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五月都傻了。她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整个理智都快要完全崩塌了。
“这算什么天经地义啊?你的思想是不是有问题?”
她大吼着,将桌子锤得砰响。
明明一滴酒都没沾,但她却好像比喝了酒还要更口无遮拦。
警长被她瞪得有点慌,咕咕哝哝着说了几句什么,但都是些为自己辩解的话。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这不由得让五月更恼了,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义勇拽住了。
“我们告辞了。”
丢下这句话,义勇就带着五月离开了,不管警长在追在身后如何说些请客吃饭之类的话,都没有再回头。
但就算是走远了,五月依旧是愤懑不平。
“那个警长……”
义勇打断了她的话:“没必要和那种听不懂话的家伙多费口舌。我们知道他有多愚蠢,这就够了。”
“……好。”
很无奈,但确实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办法。五月心里其实也很清楚,那种固执己见的家伙,是绝不可能会因为自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改变了心中的陈规。
“唉……接下来去哪里呢,义勇先生?”
今夜的喧闹还未结束,街上依旧是行人如织。义勇心里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小铃原就是盘踞在这座小镇的恶鬼,但铃原酒肆里还有那么多的酒客,暂时还不能贸贸然地闯过去。
“等到破晓的时候再去吗?”五月问。
义勇点了点头。
“暂时就先埋伏在铃原酒肆附近吧。”
“明白了!”
在酒肆前找了个不会被注意到的小角落躲好。本应该专注于酒肆里的动静,五月的注意力却全被走过眼前的一个异色瞳的中年男性吸引去了。
这瞳色也太酷了吧。她暗戳戳地心想着。
而他也注意到了五月。
像是被吓到了似的,他猝不及防地跳了一下,随即快走几步,绕到五月面前,盯着她上下打量,如同猫一般细竖的瞳孔急剧收缩。
“哦呀……哦呀哦呀哦呀?”
他一把抓住了五月的袖子,惊讶地大喊。
“泷音五月,你不是应该在清原读书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25章 无法被爱的鬼·其叁
五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出来, 匆忙躲到义勇身后, 只探出一只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个奇怪的陌生人。
义勇小心翼翼地护着五月, 也在看着这个男人。
“您哪位?”他出声问,
异色瞳的男人忽然僵住了, 这才反应过来——哎呀,刚才一不注意, 他是不是说出了很要命的话?
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头发丝都透着尴尬。
“哦……不是……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就要走了!”
丢下这么句话,他撒开腿就准备跑。然而还没跑来几步, 五月忽然窜了出来, 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让他一步也走不了。
“等一下,我有事要问!”她急急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雄英读书?不对……我应该这么问——你为什么会知道雄英!”
大正时代可没有雄英高中, 而且五月也根本没见过这个男人。要说起来,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见到有着一副异色瞳的人呢!
分明如此陌生, 可他偏偏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也知道自己就读于雄英高中。这种种迹象都指明了一点——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不不不不什么雄英啊什么泷音五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很紧张地擦着汗, 结结巴巴的, 连话都说不明白了。他急于摆脱这个苦手的话题, 最好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才好, 但却显得格外的欲盖弥彰。
这副模样, 俨然是在说着“我知道些什么”。
五月更不可能把他放走了。
“不许走!在我问个明白之前,你绝对绝对不可以走!”五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唬他,“知道了吗!”
“不是……小姑娘啊,你别……”
一边支支吾吾地同五月周旋着,他一边寻找着逃脱的办法。
如果单就五月一个人拉着,他倒是还能勉强挣脱。可很快义勇也加入了拉拽大军。
有义勇这种重量级的家伙存在,他这下是一步也走不开了。
实在是很尴尬。他急得整张脸皱起来了,恼得直跺脚。
“我……这……唉!”
他沉沉地一叹气,用力甩开手,放弃挣扎了。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别拽了我衣服都要破了这衣服不便宜好吗!我说的就是你啊臭小子,放手!”
义勇不撒手,但力度却稍微降低了些。
异色瞳的男人没话说了,他气得都不想向义勇投去目光。但他也不敢看向五月。
因为她那通透得仿佛一眼就可以望穿的清澈双眸,和她的长兄真的很像。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是认识你,也知道你小时候在横滨,后来考到雄英去了。”他说,“可我也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这个地方遇见你!”
这番话说得倒是真切,但五月却是将信将疑的。她挑了挑眉,质疑般地问:“……真的?”
意识到自己没有被信任,异色瞳的男人的顿时又恼起来了,嚷嚷着说:“我骗你干嘛!有必要吗我!”
他这一声恼怒的大吼引来了过路人的侧目,也让铃原酒肆的老板娘探出了头。义勇可不希望小铃原发现自己和五月正埋伏在店门前,忙伏低了身子,顺便拽着五月让她放低重心。
两个人就这么藏着掖着的,把异色瞳的男人拽去了不会被小铃原看到的角落里。
危机解除,五月急不可待地切回到了正题上。
“既然您什么都知道,那么烦请您回答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太久太久——或许他可以给出答案。
听了五月这话,他忽然僵住了,放空双眼,估计连大脑也顺带着一起放空,什么都不剩下了。
无论是五月在他眼前挥挥手,还是在他耳旁打打响指,他都还是这么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最后还是义勇用力拽了拽他的衣服,才总算是让他回过神来了。
“我不是说了我的衣服很贵不要乱扯了吗臭小子!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他凶巴巴地朝义勇吼。
五月一脸冷漠,甚至有点想笑。
“那您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穿越到大正呢?”她再度把问题复述了一遍。
异色瞳的男人吓得一颤。他故作高明般清了清嗓子,拖长了声,一本正经地说:“这……这是个好问题!这真的是个顶顶绝妙的问题了!所以吧……嗯……关于这个问题吧……”
可支支吾吾了半天,又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他都没能说出些什么来。
无奈,他只好向五月坦白了。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回到这里来。你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我很惊讶。反正我暂时是还没有搞清楚,不过我会弄明白的。”
五月的表情更难看了。她瘪着嘴角,一声不吭,从身上散发出的冷漠氛围让异色瞳的男人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打了。
他才不要被打!
为了避免这般悲惨的结局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他急忙挽回般地说:“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去往平成!”
“您说。”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略有些躲闪。到了这会儿,他还是有点想要逃避,但现在显然已经无处可逃,他只能坦白。
“实不相瞒,最初就是我把你从大正时代送到平成去的。”他说,“至于具体情况,其实是……”
说着说着,他慢慢的停下了,左眼瞳孔忽然扩大,变得浑圆,几乎盖住了苍色的虹膜,而浅红的右眼,依旧是瞳孔细竖。
似乎像是看到了什么,他了然般地一点头。
“哦——原来你们现在正在杀鬼啊。我明白了……”
这番话听得五月很疑惑。
“可是杀鬼和要求你给出回答,这两者之间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冲突啊?”她小声念叨着,心里浮现出了一丝不详的感觉,“你不会又是不想回答吧?”
“怎么会!我肯定会告诉你一切的!”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给出保证,但随即话锋一转,他又说,“可是如果现在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会影响到你杀鬼的……效率。”
他原本想说的词是“心情”。
但一旦说出了这个词,反倒真会影响到她了。
“况且我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我也需要去解答自己的困惑。”他轻轻地拍了下五月的小脑袋,“这样吧。等你们杀死了这里的鬼,我会来找你的——然后,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泷音五月。”
他挥了挥手。
走开几步后,他忽然又扭过了头。
“对了,偷偷给你们一个小提示。你们没有找错鬼。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进吧,小朋友们。”顿了顿,他又说,“顺便再提一嘴,你可以称呼我为锚。”
话音落下,他凭空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锚……
五月好像听过这个字眼,但是当下却想不起来了。许许多多的疑惑一股脑地挤进她的脑海中,让她一时有些困顿,呆站了好久,都没能想明白。
别去想了。
她用力甩甩脑袋。
锚说过,他会给出答案的。
“继续去铃原酒肆前面蹲守着吧,义勇先生。”
“嗯。”
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街上熙熙攘攘,店里吵吵闹闹,小铃原没有注意到他们,而他们也没有发觉有任何的异样。
沉默地坐在阴影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五月看着酒肆门前的人流,但义勇却不觉得她将这些人看进了眼里——她所注视着的,是更遥远的事情。
义勇有好几次试图开口说些什么,但却都是欲言又止,直到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
街市的繁华直至夜深也没有消散。这幅欢闹的图景让五月想起了平成的东京。
直到后半夜,街上的行人才逐渐变少,最后变成了空空荡荡,只有铃原酒肆依旧亮着灯火。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站到了桌子上,唱着很难听的一首歌。座下的酒客们很捧场地为他欢呼。小铃原坐在一边,微微歪斜着头,笑看他们的嬉笑与欢闹。
分明她就身处于这片喧闹之中,却又像是独立于此。
远远地看去,在暖色的烛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那么柔和。五月想起了在警署看到的那份不完整的报案记录。
这个女人——被酒客们称为小铃原的女人却不知名为何,哪怕在档案记录里也仅仅只写下了“铃原”这一姓氏的女人,曾经遭遇了家暴。
这样的暴力行为或许持续了很久很久,可当她终于无法忍受,试图为自己抗争,却没有任何人帮助她。
“她啊,好像很悲哀呢。”
自言自语似的,她说。
这话一不小心钻进了义勇的耳朵里。他神色不变,依旧注视着酒肆内的动向。许久后,久到连五月自己都几乎忘记说过了这话时,义勇才淡淡地说:“别对鬼怀揣没必要的怜悯之心。你要知道,那终究是只鬼。”
“我……我没有怜悯他们!”
她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五月对鬼这种生物有着生理性的厌恶。
“只是……有点同情而已。”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作为一个人,从自己的立场看去,对她遭遇的暴力感到同情罢了。”
义勇不再说什么了。可五月依旧心绪难平。档案记录里褪色的墨字不停地在她的心里盘旋,她始终无法释然。
“呼——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在她发呆的这会儿空隙时间里,酒客已经走掉一些了。店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客人,都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没过多久,就被家里的仆人接了回去。
今日的铃原酒肆在破晓之前就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小铃原阖上了门,义勇听到她在里面收拾桌椅的声音。
如果她当真是鬼,那么在下一次天黑之前,她应该不会再走出酒肆了。
但不久之后,她却迈出了铃原酒肆。
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今天不是晴天。没有日光的威胁,哪怕是鬼,今日也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小铃原撑起了一把油纸伞。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的是独特的闷响声。她独自一人行走在积水的街道,从地面溅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鞋袜,也将那豆绿色的振袖染成了深青色。
借着雨声的掩盖,义勇与五月悄声前进。
雨水将他们完全淋透了,风一吹,凉意就透进了骨子里。五月实在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浑身上下的每个关节都变得无比僵硬,简简单单的迈步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她偷瞄义勇几眼。他好像完全没有被这场雨所影响到,依旧是同平素一般走得飞快。
两人之间的速度差距逐渐拉大,渐渐的五月落在了后面。
小铃原回到了家中。义勇便也停下了脚步。
“五月,接下来……”
扭头,义勇居然已经看不到五月了。他心下一惊,急忙原路返回,在前一个路口找到了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