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在沉睡的赫绍煊忽然薄唇轻启,骂了一声:
“跑这么久不回来,让你陪我睡一会儿也不老实。”
“……”
楚禾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玉臂将小貂从他怀中抱出来,轻柔地放回窝里去了。
赫绍煊感觉怀中没了热源,睁开眼睛正要同她闹脾气,却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忽然掀开被窝,钻进了他怀中。
他凝滞片刻,直到她发间熟悉的清香逸进他鼻腔,才使他不自觉地将人拢紧了些。
两人默默不语,只不过片余之后,楚禾便听见耳边一声轻笑:
“还算识时务。”
楚禾心里装着事,捎带着心里还有几分愧疚之意,性子柔了许多。
她稍稍抬起脸来轻声道:
“等汤药晾凉了,先喝药再吃饭好不好?”
赫绍煊别扭地将脸撇到一边去,神情一下子便冷下来,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你是不知道这药有多苦…我真怀疑是不是以前苛待了这些王医,让他们抓住机会就尽捡一些苦药来坑我。”
楚禾极为耐心地劝:
“我娘常说良药苦口,要是不好的药,他们也不敢拿过来给你用呀…你看,我还给你备了点心,喝完药以后正好祛一祛口中的苦味。”
赫绍煊那双狭长的凤眸落在小案上的几样点心上,眸中浮起一丝厌倦,像是耍脾气一般,冷冷道:
“不爱吃甜的。”
楚禾抿嘴一笑:
“不是甜的,是咸的。有咸蛋黄酥,还有咸月饼和梅菜饼,都是新做出来的。”
她伸出手隔着他的亵衣,轻轻摸了摸他的瘪进去的腹部,轻笑道:
“你看你都饿瘦了,难道还不想吃?”
忽然她那只不老实的手被人捉住,放到他胸前暖着。
楚禾一惊,抬眸瞧见他的眼神之中染上些许炽热,沉郁的声线如同摄魂一般飘然而出:
“想吃。”
忽然他翻身压住她,炽热的气息宛如热浪一般拂过她的脸颊,唇瓣离她只差毫厘。
楚禾下意识地紧紧闭上双眼,却感觉他伸出长臂掠过自己,睁眼一看发现他修长的指间捻着小小一块蛋黄酥,张开薄唇啃咬了一小口,凤眸立刻便满足地眯起。
看着楚禾惊诧的眼神,赫绍煊将半块蛋黄酥送到她唇边,脸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吃么?”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赫绍煊眸中浮起一丝满意,轻启薄唇蛊惑地说:
“张嘴。”
她的樱桃小口微微张开,赫绍煊手中捻着的那小半块咸蛋黄酥便送到她嘴边,却在碰到她的一刹那挪开,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薄唇。
楚禾忽然被他吻了一下,尝到一点咸蛋黄的味道,忍不住有些愠怒,抬手将人推开。
这一推不要紧,赫绍煊忽然紧闭着眼睛倒在床榻上,一只手抚着自己胸前的伤口,面露痛苦之色。
楚禾吓了一跳,连忙顾不得其他,半跪在他身边,语气慌乱道:
“可是伤口又疼了?”
赫绍煊不答话,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前也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楚禾慌了神,眼圈渐渐泛红,立刻便欲下床去找王医。
谁知刚爬到床边,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拽回到床上躺下。
赫绍煊勾着她的腰,脸上仍旧苍白,却不见痛苦之色,楚禾愣愣地问:
“你方才不是…”
他嗓音沙哑,眼中带着一丝不满,他虽然懒倦地斜卧在榻上,手臂却不肯让步地搂着她的腰:
“楚禾,你能不能有点创新,不要总是拿大夫来吓唬我。”
楚禾见他无事,心里这才松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眸仔细思忖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
“原来你怕大夫…”
最初她来东尧的时候,还以为赫绍煊只是不放心宫中王医的忠诚,才不肯轻易传召他们。直到后来郑子初来给他行针的经历,再加上这一次王医来为他疗伤,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赫绍煊是怕见大夫。
赫绍煊忽然被她戳穿,登时便冷下脸来,手里捏紧她的腰,半是威胁道:
“楚禾,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
他这一捏不要紧,却恰好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楚禾腰间的痒痒肉,她的身子不由地紧绷起来,连连求饶道:
“我错了…我绝不说出去…哎…”
听着殿内的阵阵笑声传出来,九元和十元两个单身汉听得面红耳赤,哪敢还在外殿守着?面面相觑之后便不约而同地走到了殿外去蹲墙角了。
两个人在床榻上玩闹了一阵,最终在楚禾的求饶声中结束。楚禾累的瘫倒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小案上摆的汤药,连忙直起身将药碗端过来。
还好,汤药还未完全凉透,这时候正是温温热热地,刚好可以入口。
“喝药啦,喝完药,约莫着膳房就给送午膳来了,有你最爱吃的几样菜呢。”
可是无论她怎么劝,赫绍煊却还是冷着脸,半分没有要伸手接过药碗的意思,好像还没喝药就已经苦的不行了。
楚禾怕再等下去药就凉了,于是只能柔声劝:
“你喝了药,想吃什么吃什么还不行么?”
见赫绍煊无动于衷,她便将药送到自己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楚禾本想告诉他没那么苦,谁知那一丁点儿药喝下去,苦得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这宫里的药,真是苦的厉害!
谁知赫绍煊见到她主动尝了一口自己的药,又是这样真实的反应,心里似乎勉强得到一点点认同感,冰雕一般的脸上终于松动了几分,开始跟她讲起了条件。
“想让我喝药也不是不行…”
楚禾正犯愁,听见他这么一句,眼睛不由地一亮。
赫绍煊的眼眸稍稍弯起,大言不惭道:
“我喝一口,你便亲我一下。”
楚禾睁大眼睛,看了眼碗里的药汁,忍不住开口道:
“你喝药,怎么还要我谈条件呢?”
见她不愿意,赫绍煊忽然就冷下脸,转身背朝着她躺了下去:
“那我就不喝了,你拿回去热一热自己喝吧。”
楚禾僵住,一想到他的条件,脸上便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她看了看手中漆黑的汤药,深知这药是王医特意嘱咐的,一天三次不能间断。可若是她劝不了,旁人更劝不了。
楚禾忍了忍,轻轻推了他一下:
“行…我答应你还不行么…你快起来把药喝了…”
赫绍煊脸上露出一丝笑,倒是顺从地直起身子,与她面对面盘膝坐好。
他那双修长的手随意地搭在膝头,稍稍低下头去,微微眯起凤眸:
“那来吧。”
可楚禾却没有贴上来,反倒端着药,板着脸说:
“喝一口就亲一下也太频繁了,要是你故意喝的慢怎么办?”
赫绍煊挑了挑眉,稍稍抬起下巴道:
“那你说怎么办?”
楚禾瞧着他那张几乎可以为祸苍生的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喝半碗就…就亲一口。”
赫绍煊眯着眼睛看了她一阵,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端药的手举到自己面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口气喝下半碗。
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唇边因为沾了点药渍而变得有些亮泽。
赫绍煊没动手,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就等着她贴上来。
楚禾低头检查了一遍,他果然只喝了不多不少的半碗,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亲了上去。
亲着亲着,他的舌尖便不老实地探出来,飞快地舐了一下她的樱唇。楚禾察觉到之后,立刻便远远躲开,面红耳赤地将小碗送到他唇边:
“喝药!”
赫绍煊有些不高兴,舔唇细细回味了一下方才的味道,轻启薄唇道:
“你要是再这样耍赖,我就再也不喝药了。”
说完,又就着她的手将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
药碗底下带着沉淀的药渣子,是一整碗汤药之中最苦的部分。这回赫绍煊喝完,眉心蹙着许久才慢慢舒展开,脸色看起来很是不好。
楚禾连忙将小碗放到一边,从盘子里捻起一块点心送到他嘴边:
“快咬一口祛祛苦…”
赫绍煊倒是定力很强,自己将那几乎苦到骨子里的汤药咽下去,斜眼瞥她:
“楚禾,你又要耍赖?”
楚禾举着点心,有点心虚地开口道:
“你尝一尝点心,更好受一些,我…”
说着,他便已经俯下身来封住她的唇,似是享受琼浆玉液一般阖上狭长的双眸,又似在采撷一颗清甜可口的浆果,吻得缠绵悱恻,几乎舍不得将那柔软的唇瓣放开。
方才楚禾自知差点惹了他,这回若是再不能让他尽兴,恐怕下午和晚上的药是别想让他喝下去了,于是便忍着让他一次性吻够了。
赫绍煊满意地放开她,就势便躺了下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好了,我要睡了。等午膳来了再叫我便是。”
说完,他还抬手,用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抚了一下她有些泛红的樱唇,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来,然后便躺回枕榻,合上了双眼。
楚禾红着脸,蹙着眉,却不敢说什么,只好低着头下了床,替他将帷幔放下来,掩去外面有些刺目的光,这才缓步走出。
她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抬手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一打开寝殿门,却冷不丁撞上了立夏和敛秋两个人。
她们似是在等她,立夏还未开口却瞧见她这幅羞容,愣怔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寝殿,当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垂下眼眸露出一丝笑意。
只有敛秋最是个没什么心思的,看到楚禾这幅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傻乎乎地问道:
“娘娘怎么了…”
立夏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瞟了她一眼。
敛秋皱了皱眉:
“立夏姐姐拉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话…”
楚禾余光瞧见九元和十元就站在不远处,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便将话题岔开道:
“你们两个…等我做什么?膳房可都准备好了?”
立夏垂眸道:
“奴婢已经遣人去看了,约莫着快回来了。方才是蒹葭姑娘回来了,正在院外等着娘娘传召。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楚禾闻言,方才踏出的脚步又倏地收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
立夏犹豫片刻,似是要避着人,于是压低了声音道:
“段弼前来传话说,陛下从昨晚开始便饮了许多酒,现在醉的一塌糊涂,却不让人近身侍奉,连楚贵妃也不能进去…段弼说…只有娘娘去了才…”
楚禾冷冷打断她,开口道:
“你且去回了段弼,就说我照料王上,不得空去见他。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让膳房准备好醒酒汤送过去就行了。”
立夏心里也猜到她的回答,于是便低下头道:
“是,奴婢这就去回了话。”
楚禾点了点头,吩咐道:
“去将蒹葭带到偏殿来见我。”
“是。”
蒹葭刚进走入偏殿,便急匆匆地行至楚禾面前。
她旁的废话也不多说,直接便跪在地上,从袖中捧出一摞信件来递给楚禾:
“回禀娘娘,属下昨日连夜去了姚家村,趁半夜无人监看府邸的时候潜了进去,在后院书房里发现一处暗室。这些信件都是姚嵩与上尧领主往来密信,内容不详,还请娘娘先行过目。”
楚禾很是满意蒹葭的做事效率,于是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说了句“辛苦”,便展开信件细细读了起来。
这样一封信一封信地读下去,楚禾便感觉指尖发凉。读到最末,竟是遍体生寒。
她在昆阳的推断是正确的。魏氏一族被灭门,果然是姚嵩为了谋夺昆阳令之位的离间之计。
她手中的这些信件,便已是铁证如山。
楚禾缓缓将目光从信纸上挪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转而将信都封好,只留下几封至关重要的信件,将其余的交给蒹葭:
“蒹葭,你替我走一趟刑部大狱,将这些信件全都交给谢丞相,他自有用处。”
蒹葭也不问缘由,只问清楚了此去的方法,便带着信件离开了侧殿。
楚禾清楚,事情查到现在,她只需要静等着姚嵩亲自画押的认罪状,便能去赫绍煊面前为魏家洗雪冤屈。
这件事比她预想的要顺利许多。只是楚禾等待的空隙,却忍不住思索着一个萦绕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
既然姚嵩与上尧和玉京都有联系,那么就是说,从两年前开始,赵家就已经开始针对赫绍煊了么?
那么又是谁在替姚嵩传递消息?
楚禾想到深处,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深觉多思无益,便没再去管这件事。
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将魏葬召回,亲自将魏家的真相告诉他。
过了一个多时辰,门外再次响起了立夏的通传:
“娘娘,丞相到了。”
楚禾连忙站起身来,亲自打开殿门迎了出去。
见到谢照衡容光焕发,她便知此事多半已经成了。
果不其然,谢照衡远远地便朝她躬身一拱手,从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宣旨出来,上面赫然落着姚嵩的画押。
楚禾连忙接过这封认罪状,细细地看了一边,便急匆匆地朝谢照衡颌首道:
“丞相,我这就去将此事告知王上…”
谁知谢照衡却将她拦下来,面上露出一丝不赞同:
“娘娘切莫心急,暂且将此事缓上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