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被赫绍煊拉到寝殿里,刚要与他理论,却一把被他推倒在床榻上。
见他侵身而上,楚禾正准备挣扎,却被他捂住了嘴唇,双手也被他牢牢钳在头顶不能动弹。
就在她满是失望和绝望的时候,却见赫绍煊忽然俯身覆在她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
“今晚午时送谢相离开青都,临行前我带你见他一面。记住,在别人面前,你要因为这件事跟我闹脾气,闹得越大越好。越是这样,谢相就越安全。”
说完,赫绍煊便将她松开,翻身坐到一边去了。
楚禾忽而听闻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便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看着赫绍煊的背影,心中渐渐浮起一层愧疚。
见他转过身去不理她,楚禾伸出手去牵住他的衣角,软声说: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半晌过去,赫绍煊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我按照你说的学着去相信别人,到头来连你都不相信我。”
说着,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眸中带着一些捉摸不定的情绪。
可是楚禾听他的声音便能听出来,他正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她忽然低下头,跪坐在床榻上挪到他面前,小声地说:
“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只是因为上次提起来这件事的时候,你很生气,我就以为…我以为你不想保谢相了。”
赫绍煊了然于心,低头问道:
“所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个不分是非的人?”
楚禾连忙抬起头来说:
“不是的…”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你是…”
他慢慢低下头来,稍微将耳朵靠近她一些,仔细听着她的话:
“继续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楚禾抿了抿唇,稍稍抬起脸来凑到他面前,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她那张柔软的樱唇像羽毛落在他脸上一样,轻轻柔柔地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赫绍煊稳住心神,盯着她的眼眸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样就算道歉了?”
楚禾心一横,忽然抱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嘴唇,颇为生疏地吮着他的嘴唇。
赫绍煊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给她吻,可唇边却已然隐隐带上了一丝笑意。
见他没有回应,楚禾脸上红成一片,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怯怯地从他的唇瓣上挪开半寸。
赫绍煊眸色微深,忽然抬手抚着她的后脑勺,薄唇覆上她的娇唇狠狠地吮吸着,吻得她几乎呼吸不上来,只能借着唇齿间的缝隙,娇娇弱弱地轻哼了一声。
他略施小惩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将她放开,低头看着楚禾唇边一圈淡淡的红痕,大手轻轻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摩挲了她的娇唇两下,轻笑道:
“今天倒是很懂事。”
楚禾忍不住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柔若无骨的腰肢主动倒在他怀里,玉臂缠着他的腰,轻声道:
“你不生气了么?”
赫绍煊想了想,摇头道:
“现在不生气了。”
楚禾总算松了口气,想了一阵儿又担忧地开口道:
“若是你放谢相走,那朝臣们一定会不依不饶吧…到时候他们又反过头折腾你怎么办…”
“牢中已经找好了替身,到时候我会下旨,命几个可靠的人审理此案。他们若再掀风作浪,我就留不得他们了。”
看着赫绍煊眼中露出一丝杀意,楚禾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低下头来,故意掐上她那纤细的脖颈:
“怎么,害怕了?现在害怕可太晚了,你已经跑不了了。”
楚禾又搂紧了他一点,摇了摇头道:
“我才没有要跑呢。”
赫绍煊笑了笑说:
“行了,趁现在睡一会儿吧,等天黑就带你出宫。”
==
夜晚,一辆简素的青蓬马车连夜出了青都,直奔城西的古寺而去。
到了寺院门口,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下了车,转头牵着一个穿着斗篷掩去容貌的女子走下来。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进入了古寺当中。
刚一进院中,便有一个小沙弥引着他们走到一处僻静的厢房之中。
将他们送进去之后,小沙弥便双手合十告辞了。
两人叩响厢房的木门,不多时便听见里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来。
一打开门,是早前便被下狱的秦温羽。
此时她脸上已经褪去了锋芒,看见来访的两人立刻便欠身退到一边,引他们走入室内。
此时正坐在内间的谢照衡看到来访的二人,吃惊之余忙不迭就要跪下,却被赫绍煊拦了下来。
谢照衡模样似乎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只听他长长叹息一声道:
“王上和娘娘当不必如此…赵郁看的就是你我君臣分崩离析,倘若舍了老臣一条命,他便会对东尧有所松懈,王上也当利用良机增强国力,谋求发展…”
楚禾轻声道:
“丞相于东尧有功,不能不救。”
谢照衡闻言,脸上逐渐露出愧疚之意:
“臣昔日所作所为,虽皆是为了襄助东尧,但到底曾经对王上与娘娘有所欺瞒。现今无以为报,只有一事,请王上谨记…”
赫绍煊略一颌首,示意他开口。
谢照衡停顿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
“玉阙阁有一件东西,请王上务必将它取来。”
“何物?”
“先皇陛下立您为继任天子的遗诏。”
作者有话要说: 等的够久,汤都会有的。(狗头
第七十九章
==
天色尚且蒙蒙亮时, 在玉京相府避世隐居的赵郁已经早早苏醒过来。
每天早上, 家奴都会将他抱到居所之外的竹林当中, 让他席地打坐。
他身边的家奴们都知道赵郁在晨时不喜被打扰,一般情况下都多的远远地,不敢随意靠近。
可是这一日却有些不一样。
赵郁还未坐一会儿, 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他心中生出一股烦躁,甚至连头都没回, 便不悦地开口道:
“什么事?”
那家奴是个被拔了舌头的, 根本不能说话, 只能咿咿呀呀地打着手势,样子却急得不行, 全然没有平时安静卑微的模样。
赵郁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家奴连忙跪到他面前,姿势凌乱地打了一遍手势。
赵郁眉头一蹙, 看着他的手势一句句译了出来:
“东…东尧王, 昨天, 上, 玉阙阁?!”
那家奴慌忙点了点头,口中立刻便没有再咿呀乱叫, 而是乖顺地跪在他面前等他说话。
这时候, 一向服侍在赵郁身边的壮汉这才奔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哑奴,转头注意到赵郁脸上绷紧的神色,不由地开口道:
“主子, 出什么事了?”
赵郁许久没有说话,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胸中郁结的浊气,开口道:
“上次我让你去调查玉阙阁究竟是谁将我们的消息走漏,你可曾查到?”
那壮汉面露为难之色,有些尴尬地拱手道:
“属下无能,只查到一个人名,其他的背景和身世一概不知…”
“叫什么名字?”
“玉衡,玉阙山知晓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数,就连这个名字也是属下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打听出来的。”
那壮汉自顾自地回禀,却忽然听见哑奴惊恐地喊了一声,抬头一看,瞧见赵郁脸色发黑,瞪大了眼睛,嘴唇发白,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
壮汉吓坏了,立刻从随身的口袋当中取出一瓶丹药来,倒出两颗小心翼翼地喂进赵郁的口中。
吃下药之后,赵郁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咳嗽个不停。那壮汉连忙将他就地放平,运起掌风为他顺着气。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赵郁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却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能靠在哑奴怀里撑起身子坐着。
可他眸中却仍然带着惊恐万状的神情,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是她…竟然是她回来了!当年我明明亲眼看着她跳下姒水…那百丈高的悬崖!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活下来?”
那壮汉神色一凛,连忙低声问道:
“难道…那玉衡就是…先惠文皇后?”
赵郁忽然急火攻心,又牵扯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稍缓许久才虚弱地开口:
“我与玉衡师从同门学习纵横术,比肩称为天策七星…除了她…这天下何人敢自称玉衡?我料的果然不错,这个女人就是妖孽降世,连肉身也不死不灭,这么多年她然就藏在玉阙山,在我眼皮子底下蛰伏了这么多年!”
那壮汉连忙握住他的手,急忙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属下是否要命东尧所有暗桩出动,尽全力阻拦东尧王入玉阙阁?”
赵郁喘着粗气抓紧了他的手疾呼道:
“不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不知道他去玉阙阁做什么,也不知道谢炀到底存了什么隐秘…你派人盯紧了东尧王的一举一动,有任何状况,随时来禀报我!”
“是!”
与此同时,一辆简素的马车已经秘密驶出了青都城郊,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抄近道北上玉阙山。
远远看过去,这辆马车像是普通人家雇的马车。除了坐在前端的两个马夫之外,没有任何随从,朴素到不会有任何人能想到,这里面坐的是整个东尧最为尊贵之人。
马车之中此时却有些低气压,就连两个坐在外面的马夫也感受到气氛有些沉寂,彼此之间相对无言。
楚禾此时正坐在赫绍煊对面。
他此时安静地像一尊雕像一样,脸上无悲无喜,眸中亦黯淡无光。
虽然每当楚禾与他说话时,他仍然会如往常一般回应,可楚禾能够清晰地捕捉到他时而恍惚的神色。
倘若一直不与他说话,他便会长久地沉默着。
楚禾心里明白,赫绍煊这副模样,都是因为谢照衡在昨夜对他们吐露的真相。
那个关于十三年前先惠文皇后失踪的真相。
==
昨夜他们夜访古寺,原本是想要探望安抚谢照衡。
可等他们见到那位年近半百的老臣时,却看见他脸上的从容自在。谢照衡在经历了最严酷的风霜之后却并未被击垮,竟一如往日般对他们娓娓道来:
“东尧最艰难的时光已经过去,如今各地安稳无事,新法新政顺利推行,王上已经没有那么需要老臣了。只不过,玉阙阁有一件王上如今最需要的东西,请王上务必亲自出马,将此物…取回东尧。”
“何物?”
“先皇陛下立您为继任天子的遗诏。”
“什么?!”
闻言,楚禾瞬间便有了片刻失神,反观赫绍煊也直接从座上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照衡,仿佛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可他们二人看见谢照衡笃定地开口道:
“东尧王殿下,您是先皇陛下的嫡长子,应当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赫绍煊沉默片刻,抑制住猛烈的心跳开口道:
“可父皇…父皇曾经嘱咐我说,命我扶持元祯…”
谢照衡紧接着他的话说:
“若元祯不可扶,王上可逐鹿中原,一举夺得天下…”
赫绍煊闻言一滞,颤声道:
“你竟知道…”
谢照衡忽然站起身来,掀袍跪在地上,一旁的秦温羽见状连忙走到他身边搀扶着他,一同跪在地上。
他言辞恳切地开口道:
“老臣知晓王上心中仍然顾念血浓于水的兄弟之情,否则也不可能在猎山那般局势之下选择放走天子。可王上可否知道,先惠文皇后根本就不是失踪,而是被赵氏兄弟联手逼死的!”
赫绍煊忽然站起身来,本来要往前走一步,脚下却猛地踉跄了一下。楚禾下意识地抱住他的手臂,用微弱的力量撑在他身边,默默无言地稳住了他的步伐。
这是她见到赫绍煊第一次如此脆弱的模样,似乎再猛烈的一阵风吹过来,就会将他击垮。
他喘息了一阵之后,借着楚禾的力气勉强站稳,一只手撑在桌案上,轻轻开口:
“丞相…丞相知道什么,请原原本本告知于我。”
谢照衡眸中有泪光闪动,徐徐开口道:
“十三年前,先帝与先惠文皇后励精图治,整肃朝纲,在当时世族盘踞的天子王畿大行变法,意欲摆脱污浊腐朽的风气,还天下一片太平盛世。只可惜,变法不过两年,初见成效之际,却被赵氏兄弟拦腰斩断。他们联合所有世族力量,在先帝携后南巡之际,强令三军不发,直指皇后妖孽祸国。最后,为保先帝仍居帝位,皇后从百丈之高的悬崖上一跃而下,跳入姒水…自此,一代贤后陨落,先帝也就此一病不起,朝局落入赵氏外戚之手,大尧十几年不见天日…老臣为报此仇,潜入赵府成为赵沛身边一位师爷,处心积虑筹谋数年,就是等王上长大,可为先帝先后报此血海深仇,以完成他们未尽的心愿…”
他说完之后,微微转头望向身边的秦温羽,眸色黯淡:
“想当年变法之初,上卿秦孝文是世族之中唯一明确表示支持的人。可在惠文皇后跳崖,先帝病倒之后,上卿也被赵家借机剪除。”
秦温羽颤抖着肩膀跪伏在赫绍煊和楚禾面前,哽咽道:
“当年玉京,又何止秦氏一家…赵家为了争权夺利,残害忠良,当年的帝党纯臣,除了手握兵权的楚、孟两家,再无其他幸免于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