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妻来世可妻——砚心女官
时间:2020-06-06 09:38:32

  贵妃也不甚在意,随口道:“你的手艺自然是好。”
  薛怡芳见她心不在焉,招招手叫秋英把花樽端走,起身走到贵妃身旁,用手背碰了碰小几上的药碗,“药凉了,娘娘快喝了,这药若是冷了就腥了。”
  贵妃暗暗咬牙,神情像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太苦了,先搁着。”
  薛怡芳抿唇一笑,似是不经意玩笑,“依我看,公主的任性是随了娘娘的。”
  “你别排揎我,”贵妃语气虽柔,申请却郑重:“也别劝我。”
  薛怡芳搅弄着手里的汤药,慢幽幽笑嗔一句:“您瞧瞧,还真跟自己亲身闺女置气不成。”
  贵妃略略垂眸,低低道:“有时候我真在想她到底是不是我闺女,怎么冤家似的。”
  薛怡芳肩膀一抖,手中的汤匙掉进碗里,磕到碗边叮的一声脆响,她勾勾嘴角,起身:“药凉了,我叫秋英去热热。”
  秋英正巧引了陈茗儿进来,见薛怡芳端着药碗出来,忙上前接了一把,“奴去吧。”
  陈茗儿也只当没看见薛怡芳,自顾自地往贵妃身边去。
  苏贵妃侧首看见她,脸上霎时有了笑:“穿的这样单薄,当心受寒。”
  “娘娘安好。”陈茗儿先依礼请了安,才答道:“殿里暖和,才进门就把外裳脱了。”
  贵妃攥了攥陈茗儿的手,满意地点点头:“嗯,手是热的。”
  陈茗儿不愿多话,眼见着贵妃想同她多说几句,仍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
  贵妃留意着陈茗儿的一举一动,提着心眼子叮嘱她:“你仔细烫着,砂盐也不必烧得太热。”
  薛怡芳在旁冷眼瞧着,这会儿上前一步,不冷不热道:“这姑娘话还真是少。”
  陈茗儿背对着薛依芳低头忙着手里的活,仍是没听见一样,倒是贵妃替她应了一声,笑道:“话少,做事周到,我真想起了私心把人留在我身边。”
  薛怡芳假意笑笑:“那还不是娘娘您一句话的事。”
  说话间,秋英端着热好的汤药进来,也跟着打趣:“还说呢,茗儿要是进了凝和堂,奴只怕都要靠边站了。”
  贵妃觑她一眼,笑说:“你牙尖嘴利的,我着实头疼。”
  秋英挑眉,“您瞧瞧。”
  方才还闷气沉沉的殿中,豁然就亮堂了。
  薛怡芳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只跟着附和:“这药又热了一遍了,娘娘快喝吧。”
  “奴婢备了渍好的莓果,可甜了,娘娘含一颗,嘴里的涩味就尽可消了。”
  贵妃仍是不情不愿,嫌弃地摆摆手:“等等再喝。”
  秋英掩唇轻笑:“这药啊不热个三五回是喝不进嘴里的,一贯如此。”
  薛怡芳顺着话头就往长宁身上扯:“我刚才说呢,这公主啊不光长得像娘娘,那任性的劲儿啊也像娘娘。”
  一时说笑高兴,秋英也没顾上细想薛怡然芳话里的意思,嘴快道:“要说像贵妃,这里可有个现成的,活脱脱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薛怡芳自是不喜秋英这番话,故而没答,只略略挑挑眉。
  秋英错开一步,去搂陈茗儿的肩膀,陈茗儿不着意被她拉扯了一下,半张正脸对上薛怡芳。
  只半张脸,也足以惊得薛怡芳凉了手脚。
  她勉强提了提似是僵住的嘴角,吐了两字:“是像。”
  其他的人眼睛都盯在陈茗儿脸上,偏她事不关己,只灭了灯,小声对贵妃道:“娘娘躺着吧。”
  贵妃背靠着软枕,人往下矮了矮,毫不吝啬地赞了陈茗儿一句:“我可不如你好看,现在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也比不上。”
  陈茗儿不卑不亢,轻声道:“娘娘说笑了。”她拉过薄被将热烘烘的盐包盖住,又道:“傅医正给娘娘的方子中加了一味芸香,煎的时候得格外留意,奴婢去后头叮嘱一声。”
  薛怡芳不错眼珠的盯着陈茗儿,忽然开口:“你是怎么认得傅医的?”
  薛怡芳问的突然,好在沈则提前教了陈茗儿一套说辞。陈茗儿照着说完,滴水不漏,薛怡芳一时间也再问不出什么。待陈茗儿出去,她才疑了一句:“这姑娘看着似乎不像是穷人家出身。”
  贵妃掖了掖,语气温和:“这性子,不像是娇惯出来的。”
  她原本还想说,娇惯的是什么样我知道,又怕提到长宁引得薛怡芳絮絮不停,省了半句没说。
  薛怡芳绷着脸色,笑也不自在,怕被人瞧出端倪,垂首挽了挽袖口,道:“娘娘不是说想我那一口百味羹的味道,我昨儿吩咐小厨房备了料,娘娘且少等等,群殴这就去做,晌午便能吃上了。”
  “正巧我乏了,你去吧。”
  贵妃人又往下躺了躺,阖目睡了。
  薛怡芳心慌得厉害,出殿门的时候脚下一乱,差点摔倒。她心里骂自己:慌什么,哪就那么巧了,真是自己吓自己。
  心仍是跳得厉害,叫人烦乱不安。
  陈茗儿人在廊下煎药,薛怡芳远远打量着,心里默念,眉眼是像,却也没秋英说得那么玄乎。
  这些年安安稳稳,有些事她都快忘了。
  她抚着胸口,人站在向阳处,后背却一阵阵发凉。
  其实她知道的,也少之又少。她也在月子中,一觉睡醒,出生才一天的女儿就被抱走了,只剩下她睡过的小小被褥。婆母劝她,家道为重,贵妃早产,诞下的女儿气息奄奄,活不长的,而贵妃先前几番有孕小产又见下红之症,子嗣上再无可望。
  薛怡芳勉强只说了一句:“又不是儿子,送进宫去也没什么指望。”
  她还记得婆母的原话,公主又如何,皇上又不缺皇子。
  薛怡芳便什么都没再说,连孩子都没再见她抱一下,就包裹得严严实实送进宫去了。她知道,婆母心疼女儿,留个孩子是给贵妃留个念想,若是这个孩子再没了,贵妃只怕也要没了。
  没有谁顾念她,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却没人同她商量一句。她甚至不能伤心,她若是显露一丝的不情愿,便是不顾全大局,不知好歹。
  薛怡芳心里的那道伤隐隐疼了好些年。直到她亲眼看着皇上和陛下把长宁心肝肺一样的宠着,要星星不给月亮,她才终于能说服自己,这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又能如何。
  “哎呀,姑娘当心。”
  一声尖叫唤得薛怡芳收回神思,原是陈茗儿正要把煎药的砂锅移开,砂锅在她手里扎了道口子,里头的药水正滚着,烫得不轻。
  “快快,先拿井水冲冲。”
  薛怡芳往前凑了两步,陈茗儿倒吸着气,将手浸入盆中,手背已要起水泡,怕是得留疤。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倒是可惜了。
  薛怡芳这么一想,竟有些过瘾,转身欲走,听得蹲在陈茗儿身旁的小丫鬟咦了一声,“姐姐,你这手心里有一道胎记。”
  薛怡芳扭头多看了一眼,脑中嗡地炸开。
 
 
第30章 修罗
  贵妃八月早产, 孩子胎位不正又是难产, 诞下的女婴面色青紫奄奄一息,谁都没把握这孩子能活不能活。其实宫里才传出说贵妃保不住胎要提前发动,老夫人就已经做了打算, 万一这个孩子没保住, 不管男女都把长宁换进去。
  只一处犯了难, 贵妃诞下的女婴手心有道月牙状的胎记,抱长宁进宫的时候,老夫人甚至想过在长宁手心里烫一道疤, 又因新疤的颜色同那个孩子手心里胎记的颜色不同, 遂作罢。后来贵妃再问起,知情不知情地都只当她当时疼得思绪混乱, 看花眼了。
  稳婆是苏家千挑万选用了多少年的, 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皇上又没来及见那个哭都没哭一声的孩子, 自然也不知实情,便也就这么瞒了下来。
  瞒了十五年。
  最初那几年, 薛怡芳时常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留神长宁身世败露,连做梦都是兵荒马乱的,这几年倒是越过越踏实,踏实着却生了事。
  薛怡芳只觉天旋地转,她抠住砖缝勉强支着不叫身子倒下去。
  她不确定陈茗儿是不是当年那个都说活她不成的孩子,她也不敢确定。薛怡芳心乱如麻, 又没人能打个商量,惊惧之下,只想干嚎着哭两声,可这是凝和堂,哪里容得她哭。她只在墙角处多站了片刻,来往的宫人都纷纷侧目打量。
  薛怡芳撑着精神仍是炖了一小碗百味羹,只是她脑中茫茫,手下更是没个准,许是搁了两道盐,贵妃吃了一口全吐了出来,“又咸又苦。”
  她这才看到薛怡芳左手包了一圈纱布,“你伤着了?”
  薛怡芳面色惨青,身上是半分力气也没有,抬了抬手道:“不中用了。”
  “我瞧你脸色差的很,去偏殿歇歇。”
  “娘娘,”薛怡芳人恍然得厉害,说话也没了半分往日的精干,“我身上确实不大好,怕是伺候不好娘娘,想今日就出宫去。”
  “突然就难受了?我传太医来给你瞧瞧,也放心。”
  “不劳烦,我原本就是为娘娘侍疾,再传太医不妥。”
  薛怡芳撑着站起来,仓皇行了礼,不容贵妃多问,跌跌撞撞就往外头去,走得又急又忙,差点把秋英撞个跟头。
  秋英趔趄退了两步:“诶,夫人这是?”
  薛怡芳也不理会,逃也似地往外跑。
  贵妃凝着薛怡芳的背影,又看看手边不知用什么心思做出来的难吃的要命的汤羹,心下知道薛怡芳定是遇了什么事,可究竟是什么事能叫她丢了魂似的,还不肯跟自己说一声。
  —
  薛怡芳下了马车,急匆匆直奔苏劭的书房,也不叫人回一声,推门就进来。
  苏劭不悦,拧眉道:“怎么回来了?可是贵妃出了事?”
  薛怡芳回身带上门,神色凝重,“你同我进里间来。”
  苏劭被她搅得也不由得紧张,提了声音:“你做什么?”
  薛怡芳也不解斗篷,就着往矮榻上一坐,声音压得极低,只在两人之间他:“我问你,当年贵妃生的那个孩子,你怎么处置的?”
  苏劭眉心蹙成疙瘩,极不耐烦:“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薛怡芳也急了,咬牙切齿道:“你说。”
  她大家闺秀,端庄贤惠几十年,头一回在自己夫君面前用这般语气。
  苏劭抿了抿嘴唇,草草道:“我找个人家,叫她们带着孩子出城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找的谁家?跟傅家有没有瓜葛?”
  “你越说越离谱了,找到的是个开茶店的小贩,我给他百两黄金,送他出了城,叫他带着孩子往别处安家,怎么能跟傅家扯上关系。”
  苏劭起身欲走,薛怡芳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那人姓什么”
  “我哪还记得这个。”
  薛怡芳捏着手指,颤巍巍道:“所以这孩子,是有可能活着的。”
  “活不了,太医都说活不了。”苏劭冷怒,“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薛怡芳忽地怒道:“既然知道活不了你就该直接掐死,还劳什子找什么下家,就不知绝了后患。”
  她瞪着发红的双眼,像只发怒的豹子,满眼杀气。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苏劭甩袖,“我手上不沾苏家人的血,孩子也不行。”
  薛怡芳薛怡芳搓了一把脸,“贵妃身边多了个医女,长相上同贵妃有五分相似……”她叹了口气,几乎已经没力气把话说完了,“她手心里也有一道胎记。”
  苏劭也是一惊:“能有真么巧的事?贵妃疑心了?”
  “应当还没有。但贵妃似乎挺喜欢那姑娘的。”
  苏劭掐着眉心,倒不像薛怡芳那般惊慌失措,沉声道:“你素来多心,杯弓蛇影,恍惚无凭,此事你不要再管。”
  “苏劭,”两人成婚二十几年,薛怡芳头一回叫出这两个字,“这时候你别犯妇人之仁。”
  苏劭:“不用你教。”
  “为着和平阳侯府的婚事,陛下和贵妃已对长宁不满,这个时候再生出枝节,这些年就白费了。你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啊,更何况,”薛怡芳捶着胸口:“我有不讲道理的直觉,我觉得就是那姑娘。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巧合,怎么就偏偏被傅婉仪带到了贵妃身边,又或许是当年知情之人走漏了风声,如今被盯上了也未可知啊。”
  苏劭做了个稍缓的手势,“容我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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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怡芳彻夜不眠,竟是一丝睡意也没有,睁着眼到大天亮。
  这一夜,她该是冷静下来了,但她仍是怕的厉害。她当然知道苏劭说的有理,陈茗儿未必就是贵妃的女儿,可事关长宁,她必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大人再无辜也有辜,但当年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是真的没得选啊。
  在府中熬了半晌,薛怡芳心中猫抓似的,坐卧不宁,左思右想还得进宫一趟,即便什么都不做,就看着陈茗儿,她也放心些。
  才不过一天,薛怡芳又递了腰牌要进宫,贵妃虽是应了,心中却极是疑惑。
  “秋英,你说她昨儿才匆匆忙忙地走了,这又要回来,为什么啊?”
  秋英也摸不准,猜着:“许是觉得昨儿在娘娘跟前失礼了,今日缓过些便来问安。”
  贵妃摇摇头,“说不好,只她那日走的时候,仓皇失措。你也知道她这个人,一向是能稳得住,不挂脸的,得是什么样的事能叫她失了分寸。”
  秋英到底是在宫里头伺候的老人,知道这是叫她上心的意思,忙道:“此番奴婢多留意着些。”
  贵妃转了转腕上的翡翠手镯,望了望窗外,“茗儿不来了?”
  “哦,”秋英回话,“奴婢方才叫人去问了,才知道这傅医正带着陈姑娘他都不在太医署,说是被太子派去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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