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妙人——子姮
时间:2020-06-06 09:33:19

  答案呼之欲出。
  ——萧钰。
  她从一开始就是萧绎手里的一枚棋子,用来给萧家的霸业、给萧钰铺路!
  “为了让你日后能够对萧家死心塌地,我在予珀很小时就不断告诫他,要对你好……”萧绎道,“他的确对你很好,孟蕤磋磨你,他也会护着你……也是你们性格投缘,他才会偏心你,比对令致、银瓶都要偏心,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看重你……”
  萧妙磬心里五味陈杂,她沉默了会儿,道:“这些,我阿娘从一开始就都知道吗?”
  “是。”
  “我明白了。”
  原来阿娘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宫,也希望未来能靠萧氏让她们母女回朝,取得她们该拥有的荣光。
  萧妙磬向后退了一些,面朝萧绎磕了个头,“我与阿娘的命是伯父救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我自不忘。”
  “添音,你要相信我……”萧绎朝着萧妙磬伸着手,迫切言语,“我宠你、养你,虽是为了利益,但这些年来你体贴懂事,善解人意,我……我确实是把你看成亲生女儿的……”
  是利用多一些,还是真心多一些,已经不重要了,萧妙磬说:“我相信您。”
  听见萧妙磬如此说,萧绎好似得偿所愿,露出笑容来。他放下手,胸口像是微微翻滚的海浪在起伏,看起来仿佛用光了力气。
  “原本我还想继续瞒着你的身世,但我大限已至,唯有提前告诉你……”
  “添音,为父欠你一句对不起。”
  “请看在予珀为你废了双腿的份上,不要迁怒他,他同你一样本不知情。”
  “替我告诉孟蕤,欠她的,我下辈子还上。”
  “你……去吧。”
  萧妙磬眼眶涌出泪花,她含泪道:“添音告退,伯父好好休息。”
  走出寝殿,冰冷的冬风扑面而来,枝头凝露,满地残叶。
  侍从和医者重新进入殿中照看萧绎,早已聚集过来的小甘氏等人也入了殿。
  萧钰和甄夫人等在殿外,萧妙磬对上两人的眼,一时相顾无言。
  恍惚中,忆起那一年的仲春,萧绎把小小的她抱在腿上,目光炯炯看着她道:“瞧瞧我的妙磬,越长越标致了。”
  “就晓得夫君喜欢妙磬,今日又是妙磬的生辰,不如您为她取个小字。”
  “报——主公!前线传来捷报,余杭之役大胜,已被我军拿下!”
  “好,吾女生辰之喜,前线又添佳音!妙磬就字‘添音’吧。”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殿中哀声四起,那些侍从和妾室子女纷纷发出悲怆的哭声。
  萧妙磬回过头,怔怔望着大开的殿门,泪水潸然而下。
  “主公,薨——”
  ……
  “音音。”
  怆然时分,一只手将帕子递到萧妙磬眼前。
  她对上萧钰的目光,“钰哥哥……”
  “擦擦吧。”
  他没有流泪,可萧妙磬知道,他痛到了极处。
  至亲死了。
  殿内的哭声凄厉而出,他转身划着轮椅要走,“我去看看母亲。”
  萧钰远去,萧妙磬捏着他给她的帕子,恸然掩面而泣。
  肩膀被温柔的手揽过,甄夫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添音。”
  “阿娘……”萧妙磬低泣,“伯父全都告诉我了。”
  “添音,对不起,阿娘也在瞒着你,你会怪我吗?”
  “我不怪阿娘,阿娘被迫与灵帝分开,从高处跌落,想要重回昔日的光景我是理解的。何况若是没有伯父在,也许我们活不到这一天。”
  甄夫人眼睛红了,将萧妙磬抱进怀里,“添音,我的女儿……”
  相拥的母女剪影落在地上,被头顶最后的一缕残阳覆盖。
  一盏盏灯火点亮建业宫,入夜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同心殿的侍婢匆匆而来,大叫声划破长夜。
  “不好了!甘夫人、甘夫人难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萧爹就是军阀时代典型的政客,不管自身有什么情感诉求,霸业都是第一位。
  就这样,不洗白,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第36章 产女
  同心殿彻亮的灯火驱不散所有人心中的冰冷, 萧妙磬和甄夫人赶到时, 殿里兵荒马乱。
  来不及处理刚病逝的萧绎, 小甘氏带着妾室子女们慌张而来。
  医女和稳婆挤满了同心殿,清水一盆盆端进去,血水一盆盆端出来。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除了能听到内殿里甘夫人痛苦的叫声,便只有医女与稳婆的呼喊声。
  甘夫人的侍婢在众人耳边抽泣:“夫人回来时便情绪不稳, 喝了点热汤后本是好多了, 起身去找小甘夫人, 却在路上远远就听见主殿传来的恸哭声。夫人当场、当场就见红了……”侍婢骇得哭道:“还不到八个月的胎,夫人、夫人她……”
  “姐姐!”小甘氏几乎要冲进去, 被丰氏和王氏拉住。
  “稳婆和医女都在为女君接生,甘姐姐等等,再等等!”
  萧妙磬心底冰凉,走向萧钰。
  他手中紧紧握着岫玉, 手背上青筋暴起, 半晌道:“音音……”
  萧妙磬将小手覆在他手背上, “钰哥哥安心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天色已黑到极致,内殿忽然传出一道微弱的婴儿哭声。
  仿佛是一道光照亮了萧绎病逝所带来的厚重阴霾, 萧钰在漫长的黑暗里瞬时迎来旭日。他激动的从轮椅上探出身, 死死盯着内殿的门。
  直到门被推开,一个侍婢抱着襁褓走出来,襁褓中的婴儿还在哭泣。
  “长公子, 各位夫人小姐,是个女孩。”她将襁褓递到萧钰面前,萧钰接过孩子,却分明看见侍婢脸上是那样的沉重哀伤。
  他心里一沉,还未来得及问出甘夫人的情况,就见侍婢蓦然流出泪来,痛声跪倒在地。
  “夫人难产血崩,出了大红,她要婢子请诸位主子都进殿去!”
  萧钰凄身一颤,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颗心却如同被暴雪轰然击碎,溃烂在胸腔里。
  最不愿发生的事,终究是发生了么?
  侍婢伏在地上哭泣的声音,就犹如银丝一圈一圈绞绕在他的脖子上,令他窒息到痛不欲生。
  他划着轮椅进殿,一只手里抱着婴孩。萧妙磬跟在他身后,心亦如同被大石压住,脸上失却颜色。
  他们踉踉跄跄冲进内殿。
  内殿里还是一成不变的陈设,可浓郁的血腥气弥漫,让萧妙磬恍然觉得是到了哪方地狱,那么的陌生。
  甘夫人就躺在明红色的纱帐里,像是一条濒临干涸的鱼。她盖着厚厚的衾被,脸色却白的像是瓦楞上冰凉的雪,仿佛在一点点蒸散。
  有稳婆掀开甘夫人的衾被,露出被鲜血湿透的被褥。萧妙磬看在眼里,忍不住抖了一下,她身后的萧令致和萧银瓶齐齐哭出声来,小甘氏她们也哭了,所有人都哭了。
  医女们从床畔撤下来,跪在地上,无力的垂下头颅。
  没救了。
  看着弥留的母亲,萧钰颤抖的闭上眼,抿去眼角的泪痕。
  “都来了啊……”
  甘夫人扭过头看着所有人,她出奇的平静,脸上带着无力却认命的一点苦笑。
  “萧绎是不是……已经死了?”
  无人回答。
  她兀自笑了声:“我也要死了。”
  “母亲……”萧钰转着轮椅上前,把襁褓递到甘夫人枕边,“母亲看看,这是小妹。”
  小小的婴孩,还不到八个月大小,看起来是那么脆弱。她皮肤还有些发青,低低哭着。甘夫人爱怜看着她,艰难的伸出手抚过她的脸颊,柔声道:“你叫萧织,这是母亲已经替你取好的名字。原谅母亲不能陪你长大了,以后你要好好的,跟着你的哥哥姐姐们,好好长大,嫁个好人,千万莫要……莫要嫁给像你父亲那样的人……”
  懵懂稚童什么也不懂,只是本能的啜泣。
  甘夫人不舍的将手从她脸上收回,视线环视一周,她抬起手指向小甘氏。
  “予珀,我死后,宫中上下便以吾妹为尊,你要事她为母……”
  “儿子明白。”
  “姐姐……”小甘氏泪流满面,伏在了甘夫人榻上。
  “令致和银瓶,你好好掌眼,一定一定要,给她们挑个一心一意的夫君……”
  萧令致和萧银瓶心中酸涩,哭得难过。
  “还有萧麒和萧麟,顽劣了些,但……是我萧家公子……你要带他们多做事,让他们都能独当一面……”
  “母亲……”两个男孩红了眼睛,他们的生母王氏哭着将他们揽住。
  甘夫人艰难的喘了口气,放下手,眼中神色越来越涣散,声音越来越低,可神智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这辈子啊,就是看不开,走不出去,只能在困局里深陷到心如死灰……”
  “如今知道真相也是晚了,呵,有什么用啊,照样是负了我一辈子……”
  萧钰心痛如涌,他死死压抑着喉中的酸涩,握住甘夫人的手,“母亲不要再想了。”
  甘夫人苦笑一声,望向萧钰,无力问:“你父亲……死前可有留给我什么话吗……”
  萧钰无言。
  萧妙磬站了出来,走到甘夫人床头,轻声说:“伯父向您留话了,他说,欠您的,他下辈子还上。”
  “呵,下辈子……”甘夫人喃喃着,眼泪冲开苍白的容颜,哭着笑起,“萧绎啊萧绎……”
  她仿佛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嘶喊着:“那就告诉为我超度的道士,告诉他们,下辈子,不要让我遇到萧绎!我不想再见到他!”
  萧妙磬也哭了,纵然与甘夫人有那么多龃龉,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所感受到的唯有漫漫的悲凉。
  甘夫人的喘息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她知道,自己就要去了。这样多好,她不用再活在痛苦折磨里了,她可以解脱了,她的女儿也有那么多人照顾。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儿子。
  她猛地想到什么,蓦然抬手指向萧妙磬。
  她还有话要和萧妙磬说,她必须要说!可是、可是她没有力气了,她抬不动嘴唇,发不出声音……不、不,她不甘心就这样去……
  “伯母。”
  萧妙磬退后一步,跪倒在地。
  她知道甘夫人要和她说什么。
  她一字字道:“伯母放心,不论江东兴衰荣辱,不论钰哥哥起落沉浮,终我一生,永不背叛。我以性命起誓,如若违背,愿挫骨扬灰。”
  话音落下时,她听见所有人骤然增大的哭声,视野余光中是甘夫人滑落的手,静静搭在榻边,依旧似旧时的皓腕如月。
  有什么东西坠下来,掉在了萧妙磬的腿上。是萧钰的那枚岫玉,他握不住了,巨大的悲痛让他弄掉了从不离手的玉石。若不是玉石掉在萧妙磬腿上,便要粉碎在地。
  萧妙磬双手捧住岫玉,抬起头看向甘夫人。仿佛是许多年前在午后芭蕉深深的凉亭里,她也见过这样的甘夫人,静静的靠在小榻上像是睡着了,一段小臂搭在小榻边,雪白的宛如一截莲藕。
  人死灯灭,那些纷纷恩怨都可以放下了吧。
  她再也不怨恨甘夫人了,转眸向萧钰,看见的是他滑落眼角的泪水。
  他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
  连他怀里不知世事的萧织,也跟着嚎啕哭了……
  这一年的冬天仿佛格外漫长。
  战败、惨重的伤亡、主公与夫人双双撒手人寰,整个建业宫满目疮痍,没有哪一年的雪像今年这么冷,这么寒。
  报丧的云板声叩响在整个建业,后事操办与军国庶务一件又一件。萧妙磬看着萧钰无比沉默的做着这些事,几乎不同人说话,只是沉默的办着,仿佛一个失去灵魂的陶俑。
  满宫挂起了白幡,纸钱飞舞。她还看见萧钰一袭雪白的丧服,不梳头,颓然抱着怀里小小的萧织,坐在轮椅上,任着漫天纸钱夹杂着晚冬的雪花落满全身。
  他面朝父母灵堂的方向,动也不动的,就那么坐着。
  萧妙磬心疼极了,萧令致走到她身边,纠结良久,说:“劝劝他吧,如今只有你能劝得动他。”
  自从与萧令致把话说开,萧令致在试着调整,努力不再那么自卑,亦努力的舍小顾大。
  萧妙磬轻轻握住萧令致的手,说:“我会的。”
  晚冬的雪越下越大,染白了整个建业宫。
  当萧妙磬穿过风雪,来到明玉殿时,萧钰正一个人坐在白色羊皮毯子上,怀里抱着萧织,颓丧的拍着哄着。
  他身边倒着一个酒坛,里面的酒水已喝没了。萧妙磬修眉蹙起,心下又怒又疼,快步走过来斥道:“这么大一身酒气,不怕熏坏了小织吗?!”
  萧钰抬眼看萧妙磬。
  他手边还有碗没喝完的酒,萧妙磬直接夺来,唤了侍从:“把这里都清干净,再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她去将明玉殿的窗户敞开一点,散去酒气,又取了干净的毛巾,蘸上热水打湿,亲自用毛巾给萧钰擦脸。
  她再取来梳篦,跪坐在萧钰身后,一点点将他披散的长发梳顺。
  直到做完这些,她在萧钰身旁坐下,从他怀里抱过萧织,轻轻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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