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孟泣云约定之期到了,楚禾早早便乘着车驾离宫,到西城门外与孟泣云汇合。
从青都到雎砚关也不过只有大半日的路程,她在车里不过睡了一觉,睁眼便已经到了雎砚关。
刚一下车,便看见楚府上下都站在关外等着迎接她,楚禾眼睛一热,连忙让立夏扶着走下马车,稍稍提起裙摆,连忙加快了步伐走向他们。
见父亲母亲要正要朝她行礼,楚禾连忙拦住他们,自己跪在地上叩首行礼。
她母亲傅锦兰连忙将她扶起来,牵着她的手便往关内走,将楚家一群男人撂在身后不理,只顾着跟楚禾寒暄,一会儿问她饿不饿,一会儿又问她累不累,惹得楚贞在身后笑道:
“爹爹看,母亲就是偏心阿禾,平日我出征打仗回来也不见母亲问得这么紧的。”
众人闻言皆露出笑意,脸傅锦兰也笑着说道:
“养儿子就是这样,娶了媳妇忘了娘,以后可有人心疼你了。”
楚贞还未成婚,闻言还有些窘迫,垂头埋怨了一句:
“娘,这么多人呢…差不多行了。”
傅锦兰笑着拉住楚禾的手开口道:
“你新嫂嫂已经到了雎砚关,眼下就在后院,依着规矩婚前不能出来见人,我带你去见一见。”
楚禾想到自己未来的新嫂是赵家人,心下自然多出了一番别的滋味,却也没有表露出来,于是便顺着母亲的意思,跟着她一起去了后院。
不出她所料,赵七娘并不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反倒温婉许多,见了楚禾既不失敬意却也不让人觉得疏远。加之年纪相仿,两人渐入佳境,倒是觉得有许多话题可聊。
傅锦兰见她们二人相处甚欢,于是便笑着站起身来:
“今日吩咐厨房做了许多好菜,我去看看还缺什么,你们坐着吃茶便是。”
说完,她也不让人起身相送,自己便带着侍女便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只留下楚禾和赵七娘两个人在屋中。
抓住这机会,楚禾故作不经意地谈起:
“我曾听谢丞相说,他有一胞弟曾在赵府效劳,只是他们兄弟失联多年,也不知此人还在不在府中。嫂嫂可听说过赵府有过任何谢姓门客?”
赵七娘仔细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楚禾刚刚放松稍许,却忽然见她目光骤然一亮,一颗心又随之提起,听她似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
“谢姓门客…似乎父亲身边曾有一位叫做谢炀的师爷,极受重用,不知是不是娘娘所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下子就忙起来了,但是花在精修小说上的时间并没有因此减少,仍然在专心修改雕琢。真的很感谢每一个提出宝贵意见的小天使们,我一直在吸取教训和批评,一直希望有更大的进步。你们的评价对我而言是最珍贵的东西,远超过我目前得到的一切成绩。所以希望各位继续不吝赐教啦!不会玻璃心,会继续加油。难得正经一次,给大家鞠躬了——
第七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
楚禾还是听到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猛然钳住, 连呼吸的频率也随之紊乱。
她低头垂下眼眸, 端起旁边的茶盏来稍稍抿了一口,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更不能在赵七娘面前露出自己的破绽。
片刻之后, 楚禾慢慢冷静下来,开口轻描淡写地问询道:
“不知道这位谢炀先生如今可还在赵府?”
赵七娘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常, 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位师爷早就已经不在父亲身边了。若是娘娘和谢丞相想知道他的去向, 七娘可以写一封家书请母亲代为询问…”
楚禾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和煦的笑容:
“不必了, 想来丞相也不愿太多人知道他的家事,还是让他自己去找吧。”
赵七娘点了点头,并没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
说着话,她忽然站起身来, 走到内间去给楚禾取点心吃。
就在她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 而楚禾的眼眸瞬间便落入了无尽深渊之中。
谢炀, 谢照衡。
赵七娘不知道这位“谢丞相的胞弟”其实是她杜撰而来, 可她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线索。
三年前赵府的确有一位姓谢的师爷,无论年份还是姓氏, 都与谢照衡的经历对的上号。
三年, 前谢照衡奉旨前来东尧做朝廷监礼官。
名为监礼,实则监视。而这过程当中,他向赵家传递了多少信息, 楚禾并不知道。
可她确定的是,谢照衡一定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再继续与赵家合作,而是一心一意辅佐赫绍煊。
面对已经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楚禾心中并没有从前解开谜团时的那份酣畅淋漓与坦然心安。
因为她知道倘若这个猜测为真,那么东尧和谢照衡势必会面临一场巨大的动荡。
她忽然想到了赫绍煊。
她那么努力让赫绍煊慢慢学会相信别人,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会不会又回到了原先的老样子?
正当楚禾想的出神时,却看见赵七娘已从里间翩然走出来,面儿上笑意盈盈,手中则捧着一只装点心的桃木匣子。
看见那匣子刻着“姚氏”二字,楚禾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赵七娘自小长在赵府的深闺后院,却不是像她父亲那样擅长察言观色之人。
所以面对楚禾这一丝一毫的表情,她自然没有往心里去。
她笑着将点心匣子推到楚禾手边:
“这是玉京姚家铺子的点心。东尧没有他家的铺子,娘娘一定许久没吃了罢?快尝尝,这是他家新研制出来的桃花酥。”
楚禾微微颌首,看着赵七娘那双柔嫩细腻的手将盒盖打开——
一排排形状各异的点心映入眼帘,每一块上面撰写着一个朱红色的“姚”字。
她随手捻起一块桃花酥,酥皮经手一碰便立刻有一层酥皮纷纷脱落。
赵七娘连忙递给她一条帕子,笑道:
“这点心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容易掉渣了,仔细脏了娘娘的衣服。”
楚禾接过帕子,将点心送入口中,一层清淡的桃花香混杂着蜂蜜的甜香瞬间便在口中徐徐融化,果然是姚家铺子的味道。
她不由地赞叹道:
“这姚家铺子的点心,果然是其他地方没有的。单是这种新式点心,我在玉京也没吃过,一定是专程预定才有的罢?”
赵七娘闻言,腼腆地点了点头:
“临行前,母亲特意找了姚家铺子的掌柜夫人,特意订了这么多。娘娘若是喜欢吃,我便写信给母亲,让她专程再送来些。”
楚禾笑着摇了摇头,用帕子擦净了手便不再吃。
“玉京千里之遥,光是运这一趟点心就要花许多人力和路费,实在不值当。”
她停顿片刻,不经意地笑问道:
“我听嫂嫂的意思是说,相府与姚家倒是很有些来往?怪不得姚夫人能一次订给相府这么多…”
赵七娘闻言红了脸颊:
“只不过是父亲曾在前些年替姚掌柜摆平了一些事情而已。从那之后,两家就有了往来,逢年过节,难免会经常走动。”
楚禾仔细听着她的话,笑而不语。
她知道,这间姚家铺子是赵相用来敛财的钱袋子而已。大尧每年被他故意克扣的粮饷和进贡,或多或少都经由这家点心铺子,而后流入相府。
要不然,一家只做点心的铺子,竟能将点心炒到半颗金珠的价格,实在令人咂舌。
等赵七娘说了几件两家人来往的趣事,楚禾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赵相以德服人,人缘好些也是应当的。”
赵七娘微微垂下头:
“娘娘谬赞了,家父也只不过是仗义援手,性情使然罢了。”
楚禾看着赵七娘的神情,心中有些微微不忍。
这个女子很快就会见识到自己母族的丑恶嘴脸,还要经受一番极为残酷的斗争才能与她的家族割裂。
楚禾爱莫能助。
赵七娘正如一株白莲长在淤泥,她若要抽身而出,乃是断根之痛,又岂是一般人所能经历的痛楚?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开口道:
“嫂嫂在玉京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下子与我哥哥一起来这雎砚关,一定住的不习惯罢?我这回从青都带了许多家具物什,你们一定用得到。”
赵七娘脸上微红,连忙便站起来要朝她福身谢恩,却被楚禾扶住了。
“在自己家里,嫂嫂千万别拿我当东尧王后,只当自己人便是了。我还在闺中的时候,父母亲和哥哥都习惯唤我阿禾,嫂嫂也唤我阿禾,这样显得亲近。”
赵七娘原本还有些担忧她不好相处,见她这样亲近,完全放下了心,很快便与她热络起来。
两人一直聊到接近晌午,楚禾才与她暂别。
从赵七娘的院子里出来之后,楚禾本想去拜见母亲,与她说说体己话,却得知母亲此时并不在府邸之中。
楚禾让立夏陪着她走到宅外,远远地便看见关城里绵延不绝的商队正往城外走去,看起来似乎都是此番跟着表哥一起前来的南尧商人。
立夏忽地拉住她,指着远处人群攒动的尽头给楚禾看。
楚禾定睛一看,果然瞧见母亲傅锦兰正与表兄傅长宁立在城楼下的阴凉处,似乎是在道别。
她就这么径自走了过去,傅长宁却连忙朝她拱手行礼,惹得周围的商队险些都要猜出她的身份,纷纷驻足观望,一时间将关城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守城的将士们见状,只好从城楼上下来维持秩序。
楚禾连忙扶住傅长宁,小声叮嘱道:
“我只是来送表哥远行的,还是低调行事为好,不必拘礼。”
傅长宁也不是个愚笨的,看她穿着一身便服的模样,便知她此番前来省亲的确是想低调行事,心中自然亲近几分,慨然笑道:
“此番我回去刚好遇上郑子初大夫给父亲问诊,这位大夫与其他大夫不同,从不念叨那些晦涩难懂的医术,简简单单的一个药方煎药让父亲服下,没多久就康复如初了。这个人情,愚兄记下了,来日定将全力以报。”
楚禾笑道:
“这是郑大夫医者仁心的缘故,我也只不过举手之劳,请他远走一趟南尧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表哥若非要报答,只管带着这些商人在青都好好做生意,为东尧繁盛出一份力便是了。”
傅锦兰在一旁看着,宝贝地将楚禾的手拢在自己双手之中:
“这丫头在家的时候常常不听话,从前还总觉得她不懂事。如今身份不一样了,顾虑的周全了许多。”
楚禾抿唇笑了笑,转头望着关城里的商人队伍越来越少,连忙问询道:
“表哥是否还要赶路?”
傅长宁也回头看了看,点头道:
“今日出发,晚间估计就到了青都。等在青都安顿下来之后,我会将一应事务都交给老詹,让他负责协调青都境内的南尧商人。老詹比我年岁长些,也服众。妹妹放心,我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一定会比我更负责谨慎的。”
楚禾笑着点头:
“表哥推荐的人选自然没问题。只是表哥为何不在雎砚关多待几日?毕竟明日就是哥哥的婚礼了,就急在这一两天么?”
傅长宁带着歉意开口道:
“此次回归南尧拗不过母亲,在家多呆了半个多月,早已过了与北尧王定下的返程日子。这回到青都也待不久,休整一下,后日就要北上前往北尧了。”
楚禾想了想,开口道:
“表哥若是此时回到障阳,大约会遇见东尧使臣。若是表哥与谢丞相相遇,可否帮我带句话?”
傅长宁连忙拱手道:
“若是他们还尚未归返,自然能带到。若是密信,也可写好后交付与我。”
“也没什么机密之事,就请他处理完大事之后尽快回归青都,有些要紧事需要他回来处理。”
傅长宁也不细问,只是点头应下来道:
“明白了。那愚兄这便告辞了。”
楚禾点了点头,与母亲一起目送着他渐渐远去。
==
同日,远在千里之外的玉京城中,出巡四月之久的天子仪仗也终于回銮。
从早到晚整整一天,玉京的朱雀大道被归来的天子护卫和各家亲贵的兵马搅得水泄不通,直到黄昏,来回攒动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方才回到赵家宅院的赵郁没有见家里的任何人,而是一如往常地回到了他自己位于湖心岛的别苑当中。
赵家人知道他的性情,也鲜少有人来搅扰他。
只有一直在赵郁身边侍奉的那个青年壮汉,一路推着轮椅将他推到湖畔,然后将他抱上一艘停泊在湖边的木船,划着桨慢慢驶向湖心岛。
若是没有深切探访过赵府的人,一定不会知道,这巍峨的相府之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座世外仙境。
隐于闹市之间,隐于朱门高墙之内,隐于湖泊环抱之中。
有层林叠翠,亦有小山西亭,绕过一条林中小径,才能走到一处僻静至极的小院。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赵家背后搅弄风云的并不是当今的丞相赵沛,也不是当今太后赵慈。
而是这座湖心别苑的主人,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隐士赵郁。
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一介白丁。
赵郁年少时自负有才,曾拜入当时玉阙阁阁老门下学习谋略策术,一度成为天策七星之首。
只是在一次意外当中,赵郁不幸遭难,导致双腿残废,再不能站立。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他从此性情大变,愈发沉默忧郁。
眼看所有师门兄弟姊妹都四散而去,大有一番成就,而他却只能永远停留在赵府里的这处湖心岛,苟活度日。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赵郁仍然依靠他那无双智计为赵府挣得了赫赫功劳。
在他的谋划之下,赵慈夺下中宫太后之位,赵沛夺下丞相之位,赵氏一族更是成为了大尧如今首屈一指的名门外戚,权势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