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不知东尧王驾临,这才前来参拜…实在惶恐。”
赫绍煊立刻走上前去将他扶住,低声道:
“这是在自家,岳父不必多礼。若有话,我们去侧房再叙,阿禾还在睡觉。”
傅锦兰闻言,脸上有些窘迫:
“阿禾怎么能比王上起的还晚…”
赫绍煊脸上少有地出现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她昨天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的,一向都是这样。”
众人一听他说楚禾“累了”,以为他说的是那种事情,于是纷纷涨红了脸,没人敢再提楚禾。
楚泰宁带着楚贞,引着赫绍煊走到侧房,进去密探了许久,众人也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
楚禾一醒来,旁边已经空空荡荡地一片。
若不是空气中还隐隐约约能闻见赫绍煊身上的佛手柑气息,她几乎都要以为昨夜只是一场梦了。
楚禾像往常一样唤了立夏,可奇怪的是,今日她唤了好几声,立夏才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走进来,她便来到楚禾面前,一边低头为她穿鞋,一边轻声说:
“娘娘,老爷带着满府上下来给王上请安,这会正在侧房议事呢。”
楚禾怔了片刻,连忙穿戴整齐走到侧房,却见赫绍煊与爹爹和兄长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看起来心情甚是愉悦的模样。
赫绍煊见到她站在门口,一双凤眸便掠过来落在她身上。
旁若无人地用缱绻的语气开口询问道:
“醒了?”
当着爹爹和兄长的面,楚禾脸上不知为何却红成了一片。
她走到他们面前去一一见礼,忽然开口问道:
“兄长今日成婚,怎么还在我院中,快去收拾准备吧。”
楚贞的耳根渐渐变红,听闻她的话也觉得自己应该下去准备了,于是便与赫绍煊道别,走出了小院。
楚泰宁见儿子走了,便也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等他们都离开了小院之后,楚禾便有些赌气地开口道:
“你昨天忽然来雎砚关,爹爹他们一定惶恐,你还偏偏要将人留下喝茶…”
赫绍煊往椅背后面靠了靠,脸上神情冷冽,眼眸之中却是一片温暖的笑意。
他懒倦地打了个哈欠,朝楚禾伸出手来:
“过来,坐这儿。”
他的话一向不容抗拒,楚禾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怀里。
赫绍煊环着她的腰,轻声覆在她耳畔说:
“怎么,就因为我见了你爹爹生气了?”
楚禾撇开脸去,小声说:
“没有。”
“那你怎么又赌气不理人?”
楚禾忿忿地转过头来,却瞧见他那双勾人的凤眸之中掠过一丝玩味,便知他又在逗自己取乐,于是便扭过头去,咬着唇道:
“你若是光明正大地来,楚府的人在门口就迎接你了。你半夜跳墙进来,还以为是生人造访呢。”
赫绍煊挑了挑眉:
“你怎么知道我是跳墙进来的?”
楚禾忿忿道:
“楚府的戒备这么森严,除了跳墙这一条以外,你还能怎么进来?”
赫绍煊嗤笑一声,长手在她腰际狠狠捏了一把:
“我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虽然是晚上,但作为你的夫君,进一趟楚府应该还是名正言顺的吧?”
楚禾吃痛,连忙揉着自己的腰际,眼中溢出一星半点泪花来,嘟囔道:
“谁能想到你半夜会来,还拿着令牌闯进来。他们见了你的身份,还不得半夜去禀报我爹爹和娘亲?”
赫绍煊笑了笑,撩起她鬓角的长发,覆在她耳畔轻声道:
“恩,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光明正大地进来,不会再夜闯民宅了。”
听见他忽然又这么正经地道歉,楚禾忽然感觉脸上有些烧,刚一转过头来,却被他一下子箍住后脑勺,径自送到自己面前吻上了她的朱唇。
楚禾余光瞥见侧间的大门还敞开着,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借着唇齿间的空隙含混不清地开口道:
“别…一会儿送饭的丫鬟们进来,会看见的…”
赫绍煊却不理,无视她的挣扎,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她双眼渐渐有些泛红,他才挑了挑眉,将她松开,又吻了吻发红的眼眸:
“怎么一回你家,就变得这么娇气了?”
楚禾抬起手来轻轻蹭了蹭自己的朱唇,连忙从他身上站起身来,立在一旁低着头:
“我没有…”
赫绍煊抬起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娇一点也好。”
这时候,立夏这才走到门外,先是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门里的情形,见他们没在谈要紧事,这才缓步走过去行礼道:
“王上,娘娘,早膳备好了,请挪到正房用膳吧。”
赫绍煊看了楚禾一眼,笑道:
“在楚府叫小姐和姑爷。”
立夏愣了片刻才连忙点了点头,很快便改口道:
“小姐和姑爷快去用膳罢,等一会儿就是婚宴了,少不得要坐上几个时辰。”
赫绍煊“恩”了一声,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牵起楚禾的手,朝正房走去。
谁知他们刚一坐定,却见楚兴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手里好像还捧着一个什么东西。
楚禾见他过来了,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去,轻声问:
“小兴怎么来了?吃早膳了么?”
楚兴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红着眼睛说:
“姐姐,这只鸽子快死了,姐姐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活它…”
楚禾低头一看,瞧见他手中果然捧着一只鸽子,只是鲜血已经沾染在它雪白的羽毛上,双腿都断裂了,显得奄奄一息。
楚禾微微蹙眉问:
“小兴,这是谁的鸽子?怎么伤成这样了?”
楚兴抽抽噎噎地开口道:
“我…我在新嫂院子外面发现的,它脚上本来还缠着信,我想捉住它给新嫂送进去,谁知道忽然有个人从我手里夺走了它,惊动了院子里的家丁,他竟然直接便折断了鸽子的腿,抢着信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兴,男,六岁半,楚家次子。
人物列传:本书最大反派赵郁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第七十七章
==
楚禾闻言, 转头与赫绍煊对望了一眼, 得到肯定的眼神之后, 她立刻便将楚兴手中的鸽子递给他,自己则朝院中喊了一句:
“蒹葭!”
闻声,一抹深蓝色衣裙从天而降, 一个纤瘦的身影稳稳落到楚禾面前,皮肤白皙的少女开口道:
“主子有何吩咐?”
楚禾急促地命道:
“方才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闯入了楚府, 你去四下搜寻一下他的踪迹, 有发现立刻回来报我。”
蒹葭得了命令朝她一拱手, 立刻便运气轻功飞出了小院。
楚禾这才转身走回正屋,却瞧见赫绍煊此时正坐在乌木圆凳上, 用两根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布条给那只信鸽包扎。
而楚兴则轻轻趴在他膝边,两只哭红的眼睛还挂着眼泪,亮晶晶得十分惹人怜爱。
赫绍煊朝他的方向微微弯下腰,极有耐心地跟他低声讲着话, 似乎一边包扎一边还在安慰小孩。
楚禾心头稍稍一动, 走过去蹲在赫绍煊膝边, 搂着楚兴的脊背轻声说:
“小兴不哭了, 它一定没事的。姐姐一会儿去找嫂嫂要来这只信鸽,你好好养着它, 好不好?”
楚兴用力点了点头, 伸出小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只信鸽的羽毛。
赫绍煊三两下便将鸽子的伤口包扎好,递给了楚兴:
“要是熬过了今天晚上,就能活了。你给它喂点杂粮, 记得在食盆里加一点石子。”
楚兴有些疑惑地歪着头,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问:
“为什么要给它们喂石子呢?”
赫绍煊微微弯下腰,耐心地解释道:
“禽类没有牙齿咀嚼,都是囫囵咽下去的,所以要靠砂砾和石子来帮它们克化食物。”
楚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鸽子朝赫绍煊行了一礼:
“谢谢…姐夫!”
楚禾闻言愣了片刻,转头再看小孩时却见他已经跑远了。
她脸上有些窘迫地望向赫绍煊:
“小兴年岁小,随便叫人也没有拘束…我以后一定管教他…”
赫绍煊笑了笑,看起来非但不介意,反倒乐在其中:
“我倒觉得这称谓很好。小兴是个可爱的小孩子,跟某人长得很像。看见他我几乎都能想起来某个人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楚禾听了他的话,也不敢直接问,反而怯生生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落下去,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赫绍煊准备将她拉过来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禾往外一看,果然看见蒹葭飞身落地,朝她匆匆而来:
“主子,我的确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只是他轻功远胜于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赫绍煊闻言,凛然道:
“什么装扮?”
蒹葭回答得干脆利落:
“黑衣黑马。”
还不等楚禾反应,赫绍煊便丢下一句“我去追”,匆匆奔向院外。
他出了院子,随便从过往的将士手中夺了一匹马,飞身而上,一夹马肚便策马飞奔起来。
他昨天深夜造访,虽然只走了一遍路,却已经清晰地将关城的大略路径刻在了脑海中,于是便凭着印象抄近道向城门疾驰而去。
赫绍煊刚从距离城门百丈外一条小巷疾驰而出,便瞧见一个黑衣黑马的身影即将冲出关城,便立刻朝守城的将士吼道:
“关闭城门!”
那些将士们普遍都是晨时轮岗的,并不认识赫绍煊是谁,并没有及时采取行动。
那黑衣人回头看了赫绍煊一眼,抢在守城将士们还未反应过来的间隙冲出城门,一路扬长而去,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赫绍煊追到城门之下,徐徐勒马,阴影敛去大半脸颊,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身影,原来是楚贞得知了情况,便纵马追上他的脚步。
楚贞疾驰到赫绍煊身边,急忙拱手道:
“东尧王殿下,是末将还没来得及传令三军,才导致贼人脱逃…”
赫绍煊朝他摆了摆手道:
“无妨。此人轻功卓绝,恐怕城外亦有接应他的人,贸然追去必然会中圈套。”
说完,他转头看见楚贞一身大红喜服,放缓了语气道:
“今日是楚将军婚宴,还是早些回府,切莫误了吉时。”
楚贞垂下头,脸上有些不自然地闪过一丝拘束,朝赫绍煊略一颌首,请他现行。
赫绍煊见到他这幅与楚禾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情倏忽间晴朗起来,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原以为只有楚禾会是那样人前端庄谨慎,人后娇羞绵软的性子。
可如今看见楚贞,他才明白。
原来楚家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这时候,楚禾走到赵七娘的院子里,见她还在妆台前梳妆。
赵七娘偏头瞧见她来了,刚要站起身来迎接,楚禾便先一步走上前来按住她:
“嫂嫂坐着。我方才去厨房要了些汤粥和点心来,给你垫垫肚子。等一会儿婚礼十分繁琐,估计不等天黑你是吃不上什么东西的。”
赵七娘感激地点了点头:
“方才我还和嬷嬷说,让她给我端些吃的来。这下倒好,省了她的事。”
楚禾笑着从立夏手中接过一碗甜羹送到她手边,看着赵七娘小口小口吃着,她不经意地问道:
“听说楚兴在嫂嫂院外捡了只鸽子,是嫂嫂从玉京带来的么?”
赵七娘点了点头道:
“是我父亲专门驯化的鸽子,只认雎砚关都督府和玉京相府两处的鸽笼,不去其他地方的。若是你瞧见通身雪白,只翅膀尖沾一丝灰色的,就是我养的。”
楚禾稍一点头,却叹了口气道:
“方才小兴捡的那只鸽子让人拧断了双脚,他伤心的不行。嫂嫂能不能先将鸽子给它养,等伤好了再送回来?”
赵七娘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连忙点了点头道:
“自然行的。只是会有谁这么残忍,好端端地去欺负一只信鸽?”
楚禾见她脸上的惊诧是真的,便想到她的确不知道信鸽的事,这才松了口气。
她安慰了赵七娘两句,等她用完了点心便找了个理由退了出来,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
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赫绍煊已经回到了院子里,似乎正等着她。
楚禾连忙走上前去,微微抬起脸来,有些急迫地问道:
“怎么样?”
赫绍煊摇了摇头:
“没追到。那不是普通人,轻功和马术倒是一流,我抄近路也没能追上他。”
楚禾轻轻叹息了一声道:
“我方才去嫂嫂那里试探了一番,她看起来是真的不知情。而且她说那只鸽子是赵沛专门训练出来可以往返相府和雎砚关的信鸽,这件事恐怕又与赵府脱不开关系。”
赫绍煊顿了片刻道:
“你们楚府既是将门世家,又算是禁卫森严,连我都不能随便闯入,一般人就算身手再好也不可能进的了内院。”
楚禾抬眸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