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门德尔松指挥乐团的日子——Sherlor
时间:2020-06-07 08:48:21

  清冽的钢琴声像一打温柔的海浪亲吻着少年的肌肤,他难以自制,在那些沁透的音符下瞳孔微缩。
  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呼唤一样,温情得宛若最和煦的微风。它在身边来到又退去,回环往复,周而复始。
  旋律并不复杂,甚至就似画纸上的白描。但落笔净是深邃与宁静,洒落一地的湛蓝。
  菲利克斯只觉得似乎站在海的中央,眼前是连绵一片,没有边际。
  音符落定,但演奏者手指未停。
  听者换了呼吸,因为钢琴换了旋律,换了新曲子。
  它带着一丝莫扎特的味道,除开第一句安静的旋律,剩下的变奏在可爱的装饰音下变得异常活泼。
  就像是在起伏的海浪里来回飘荡的样子——和在树下打秋千的时光多么相似呀,一来一走,一去一回,单单纯纯的波涛的声响。
  一处宁静,一处涌动。
  大海的模样。
  ……
  站在巴特多伯兰大海边的菲利克斯完全沉浸在此刻的幸福里。
  他脱掉了鞋袜,赤脚站在沙滩上,温暖的海浪卷起雪般的沫白冲刷着他脚上的皮肤。这种柔软的触感搭配上细腻的海沙,简直舒服到令人想要放声大喊。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蓝,宁静而又祥和。搭配海鸥的叫唤以及带着微咸的海风,足以让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畅。
  夏洛蒂,我见到大海了。
  真正的大海——
  和你在钢琴里描述得一模一样!
 
 
第34章 Op.34:质疑
  来到巴特多伯兰绝对是菲利克斯做过的最棒的决定之一, 虽然在夏季出门旅行度假并不算最好的选择。毕竟马车厢即使打开所有的车窗, 狭小的空间里的体感的确不会特别美好。
  但与波罗的海的会面足以扫空所有的不快。这位年轻的作曲家首次与大海有了亲密接触, 同时, 这个安宁小镇给予他的惊喜绝不仅仅只有这些。
  当地的管乐队演奏令小门德尔松眼前一亮,它们独具特色的表演深深回旋在他的脑海, 令他为此折服。
  迷人的海之风情, 加上神奇的管乐合奏, 足以让原本就心思细敏的音乐家灵感大发。
  受这种影响,菲利克斯随后创作了由十一件管乐器演奏的C大调管乐作品《和谐》——这是他的第一首音乐会序曲, 这种他自认为独创的体裁以后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和接受。
  但现在,只在纸上记录下乐思的年轻作曲家目光炯炯, 他为这些灵感的到来感到欣喜不已。
  这些和铜管乐器有关的音乐, 和大海有关的声音,似乎原点在柏林的那架钢琴上。
  夏洛蒂给出的关于大海的旋律,最终和它们汇聚在一起,完美地调和出了属于菲利克斯这首管乐序曲音乐里的优雅和浪漫。
  少年突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和谐。
  音乐和绘画完全不需要去割爱,去做取舍。
  音符也可以是画笔,而他, 可以用音乐去让那些风景重现。
  菲利克斯心神震荡, 他为脑中突然浮现的却一个词雀跃和兴奋——
  音乐风景画家。
  或许, 音乐能做到的不止这些。
  “一首我喜欢的乐曲, 所传给我的思想和意义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
  菲利克斯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纸张上记录下的灵感乐句, 那些工整的音符此刻却点燃了他的思绪。他的呼吸逐渐急促, 心脏蓬勃出无尽的力量。
  “在真正的音乐中, 充满了一千种心灵的感受,比言词要好得多!”
  言辞的表达有限,音乐的意韵无穷。
  有些话,有些事,说给有些人听,用一段旋律交流完全足够了。
  无须累赘的词不达意,自有音乐成诗作歌。
  ……
  柏林。门德尔松宅。
  正愉悦地听着范妮钢琴演奏的夏洛蒂十分突然地打了个喷嚏,引来了演奏者疑惑的目光。
  她隐隐在那双眼睛里探究到担心,随即向范妮打了个手势证明自己身体没有问题。
  钢琴声在短暂的停歇后又慢慢恢复成原本悠扬的样子。夏洛蒂不禁想:方才的喷嚏是有谁在背后偷偷说着自己的坏话么?
  想不出最近有什么行为值得别人念叨的她,顿时决定不再去为此费神。
  想想,现在菲利克斯应该已经到了巴特多伯兰,他应该也已经见过大海。
  嘴角微微上扬,夏洛蒂欢快地在脑中绘制着某人见到大海时兴奋的小表情。
  她不禁感叹着:这个下午果然美好得不像话呢。
  等等,她好像给出的关于大海的音乐印象有些片面啊……
  海洋,可不只有温和的样子来着。
  随即夏洛蒂便摇摇头,完全将这件事翻篇了过去——毕竟菲利克斯那么聪明,应该不会那么单纯地认为大海就是见到的风和日丽的样子吧。
  “夏洛蒂,你觉得……用音乐来传递心语可能吗?我觉得你上次那两段关于海洋的音乐描写就非常棒。”
  “为什么不可能呢,范妮?音乐不就是可以让人体会到不同情感的神奇之物么?”
  女孩子对少女突然的发问感到奇怪。
  “不是……我是说,把想说的话放在旋律里,听的人能准确感受到写作者传达的信息吗?”
  “哈?你是在说音乐密语游戏吗?”
  夏洛蒂突然有了兴趣,范妮则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迷糊。
  “音乐密语……游戏?”
  “对呀,省略语言,只用音乐,写给最懂自己的那个人听,不就是像音乐密语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也只有那最懂你的人,才能听懂你每一个细小的音乐表达里暗含的意思吧。”
  语毕,女孩子瞬间拍掌跳下躺椅,将少女吓了一跳。
  “范妮,你说的不就是‘无词歌’吗?那不是你和菲利克斯经常玩的音乐游戏么?”
  “无、无词歌?夏洛蒂,我这是第一次听到这和名词,不过难以想象,我立即就喜欢上了它!菲利克斯?这和菲利克斯有什么关系?游戏?亲爱的,难道他游戏的对象还会跳过你选择我吗?”
  范妮压下心中的小小心思,她才不要承认这都和某个木楞的画家有关呢。
  听到夏洛蒂提起菲利克斯,她立马就将自己的慌乱藏在打趣和调侃背后。至于某位小姐所说的“音乐游戏”,或许她可以在菲利克斯身上试验一下。
  少女话音刚落,夏洛蒂便当即表演了一出生动的哑口无言。
  她有些羞恼:什么叫菲利克斯的游戏对象应该是自己?她才不想去和某人玩猜猜猜好吗——想想万一自己解不出来某人的小心思,某人微笑着使用“加油请继续猜”的手段逼迫的场景,简直就是噩梦好不好!
  原来,范妮和菲利克斯还没开始这种有爱的姐弟游戏啊……糟了,无词歌竟然连雏形都还没有么?
  夏洛蒂决定三缄其口、保持微笑,在某位作曲家回来前非邀请绝不再拜访门德尔松宅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
  十二月,除开早已完成的C大调管乐作品,菲利克斯用一部《降A大调协奏曲》准备给自己步入职业音乐生涯的第一年画上句号。
  因为这首钢琴协奏曲是为两架钢琴所作,他愉快地让范妮担任了演奏——毕竟他知道,姐姐对音乐的渴望有多强烈。
  夏洛蒂看着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音乐无拘无束、朝气蓬勃,虽然偶有略微不和谐的旋律,但整体而言进步是巨大的。
  她愉悦地接手着他递过来的每一份乐谱,在每一个音符里都看到了他的赤子之心。
  这样的菲利克斯天生是属于音乐的。
  指挥着乐团排演着竹马先生的总谱的青梅小姐心感无比的畅快,并对此深信不疑。
  但夏洛蒂不知道,菲利克斯即将遭受的一切,会让她看到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他。
  一个被伤害的,为了骄傲撑起尖刺攻击周围所有的,刺猬先生。
  ……
  “莉亚,我很怀疑让菲利克斯走音乐这条路是否正确了……
  他还很年轻,现在说这些会不会为时尚早?外界对他的评论曾让我骄傲,而今却让我忧心……
  这稳妥吗?这是一份体面的职业吗?他真的担得起这样的赞誉吗?”
  “亲爱的莉亚,我们的孩子是否真的具有音乐天赋呢?相信我,我最近为此担心得睡不着觉……
  我害怕他有一个莫扎特的开头,却无法有一个完美的结尾!”
  “莉亚,我们是不是要听取更多人的意见?更多的、专业的人——哦,我的菲利克斯,我真的担心他能不能做好。”
  ……
  最近,莉亚总是能听到丈夫亚布拉罕这样的倾诉。她完全可以理解,这是所有爱着孩子的家长都会经历的阶段——他们想把最好的献给孩子,却又忧心他的每一个选择是否正确。
  原本坚定的门德尔松夫人,在先生絮絮叨叨的话语中也染上了不安的情绪。她开始觉得丈夫的担忧是正确的,为了找到答案,她也和丈夫一起去找那些专业人士寻求帮助。
  门德尔松宅邸时不时都会接见各方有识之士,其间不乏一些优秀的职业音乐家。他们成了这对惊慌的夫妻最好的选择,亚布拉罕总会牢牢抓住机会向他们提出咨询。
  而这一切,就算有准备会顾忌孩子们。但在自己的家里,总无法避免被心思敏感的大儿子察觉。
  起初,菲利克斯只觉得父母的表现有些奇怪,因为他们并未减少对孩子们的关怀,他便忽略了过去。但一次偶然的窥听,他才知道他们原来在质疑自己的音乐天赋。
  此刻的他还只觉得荒谬,甚至怀疑这是他的幻听——但越来越多次的音乐家访谈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至少他在阴影处紧握的双手产生的痛楚是那么真实。
  被至亲之人质疑,菲利克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可以在人前展露出理解性的微笑。
  他甚至觉得,每一个从父亲书房出来的音乐家,在离开自家大门前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满着怜悯。
  天空似乎暗了,或许现在早已进入了寒冬,不然为何柏林会这般刺骨寒冷?
  在看到他们家的老熟客,著名的钢琴家和作曲家伊格纳兹·莫谢莱斯和父母会话完毕后,对自己那些语焉不详的验证,彻底打碎了这位刚刚步入少年的孩子内心的骄傲。
  菲利克斯像抓住冬日里最后一寸阳光一样,希望父母能够停止这种无声的折磨。他没有办法说出声,他不想去问询,他只想就这样保持最后的尊严等一个可以让他无视这一切的宣判。
  或许莫谢莱斯的话语产生了作用,父母的会谈行为终于消停了。他接受了这位钢琴家的指导,但似乎无法继续肆意微笑——或许,他在等一个春天,让他心里的寒冬赶紧过去。
  新的一年已经走到了三月,春天似乎就在不远处。菲利克斯等待着窗外再一次鸟语花香,但父亲却告知他准备一起前往巴黎。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补偿的旅行,并小小地期待着时隔多年与巴黎的再会。然而事实,总是和人的期望背道而驰。
  菲利克斯和父亲站在一栋宅邸面前,他有些疑惑,毕竟这个地址十分陌生。
  “菲利克斯,我带你去见见路易·凯鲁比尼大师,他是巴黎音乐学院的院长。对于你的音乐之路,他一定会有睿智的判断……”
  一瞬间,少年心中所有的希冀化作烟尘,彻底消散在巴黎的风中。
  他的微笑冻结在脸上,此刻,他的心再一次坠进无望的寒冬。
  ……
  柏林。
  夏洛蒂正望着窗外的景色发着呆。
  树木早已萌出芽苞,却迟迟不肯抽出新绿。
  春天似来不来,不知为何此刻女孩子的内心染上几分焦急——她好像未曾这样渴盼过某个季节快些来临。
  菲利克斯应该早就到了巴黎,但愿这座可爱的城市能给他带来一些快乐。
  是的,快乐。
  夏洛蒂早就发现,进来她的竹马先生十分勉强自己。但鉴于他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为了维护他的骄傲,她再等他跟自己敞开心扉。
  “夏洛蒂,有你的信件,从巴黎来的。”
  楼下传来的声音让她眼前一亮。
  巴黎,那就只有他了。
 
 
第35章 Op.35:巴黎
  “给亲爱的夏洛蒂:
  但愿信件到的时候, 柏林的春天已经降临。毕竟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 巴黎的一切都糟透了——我实在想象不出,我离开巴黎也就几年时间而已, 但这里已经变得令我陌生。
  我觉得我此刻应该写几句它的好话, 毕竟你从小就长在这里,一定对这座城市有着别样的情结。听好了:巴黎的确恢弘,这里音乐更新的节奏快到令人惊叹。啊, 我喜欢新开通的煤气灯, 它们让我晚上夜归的路途稍微有点乐趣。
  我想你不会好奇地问我为何提到夜归,在巴黎住过那么久的夏洛蒂小姐一定还记得这座城市最有特色的沙龙文化——我就是去参加沙龙了, 相信我,我绝对足够成熟到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沙龙和社交场合。
  你绝对不会怀疑我的,对吧?
  赞扬就到这,我绝不会再说关于巴黎的一句好话——这里的一切都是一片毫无意义的浮华,我对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并没有特别的好感。
  附注:这段话你不喜欢就不要看,装作它被划掉了就行。万一你要看,就把它们化成‘我有些想你了’就行。
  下面是我对巴黎现在音乐界著名人士的点评, 我想你一定感兴趣——答应我, 如果你对此失望,就去乐团排排我的曲子做调剂。新的曲谱我放在老地方, 上了锁, 钥匙早就在你那, 你随意取配。
  不知道你是否听过凯鲁比尼这个姓氏, 是的, 这位‘大师’现在是巴黎音乐学院的院长。我那令人尊敬的父亲在我们刚到巴黎不久就带我去拜访了他,就为在这位老前辈的嘴里听到‘菲利克斯是否是个搞音乐的料子’这个傻透了的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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