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了一眼,许侧妃的眼睛便亮了。
光是第一个盒子里装的就是一整套的珍珠头面,全用的是最珍贵的深海珍珠,再由工匠一颗一颗穿成的,通身散发着莹蓝色的光芒,看起来便知价值连城。
而第二个盒子里是整整五匹流光锦,都是些鲜亮好看的颜色,最得年轻妃嫔们的喜欢。
许侧妃几乎都看不过来,嘴上亦是分毫也不吝啬赞美:
“你瞧这珍珠的成色多好,这么多颗居然没一个是有瑕疵的…”
楚禾舒了一口气,笑道:
“许妃娘娘喜欢就好,只是这些东西也不算什么。等东尧贡来新的珍珠,我就请表哥送来一些稀罕的。”
许侧妃双目放光,有些欢喜地不知所措,连忙开口道:
“平白受了王后娘娘这些恩惠,我实在有些惶恐。若是宫里能帮得上忙的,请娘娘尽管开口。”
楚禾笑道:
“此番我随夫君一起前来北尧,原本就是探望叔父,并修两国同盟之好的。只不过可惜…刚一来便听说叔父病倒了,眼下身边有位名医,却没办法引荐进来,实在只能是干着急罢了。”
许侧妃闻言,连忙问道:
“娘娘是说,有办法能治好王上的病?”
楚禾稍一点头道:
“这位名医师从玉阙阁,手下治疗过许多疑难杂症。我想着,就算不上手治疗,只远远地看一看病症,能与宫里的太医商量商量,那总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呀…”
许侧妃左思右想,瞧着楚禾有些愁绪的面容,心下一软,当即便应了下来:
“若只是看一看症状,我倒是可以安排一番。”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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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见她这么快就答应了下来, 连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力图将她的顾虑全打消:
“眼下东尧和北尧联盟在即, 所有人都盼着北尧王殿下能尽快苏醒过来,这不仅仅是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更是为了两国日后的邦交。若是郑大夫真能让殿下恢复如初, 那许妃娘娘可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呐。”
许侧妃原本只是想作一个人情还给她,并没有想到这么多。
眼下仔细一想楚禾的话, 她脸上也忍不住浮起一丝喜悦来。
自从北尧王先王后过世之后, 中宫之位便一直空着。
眼下若是自己立下大功, 朝野上下自然愿意拥立自己为后。
想到这儿,许侧妃就算再有忧虑, 心里也忍不住倾向楚禾了。
她稍稍颌首道:
“我们这些深宫妇人,哪里懂得那么多,只不过就是盼着王上早日醒来便是了。”
楚禾浅浅一笑,宽慰道:
“娘娘的心思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许侧妃经过她一番疏导, 心里一块石头已经落地。
抬头再见到她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一双美眸也弯成月牙, 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 心里便忍不住生出一丝亲近之意,十分爽利地开口道:
“王后娘娘放心, 等到了晚间, 建章宫侍疾的人约莫都会散去。除了几个王医全天不断地侍奉在外,不会有外人。等您回去以后,便可命那位名医持我的令牌从东南门入宫来。东南门的侍卫长是我的表哥, 他自然不会为难。待郑大夫进宫之后,我便会让他乔装成我的内侍,随我一道去建章宫。”
楚禾见她思虑周全,倒也没什么可顾虑的,只稍稍一颌首算作答应。
立夏见她欲起身离去,便连忙伸手搀扶着楚禾从蒲团上站起身来。
楚禾朝许侧妃稍稍福了福身:
“既然这样,我这便出宫去安排了,多谢许妃娘娘替我筹谋。”
许侧妃见她起身,连忙让侍女也一道将她扶了起来,规规矩矩地朝她回礼道:
“娘娘言重了。”
楚禾微微一笑,稍稍欠身便朝外殿外走去,而许侧妃则一路将她送到宫苑门口,目送着楚禾的车马远行而去。
许侧妃身边的宫女轻声笑道:
“没想到这位东尧王后竟然如此厉害,这下子娘娘可要立下大功了,等王上顺利醒来之后,约莫就有加封旨意来了…”
许侧妃嗔道:
“就你嘴甜。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一切都小心着,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说着,她便四下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到她们,这才带着宫人回到了自己宫中。
只是她们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就在远处的树荫下头隐隐绰绰地立着一个人影。
在她们都走了之后,那人影才从树荫下出来,匆匆消失在了深深的宫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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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之后,楚禾便回到了驿馆。
楚禾四下绕了一圈没找到赫绍煊的身影,走出来问了侍卫才知道,原来他带着赫子兰一起去北尧校场了。
楚禾回到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地有些失落,原本还想跟他讲一讲今天的机遇,却没想到这么不凑巧。
这一静下来,楚禾便渐渐意识到自己还真有点想他。
见四下无人,她便悄悄将赫绍煊随便扔在床榻上的暗紫色亵衣拿起来,将脸蛋深深地埋进去,果然嗅见一股好闻的佛手柑气息,就像他在自己身边一样。
不过楚禾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
她命人将傅长宁召来,打算与他商议如何能送郑子初入宫的事情。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一辆朴素的马车便慢悠悠地从远处驶来,停在了驿馆外,也不知是来接谁的。
过了不久,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头便从驿馆里便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极为精神抖擞,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听见他的脚步声,马车里总算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楚禾的表哥,北尧的客卿傅长宁。
傅长宁见他双手空空,什么东西也没带,便忍不住提醒道:
“郑大夫,此番可是去为北尧王诊治,行事还是要谨慎一些的,您就不用带什么东西么?”
郑子初听了他的话,也不急着反驳,反而笑呵呵地挤进车厢里,跟他面对面坐着,一边抚着胡须一边开口道:
“不用不用。你也不想想,这北尧多富庶,那王宫里储备的珍奇药材难道能比我带来的那些少?”
傅长宁摇头叹息,却也拿他没办法。
从前见他给自己父亲治病的时候,就把傅长宁惊得满头冒汗。即便到头来治好了,但还是给傅长宁留下了不靠谱的印象。
只不过他仔细一想,这郑子初要不是真有信心,恐怕也不敢这么狂妄,便也没再吱声,只招呼着马夫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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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送走郑子初之后,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看话本子。
立夏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身边轻声开口:
“娘娘,驿馆里的长司说已经做好晚膳了,问是不是要传进来。”
楚禾的目光从书上挪开,瞧见外面果然天色已经深了,只天边还融着一层金色的霞光。
她将书扣过来放在床榻上,抻了一个懒腰,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地。
“王上还没从校场回来么?”
立夏摇了摇头:
“不过现在已经是傍晚,王上约莫也快回来了。娘娘要不然还是将菜都传上来,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见楚禾点了点头,立夏便领着敛秋出去端菜了。
可等着菜都传上来,喷香的气味萦绕了一屋子,楚禾却又觉得没了胃口。
楚禾走过去看着桌上一下子多出来四五样荤菜,想着每一样都是赫绍煊爱吃的,忽然就觉得一个人吃饭怪冷清的,便命立夏道:
“都盖起来吧,我等王上回来一起吃…”
说着,她正准备回里间继续看她的闲话本子,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走到外院便停了下来,有个声音焦急地开口道:
“王后娘娘在么?”
立夏连忙走出去一瞧,惊诧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这不是表少爷家的小厮么?”
来人的确是傅长宁身边侍候的小厮。他见立夏出来,也不敢直接进来传话,只敢立在原地高呼道:
“王后娘娘,宫里出事了,我家主子命我前来通禀娘娘一声——”
楚禾稍一愣神,连忙回道:
“什么事?你进来回话。”
立夏忙领着他进来,那小厮一见楚禾连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她连忙问道:
“是不是郑大夫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那小厮点了点头,语气焦灼地说道:
“事情本来已经安排得妥帖了。依照原计划,我家少爷将人带到许侧妃娘娘那里,再让郑大夫换上内侍的衣服,随着许侧妃一起去建章宫侍疾。却不曾料到,人才刚到建章宫没多久,章太后的人不知道从何处得了消息,带着人便将许侧妃和郑大夫全抓走了。少爷本来在尚服局打样子,听了消息连忙便遣小的来禀报娘娘了。”
楚禾蹙起眉头道:
“太后去宫里,什么也不说就把人抓走了?”
那小厮点头道:
“的确是抓走的,而且压根也没问清楚事情的始末就抓走了。少爷说,大概是许侧妃的计划让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否则章太后也不会这么跟许侧妃撕破脸。”
楚禾连忙问道:
“那表哥还好么?他可有受到牵连?”
那小厮连忙回道:
“那倒没有。少爷今日入宫,原本就是借着为尚服局挑选衣料的名头,一直跟尚宫大人在一起,并没有被牵连。”
楚禾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命人立夏准备车马,又转头吩咐那小厮道:
“你身上有表哥的令牌吧?这样,你现在立刻带我进宫,我要面见章太后。”
那小厮吓了一跳,连忙阻拦道:
“少爷命小的来找娘娘,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想请动东尧王殿下出面。可如今娘娘要是也陷进去了,小的可万死难辞其咎啊!”
楚禾深深吸了一口气,温声安慰道:
“王上如今不在驿馆,我左右也是东尧王后的身份在,章太后多少会忌惮一些。你且下去候着便是,表哥那里有我来解释。”
那小厮见劝阻无效,便也没办法,只得乖乖听了她的命令下去等候。
立夏下去备车了,敛秋连忙走到内间去替楚禾将外袍取来,有些担忧地开口道:
“娘娘非要现在去么?若是再等一会儿,说不准王上就回来了,到时候也有人护着娘娘啊…”
楚禾摇了摇头:
“章太后不会对我怎样的。我只有现在进宫去,才能想办法护住郑大夫和许侧妃,毕竟他们两个是受我所托才被连累的,不能让他们白白受苦。”
说着,她走到书案面前,裁了一条窄窄的宣纸下来,用最小的毛笔写了一行字,晾干了压在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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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马车载着她进宫之后,楚禾便下了马车,她便直接去了太后所在的养珍宫。
还没等走进去,她便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阵哭喊声。
楚禾心里一紧,刚要走进去便被宫门口的宫人拦了下来。
那宫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生的很,便皱着眉头道:
“这是哪宫的贵人?今儿个太后已经歇下了,你改日再来请安吧。”
楚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作声。
立夏从她身后走上前一步,将楚禾的金令取出来亮在那宫女面前,厉声道:
“大胆奴婢,见了东尧王后还不跪下?”
那宫女头一回见到东尧金令,又想起最近东尧王的确造访了障阳,当下便以为是太后召楚禾进宫的,于是立刻便跪在地上颤声道:
“奴婢有眼无珠,不识王后娘娘…”
楚禾不理她,看了一眼里面,心里有些焦急,却只能强作镇定道:
“行了,本宫也不难为你,你进去通禀太后娘娘一声,就说里面发生的一切全都是我主使的,且不要为难他们二人。”
那宫女闻言,哪敢耽搁,连忙便站起来朝楚禾福了福身:
“奴婢这就去通禀。”
不一会儿,里面有个大宫女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走到楚禾面前朝她略略福了福身,眼神里却并不带多少敬重,语气更是带着些许凉薄之意:
“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楚禾也并不打算跟她说话,刚要往宫内走去,可跟在她身后的立夏却被那大宫女拦在了身后。
那大宫女语气毫不客气道:
“太后娘娘只想见你家主子,剩下的人就在外头候着!”
见立夏脸色有些急,楚禾稍稍侧眸,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等在外面,自己则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入了殿内。
刚一走进去,她便瞧见这样一幅场景。
章太后高居在凤座上,俯视着众人。
她已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妪,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也有些皱纹,精神气却十足,总体来看却仍能看得出是个仔细保养出来的。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其实,楚禾一进来便察觉到了。
她并没有露出害怕的模样,反而略略侧眸望向两边,果然望见许侧妃正被几个内侍按在地上。
只见许侧妃低着头,发丝凌乱,脸上也多了一些淤青,显然是刚受了刑。
而她的宫女则跪在一旁,不停地朝凤座上的章太后求情。
楚禾稍稍扫了一遍四周,最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头发花白的郑子初。
郑子初被反剪了手跪在地上,看起来倒是沉着冷静很多,见了她也不慌张,竟还趁人不注意,朝楚禾挤了一下眼睛。
楚禾不敢再多看他,径自走到章太后面前,跪伏于地,恭敬拜道:
“晚辈见过章太后,愿太后凤体安康,福泽万年。”
章太后却似乎并没有领受她的好意,反而冷笑了一声道:
“这些场面话就免了吧。哀家听见你方才说,这一切都是你主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