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是府里的人出了问题?”
赫绍煊唇边噙着一丝赞许的笑意,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应该是赵沛和赵郁在你新嫂带来的人里安插了暗桩。”
楚禾略略低下头来道:
“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已经沦为她母族的工具了。”
赫绍煊偏头看着她:
“你倒是很容易相信别人,一向都是这样么?”
楚禾不语。
正是因为她经历过一世,看过所有人在最艰难的情境下作出的选择,才明白人心。
可是这样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她还真是一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小姑娘。
赫绍煊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见楚禾低着头不说话,脸上露出些许不快,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楚禾吸了吸鼻子,低声说:
“她不是别人…”
赫绍煊眼眸一沉,慢慢降下身子来靠近她,强大而凌然的气场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新嫂人很好的…我保证她不会跟赵家人同流合污。”
赫绍煊垂下头将她抵在门廊上,双臂将小姑娘圈禁在自己的禁地当中,半是威胁地开口:
“我可提醒过你了,到头来要是发现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可别回来跟我哭鼻子。”
楚禾仰起脸来,不服气地看着他:
“我很少哭鼻子的吧…”
赫绍煊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她感觉发际生出的细小绒毛随着他的气息轻轻颤着,挠的她心里一阵酥痒。
“你还不爱哭啊?我是真的没见过比你还爱哭的女人。”
楚禾回敬他:
“那是因为你后宫没有别的女人。”
赫绍煊先是一滞,随后凤眼稍稍眯起:
“我要别的女人干什么,就你一个已经够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语气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时而冷冽时而嘲讽的语气。
多了两分无可奈何,多了两分娇溺。
凶着她,又惯着她。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进一阵唢呐声,楚禾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吉时到了。”
赫绍煊却将她拉回来,眸中带着歉意,低声道:
“等礼成之后,我们可能要回青都了。”
楚禾顿了顿,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是害怕出事么?”
赫绍煊点了点头。
楚禾十分懂事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吃完喜宴就走,哥哥不会介意的。”
赫绍煊眼中稍稍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抬手掐了她的脸蛋一下:
“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叫我哥哥。”
楚禾皱了皱眉,带着一丝怨气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亲哥哥,听着不奇怪么?”
没想到赫绍煊竟然厚颜无耻地回道:
“不奇怪,受用得很。”
说着,忽然慢慢凑近她,刚要吻下去的时候,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捂住了薄唇。
楚禾一弯腰便从他双臂之间逃了出去,等他转头一看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再不去看婚礼就要误了吉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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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贞的婚礼比起其他的玉京世族而言简单许多。
因为条件所限,除了足量的猪牛羊肉和喜酒供应充足之外,几乎没有太多可以助兴的东西。除却在军中设立的那令人震撼的万人流水席,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东西。
单看这简单朴素的场面,恐怕有很多人都想不到这是堂堂定国侯世子的大婚宴。
只不过婚宴虽然不比在玉京盛大,宾客却是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先是孟泣云的父亲和兄长到场,而后便是姗姗来迟的南尧富商傅氏一家,最后便是东尧王赫绍煊和王后楚禾。
这些亲友们的座次被安排在朱阁二楼,堂内只设三席,楚禾与赫绍煊被侍女引到上席落座。
因为身边都是相熟之人,楚禾便也不拘着,低头将已经盛满美酒的酒杯拿起来轻轻嗅了一下,正要抿一点点品尝,却见一只大手硬生生从她手中夺过酒杯。
她忍不住“哎…”了一声,一双馋猫儿一般的眼睛跟着那酒杯一道飘了过去,正巧对上赫绍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楚禾,你会喝酒么?”
楚禾有点心虚,却又实在有些馋方才那悠长的酒香,于是便大言不惭地开口道:
“我会喝!你怎么还抢人酒杯呢?”
赫绍煊却将她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抬手将自己桌上的梅子酒拿过来重新给她倒了一盏,放回她桌上。
“你喝这个,不会醉。”
楚禾低头嗅了嗅,脸色一变,抬起脸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她气极了,却又不敢当众大声说话,只小声开口道:
“我又不是小兴,你给我喝果子酒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楼下又有宾客上来,楚禾便看见赫绍煊慢慢挪回了原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不一会儿,一阵低哑的嗓音飘进她耳朵里:
“你比楚兴年岁也大不了多少,都是一样的。”
他顿了片刻,薄唇轻启:
“小屁孩。”
楚兴此时正规规矩矩地跟长辈行礼,却猛地用袖口掩去口鼻,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楚禾:“……”
等新人礼成之后,新娘便被送入了洞房,在席间等得饥肠辘辘的众人这才纷纷开始起筷吃饭,席间只能听见一两句低声交谈,没有人大肆喧哗。
楚禾一边心不在焉地夹着菜吃,一边盯着赫绍煊桌上的三壶美酒。
她知道有两壶都是陈年的女儿红,还有一壶是赫绍煊唯一允许她喝的梅子酒。
赫绍煊早就注意到她时不时飘来的目光,故作不察的样子,借着侍女上菜的空档,低声朝她要了件东西。
那侍女闻言,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这才匆匆忙忙地走了下去。
他看到楚禾有些纳闷的眼神,刻意掩去眸中不大自然的神色,唇边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来:
“不然我给你舀一勺酒让你尝尝?”
楚禾立刻便被他这个“一勺酒”吸引了过去,也没细想便连忙点头:
“一点点就好…”
谁知她话音刚落,便瞠目结舌地看着方才那侍女走上来,将托盘中一个比挖耳勺大不了多少的小勺子送到赫绍煊面前。
赫绍煊将勺子拿过来,抬手从自己的酒杯里舀出来一点点酒送到她唇边:
“就这一勺,多了可没有。”
楚禾终于忍不住开口,带着怨气道:
“这么小的勺子找起来也不容易吧,你还专门遣人去拿…”
赫绍煊并没有收回勺子,眼中染着一丝笑意:
“这有什么难找的,我让她去后厨把盐盅里的小勺拿来了,这个大小刚好,再多你就醉了。你再不尝的话,这酒一会儿可就都没了。”
楚禾抿了抿嘴唇,勉为其难地凑过去,用嘴唇稍稍沾了一下那小铜勺,舌尖稍稍舔了一下就没了。
只一尝她就知道,赫绍煊果然没有诓她,那小勺上还沾着盐粒,一股浓重的酒香和盐粒混在一起,味道说不出的怪异。
恰逢这个时候,楚贞捧着酒杯和酒壶过来敬酒,自然先从上座开始敬起。
楚禾抓紧机会,连忙将自己的空酒杯送到楚贞面前,笑吟吟地开口讨酒喝:
“哥哥,今天你大婚,我可不能再喝梅子酒滥竽充数了,你得给我满上!”
“行,你今天喝多少都有。”
楚贞笑着先将赫绍煊的酒杯倒满,而后才给她满上一杯酒,却并没有看见旁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赫绍煊。
楚禾心里一阵狂喜,将那小酒杯送到唇边,只闻了一下,一股清冽甘醇的酒香便扑面而来。
她也不顾的赫绍煊的眼神,只等着楚贞与他客套几句,便准备好了一饮而尽。
这时候楚贞这才望向赫绍煊准备祝酒,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禾看,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殿下?”
赫绍煊这才从楚禾身上挪开视线,转而望向他,淡淡开口道:
“本王祝楚将军与夫人喜结良缘。”
楚贞这才舒展开笑容,将酒杯相碰,将酒一饮而尽。
楚禾也胡乱说了两句祝词,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将一整杯酒都倒入口中,一股浓烈的辛辣和酒香顷刻溢满她的唇齿之间,柔滑醇厚,回味悠长。
只不过她还是第一回 一口闷,一下子便被呛得咳嗽起来。
楚贞连忙道:
“快坐下吃两口菜压一压。”
楚禾连忙跪坐在地上,用玉箸夹了几筷子菜送入口中,口中的辛辣才慢慢缓解。
楚贞笑了笑,刚准备再给她倒一杯酒,却忽然被赫绍煊按住了手臂。
他抬起头对上赫绍煊那双冷冽的眼神,心中咯噔地跳了一下,听见赫绍煊开口道:
“楚将军别给她倒酒了,喝多了怕是要折腾人。”
楚贞踌躇片刻,只好无视楚禾拼命朝他使的眼色,强行憋着笑颌首道:
“是。”
赫绍煊偏头瞟了楚禾一眼,将自己的酒杯送到他面前:
“既然是大婚礼,也不能扫了兴。本王来陪楚将军喝酒。”
就这样,楚禾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男人喝光了那案上的两壶女儿红,心里痒痒得厉害。
只不过她还没坚持多久,方才的酒意便渐渐袭来。
她脸上慢慢浮起了一团红晕,渐渐便开始发晕,忍不住撑在桌上闭上眼睛小憩。
一旁楚贞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
“怪不得以前母亲不让她沾酒,还真让殿下说准了,一杯就倒了。”
赫绍煊轻叹一声,忽然从席间站起身来朝邻桌走去。众人看见东尧王起身离席,也纷纷站起身来,欠身立在桌案旁边。
而他则走到楚泰宁和傅锦兰面前,稍稍欠身拱手道:
“岳父岳母,阿禾喝醉了,我这便带她回青都了。”
楚泰宁夫妇闻言连忙挽留道:
“殿下何不在雎砚关多住几天,左右这里也清静…”
赫绍煊带着歉意道:
“此番前来停留数日,青都还有政事要处理。我放心不下她,故而便一并带她回去了,请岳父岳母准许。”
他虽是高位,却仍然降低身份用这样的语气对楚禾的家人说话,楚泰宁夫妇自然心中感动,连忙低头回礼道:
“既然这样,臣这便叫人去备车,亲自送殿下到城门处。”
赫绍煊稍一点头,转而走回原座,蹲下身轻轻碰了碰楚禾的手腕,她却没有反应,仍然闭着眼睛像是昏睡过去一样。
楚贞连忙命几个丫鬟过来打算将楚禾搀扶出去,却见赫绍煊摇了摇头,自己将楚禾轻轻松松抱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离了朱阁。
门口的侍卫见状,连忙将马车的轿帘掀开,让赫绍煊将人轻轻送进车厢里。
将楚禾安顿好之后,赫绍煊朝出来送行的众人微微颌首道:
“众位留步。”
楚泰宁率领着众人停在楚府门前,躬身行礼相送,目送着马车缓缓驶去。
赫绍煊原本以为楚禾喝多了不过就是躺在他怀里睡。
可他不知道的是,越是像楚禾这样平日举止端庄的人,喝醉了便越会暴露本性。
果不其然,等那马车一颠簸,楚禾便半昏半醒地睁开一双眼睛,娇气地跟他闹腾:
“这是在哪呀?我们怎么就走了?我还想喝酒呢…”
赫绍煊耐心将她按在怀中,低声道:
“睡吧,睡醒就到青都了。”
楚禾喝醉了显然不是个乖顺好哄的。
只见她忽然撑在赫绍煊身上想坐直身子,谁知眼前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又倒回了他怀抱里,顺势还扯住了赫绍煊的衣襟,顷刻间便将他的衣衫扯得凌乱不堪。
饶是这样,她还不老实。
一边嘟嘟囔囔地哼唧了几句,一边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腰闹腾:
“你抱抱我嘛…你从来都不抱我的…”
赫绍煊的衣襟已经被她扯开大半,露出大片大片结实的胸膛。
楚禾的醉眼忽然一亮,一下子便松开他的衣襟,一双手径直便探进他怀里。
赫绍煊目光一凛,刚要将她那双不老实的手拿出来,楚禾却忽然抱住他的脖颈,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他愣了一下,一下子箍紧了她的手腕,低头凑上去咬牙切齿地开口:
“楚禾,你…”
还不等他说完,他怀中的小姑娘便疼得轻咛了一声,嗓音不同于往日,带着一丝浑然不觉的娇媚,勾得人心尖一颤。
她的腰不安地挪动着,像水蛇一样柔弱无骨地缠着他。
赫绍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腕,将她拢进怀里。
楚禾或许是困了,折腾了一会儿便靠在他怀里睡熟了。
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马车进入青都之后,本该回到朱雀宫之中。
可谁知他们的马车却在宫外被人拦了下来,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疾呼道:
“王上!臣刑部厉呈文有事启奏!”
楚禾被这声音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虽然她已经恢复了意识,可仍然醉意未尽,只觉得头疼欲裂,仍然靠在赫绍煊怀里难受地轻哼了一声。
赫绍煊低头拍了拍她的后背,掀开轿帘冷声开口道:
“厉卿有事不妨早朝再行启奏,你也不急在这几个时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