“义女?!”
这不仅是楚鹤荣和玉钏等人吃惊了,连卫夫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苏如是笑着看向姜桃,“你可愿意?”
从前她顾忌着徒弟贵重的身份,连牵手那样的行为都不敢有。现下徒弟重活一世,她只想把欠徒弟的都弥补给她,包括母女名分。
姜桃又想哭了,但是在人前,她还是努力把眼泪忍住了,只点头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恭喜苏大家!”卫夫人第一个出声贺喜,也不忘给自己表功,“我只是想着阿桃性子和模样讨喜,绣技又非泛泛,便想着让她给您当个学徒。没想到她竟这般得你的喜欢。”
苏如是对着她微微颔首,倒也承了她这一份情。
“那……那我还怎么报仇啊?”楚鹤荣懵懵地挠后脑勺,自顾自嘀咕道“您和我奶奶是一辈,那这绣娘不成了我姑母了?那他夫君不就是我姑父?怎么跑一趟这小城,我还多出俩长辈?”
姜桃听到这个便宜大侄子的嘀咕,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笑够了,姜桃还是正色同苏如是道“我身上还带着孝,现下不好明着认干亲。”
苏如是点点头,说不急的,私下里都知道就成。
一点虚礼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她只要看着徒弟活着,好好地活着就好。
“那咱们还走吗?”楚鹤荣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也不敢提报仇的事了。
苏如是摇摇头,“不走了。”她是不会再和她的阿桃分开了。
“那我自己回去和奶奶报信?”
苏如是说你也不用走了,说着又看向卫夫人,“卫先生正在收学生,你去他名下读书,我给你奶奶写一封书信,知会她一声,她只有替你高兴的份儿。”
听到这里,楚鹤荣已经不是懵了,而是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让他跟着人读书???他堂堂楚家最受宠的孙少爷要在这小县城里读书了???这发展未免太让人始料不及了!!!
最高兴的就属卫夫人了,苏大家这么说了,也就是肯把她女儿一起收下了。
“好好好,真是双喜临门。”卫夫人脸上是止不住的笑,而后又改口道,“不对,是三喜临门。往后我们茹儿就拜托您照看了。”
苏如是请了卫夫人母女去正屋说话,把愣在原地的楚鹤荣也一道喊了进去。
楚鹤荣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听着苏如是和卫夫人商量双方收徒的细节,心里纵然不愿意也不敢出声。
等苏如是和卫夫人说完话,让人把她们母女送了出去。
楚鹤荣就立刻哭丧着脸道“苏师傅,苏奶奶,我求求您了!我不想读书!”
苏如是就劝他,“你不读书,往后能做什么呢?”
楚鹤荣说“还能干啥?做生意啊。”
“你奶奶在你十五岁的时候把芙蓉绣庄拨到你名下,全国十来家店,有一家不亏钱的不?”
姜桃还在边上,楚鹤荣就有些赧然地道“那怎么叫亏钱呢?那就是……”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那只是盈余的少。旁的不说了,就说县城里这家,一年也能赚百十两呢!”
说到这里他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百十两还不够买他身上半个玉佩的。更别说是他日常花销,就是去听个戏,随手打赏也要大几十两。
“这事我说了也不算,等我写信问过你奶奶,你听她怎么说。”
楚鹤荣听了就更没话说了。
他太知道家里老太太多希望楚家能出一个读书人了,只是可惜他那些堂兄弟,生意头脑都是个顶个好的,但是一到读书做文章就不顶用了。他就跟不值一提了,家里最不其他的了。
这消息传回家里,别说是他奶奶,他爹娘都只有高兴的份儿。
苏如是看他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便又温声同他道“你奶奶比我还大好几岁,楚家迟早是要分的。你明不明白?”
这点楚鹤荣倒是真的明白的,他也没有蠢到那份上。尤其今年年头上是老太太的六十整寿,他大伯就在寿宴上提过这事,虽然让老太太给回绝了,但也没把话说死,也就是默许了这两年就分家的意思。
他爹是老太太最小的儿子,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分家他们一房得到的财产虽然不会少,但是也不会多。过年他爹嘴上急出了两个大火泡,他娘也是整宿整宿地睡不好。他也是因为家里气氛太压抑了,所以老太太让他陪着苏如是来这小县城寻人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先不论读书能不能读好吧,但只要他能读下来,就能在老太太面前卖个好,等分家的时候也能多分一些。起码让他爹娘不用那么着急上火的。
楚鹤荣知道这是苏如是为他打算,不然只要说卫先生收学生,他那些堂兄弟别管擅不擅长,肯定都是乐意过来占这个名额的。
苏如是其实也有私心,一来是偿了楚鹤荣特地送她过来和卫夫人把姜桃送到她面前的情,二来则是想护着姜桃——她不敢冒冒然把她带回京城,也不想走漏消息。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把陪她来的人都留在此处。
所以苏如是又柔声宽慰他,“只是让你拜卫先生为师,每日白日去卫家读书,晚间就能回来了。你要有什么想要的,我帮你写信给你奶奶。”
楚家老太太要是知道他拜到了卫先生名下,那肯定要高兴坏了,没有不应他的。
楚鹤荣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但还是有些蔫蔫哒哒地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要求。就是这里的饭食吃不惯,得要个家里的厨子。还有这里的床榻也不舒服,得做几床云锦的床褥来。我也没带多少换洗的衣裳来,好像就只有一箱子十来身。还有读书也得有休息吧,这小县城里什么玩乐都没有,得把家里我养的狗和鸡都送过来……”
姜桃在旁边听得都愣住了,这还叫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楚家小少爷真真是娇生惯养的,恨不能把楚家整个搬过来。
苏如是也没有不应他的,耐心地听他絮叨了好一通,点头道“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一会儿我就给你奶奶写信,都给你写上。”
楚鹤荣脸上这才有了笑影儿,道“那您也别忘了给我要银钱。出来的匆忙,身上只带了一千多两,也不剩多少了。这在外头衣食住行都费钱呢。”
正说着话,外头有了人声,姜桃被楚鹤荣的隐形炫富伤到了,就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刚出了屋门,他就看到沈时恩站在院子里。
“你怎么来啦?”姜桃惊喜地笑道。
沈时恩自然是来寻他的,楚鹤荣带着人寻到采石场,他虽把人打发走了,但想到姜桃还在卫家,保不齐楚鹤荣会再寻过去。后来他去了卫家听说卫夫人带着她到楚家别院来了,心中着急,便一路寻了过来。
姜桃虽然在笑,但是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大哭过的模样。
沈时恩眯了眯眼,周身涌现出浓重的煞气。
楚家别院的下人连拦他都不敢了,连忙退后了好几步。
沈时恩黑着脸往姜桃身边走去,刚要问她有没有受伤,就看到楚鹤荣在姜桃身后也走出了屋。
他心中杀机顿现,却见楚鹤荣见了他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低下了头,有些害羞地低声喊他“姑父。”
第59章
沈时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姑父’给喊得发愣,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最后还是问姜桃:“怎么回事?”
姜桃忍住笑道:“楚家的长辈说同我有缘,又十分喜欢我的绣品,想认我作义女。按着辈分,小荣该喊我一声姑姑,自然也就喊你姑父了。”
姜桃还不知道楚鹤荣的大名,就和苏如是一样喊他小荣。
楚鹤荣快臊死了。沈时恩看着没比他大几岁,姜桃面嫩,看着比他还小呢!这一口一个‘小荣’把他喊的,他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而且半个时辰前,他还叫嚣着少高水长,让对方别跑……唉,这哪里是什么山高水长啊,这叫山水轮流转。也不知道怎么转的,他平白就比人矮了一个辈分。
他自觉没脸再待了,带着那帮子受伤的家丁躲开了。
“那你怎么哭了。”沈时恩抓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姜桃摇摇头,“是师……义母问了一些家里的事情,我一个没忍住就掉了眼泪。”说着姜桃就试探着问沈时恩,“你要不要见见她老人家?”
她知道沈时恩是京城人士,很有可能会认出她师父,也应该多少听说过她师父不会轻易收徒,更别说轻易收义女了。到时候他心里肯定会有疑问。
但是她和沈时恩已经是夫妻了,虽然成婚的时日还不算长,但并不想和他有秘密。只是她今天已经赌过一次,虽然在她师父身上赌赢了——师父相信了她,但她到现在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一时间也很忐忑如何把那耸人听闻的经历再说一遍。
所以她就想着等沈时恩的答案再做决断。若是他说要见,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就对他和盘托出。
但是沈时恩摇了摇头,道:“我身上腌臜,太过失礼,有机会再见。”
沈时恩想的是楚家从前是皇商,虽然如今已不是了,但到底曾经跟豪门贵族都有接触。像楚鹤荣这样的毛头小子或许不认得他,楚家其他长辈就难说了。若是对方认出了他,招致的祸端不是姜桃的能承受的起的。
两人各怀着心事,谁都没有察觉对方的不对劲。
说完话沈时恩也没在楚家别院多待,只说采石场还有事,就告辞了。
苏如是一直在主屋里没出去,等姜桃送走了沈时恩再回来,她就点头道:“不见是好的,对你对他都好。”
姜桃上辈子的身死实在太过诡异,她这些年都没有放弃追查真相。但就是楚家这样财大势大的人家,帮着她追查了三年多,却还是什么线索都查不出——可想而知幕后黑手势力有多大。
姜桃知道师父的担心,也点头道:“您说的我都明白,我会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再同他说的。”
苏如是让姜桃在她旁边坐下,不错眼地盯着她,“你说他对你很好,可不是骗我的?”
“我骗您这个做什么呀?”提到沈时恩,姜桃就止不住笑,眼睛也发着亮,“远的不说,她知道小荣在找我,就从城外的采石场一路寻到这里。刚我看要不是小荣及时喊了他一声‘姑父’,他指不定就要动手了。师父,您别看他是苦役,但是这边的采石场发配来的都是没有犯过重罪,被主家牵连的那种。他只是身份差了些,但是模样和心性、本事都是百里挑一的。也得亏他身份差了些,不然还真轮不到我。”
苏如是都不用仔细听她的话,只看她略带娇羞的甜蜜神情就知道她过得很好了,她不由笑道:“怎么轮不着你?我看你是最好的,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才对。”
师徒二人还和从前一样靠在一处说话,后头午饭的时间到了,玉钏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进屋了,笑着进来道时辰不早了,问苏如是今日想用什么。
苏如是这些年都是茹素的,为了给她以为已经死去的徒儿祈福。
今日自然是不同了,苏如是道:“时辰确实不早了,现做来不及了,让厨子去县城里最大的酒楼买几道菜来,要酱肘子,酒糟鱼和酱爆乳鸽。最好再打一壶酒,桂花酒最好。”
这些就是姜桃方才说的想吃的,姜桃闻言就笑得眉眼弯弯,轻声道:“我现在吃素呢。”
苏如是对着玉钏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去办了,又劝姜桃道:“你吃什么素呢?你现在又不生病了,看着还这样瘦,肯定是没吃好。”
玉钏都快恨死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不过半日,苏大家就冒出来这么个义女。两人看着这般亲密无状,再也容不下第三人似的。但是再恨又有什么用呢?她到底还是楚家的丫鬟,除了瞪姜桃两眼,还是只能应声下去做事。
等玉钏走了,屋里又只剩下她们了,姜桃才道:“我身上还带孝,虽然那不是我真正的父母,但到底是占了他们女儿的身子,为他们守孝本就是应该的。”
两人说了一上午的话,姜桃已经把姜家的事情都告诉了苏如是。
所以苏如是并不意外,只是劝她道:“我理解你的心意,但是守孝这种事本就在心不在虚礼。你能代替死去的姜家的姑娘照顾两个弟弟,就是对她爹娘最大的孝顺了。我也不逼你,只今日顺我一回可好?”
这快四年的光景里,苏如是梦到过姜桃不下百回。很多时候梦到的都是从前的事,最常出现的场景便是徒弟拉着她的衣袖同她撒娇,说想吃这样,想吃那样的。
醒来她的心就揪得生疼,恨从前顾忌的太多太多,给徒弟的太少太少——连顿她想吃的饭都没能陪她吃。
姜桃看出苏如是眉间的愁苦,故作轻松地道:“师父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有多嘴馋难道您还不知道?从前您说的是对的,我身子不好,也不好吃那些不克化的东西。现在不同了,吃啥都香的很。上回吃肉还是我成亲的时候,阿杨端给我的那一碗猪蹄子……”她夸张地砸吧了一下嘴,“让我回味到现在了。”
苏如是一听果然笑了出来,再没工夫回忆从前的凄苦,点了她的鼻子笑道:“成婚当天在新房里吃猪蹄,全天下也就你这丫头做的出来了。”说到这里又是忍不住一叹,“我来的那天正好是你的婚期,只是当时我完全没想到……只可惜没能喝上你的喜酒。”
“师父都和我相逢了,往后每一日都是大喜,这喜酒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喝?”姜桃佯装认真地想了想,“不然我想办法再办一回婚礼,下回让师父当主婚人?”
苏如是又是一阵笑,“快别说了,成婚这种事哪有下回的?”
没多会儿,下面的人把苏如是要的菜买回来了。
苏如是让人去喊楚鹤荣,没多会儿小丫鬟回来禀报,说少爷要给家里老太太、三老太爷和三太太都各自写一封信,让您先吃,不用等他。
苏如是听楚家老太太提过,楚鹤荣拿笔杆子跟要他的命似的,估计三封家书没有一两个时辰写不完,就让人单独给他留了饭,自己和姜桃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