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勇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向自己寻求意见——这种事情分明由她自己决定就好。
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但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左右五月的想法。
正想给出“随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这样的答案。但在话说出口前,他无意间瞥见到了屋外的天色。
他收起了说这话的心思,只说:“现在太晚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我是准备明天去。”五月说,“大晚上的跑去叨扰主公大人,肯定不太好吧。”
她才不想去当煞风景的家伙呢。
不过,档案存放处会是什么样的呢?希望不要太难找到和那只鬼相关的内容吧,她想。
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她竟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了。这种感觉很糟糕,甚至都没办法让她集中注意力。
她丢下抹布,抬起头,看向义勇。
盯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义勇先生,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唔……”她似有着迟疑,慢慢地把抹布叠起,慢慢地说,“如果您明天没什么事情要做的话,可以请您陪我一起去档案存放处吗?就我一个人去的话,总觉得有点……心慌。”
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看到后会是怎样一番心情——未知的实在是太多了,这让她不禁感到害怕。
但如果能有人在身边,哪怕一言不发也行。
只要能有人在,她就不会觉得那么害怕了。
等待义勇给出答复。五月的心脏不知为何,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分明也没有等待多久,她竟然已经开始慌张起来了。
“当……当然啦,要是您没空的话,我就不麻烦你了。”她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显得很是窘迫,“去个档案存放处而已嘛,这种小事情,我一个人也可以搞定的!”
毕竟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五月匆匆丢下这话,也不等义勇给出答复,就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向义勇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她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明天没什么事情。”义勇的回答从身后传来,“我陪你去吧。”
五月顿住脚步,讷讷地回过头,难以置信。
“真的吗?”
她小声念叨着,总觉得很不真切。但看着义勇冷静的神情,她想这大概确实是真切的。
“谢谢您。”她笨拙地躬了躬身,“明天就麻烦您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完这话,她就跑开了。
分明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呀。
因着要去档案存放处的缘故,义勇和五月都早早地醒来了。
许是因为太阳还没有出来的缘故,义勇觉得略有点冷,不过也不至于多么难以忍受。
所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五月要穿这么多。
她大概是把能穿的所有衣服全都套在了身上,看起来整个人都臃肿了一大圈。
双手揣在袖子里,脸也埋进衣领里,她垂着眼,一副恹恹的模样。
这幅模样让义勇总忍不住侧目打量了好几眼。
义勇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疑惑,五月就算是迟钝到极点也能感觉到了——况且她也不迟钝。她抬起眸子,看着义勇。
被五月这么一看,义勇莫名有些心虚。他默默收回了目光,但心里的困惑依然在不停地发酵。他忍不住问道:“你不热吗?”
义勇看她的脸都被捂红了,就连耳朵也泛着赤色。
虽说现在这时节已经能摸到冬天的边缘了,但说到底也还没有到那般凌冽的时日,穿这么多真的不要紧吗?
义勇在心里收拾出了一堆类似于“穿太多衣服会闷出病”之类的理论。可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五月闷声念叨:“因为很冷嘛……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觉得冷,好几次都被冻醒了呢。”
她的说话声里好像带了点鼻音,听得义勇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他怀疑五月感冒了。
可五月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来自义勇的关心。她把脸埋得更深了,恨不得想要让整个脑袋都钻进衣服里似的。
低头盯着地面,她偶尔才抬眼瞄一瞄眼前的路。
渐渐的,散落在地上的不再是尘土了,几片紫藤花瓣落在地面。在他们前方,有一大片紫藤花。
“是不是快到了呀?”她问。
义勇点头:“嗯。”
他们走过了主公大人的庭院,绕到屋后。在角落里,立着一扇小门。
门后,存放着鬼杀队创立之初直至现在的一切记录——也是是鬼杀队的所有岁月。
这扇门的位置实在是太隐蔽了。上次九柱会议时,五月在庭院里闲逛了好久,都没有发现这扇门的存在。
主公大人知道他们今天会过来,所以已经打开了门上的锁。五月把手贴在木门的雕花上,心跳声忽然变得有些紊乱,紧张与不安也随之飞快蔓延。
五月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一动不动的。她努力收起乱糟糟的心事,扭头向义勇投去目光,见他微颔了颔首表示许可,她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并不是很明亮,通风也不太好,一踏入其中,就能闻到弥漫在各处的纸墨气味。可能是因为存放得有些年头了,带着一股微微的腐朽味。
不过五月倒是不怎么讨厌这味道——她觉得这里有些像是图书馆。
但这里和图书馆的相似之处,大概也就只有气味了。
屋里没有高高的书架,也没有摆在架子上的书本。有的仅仅只是摞起的木箱而已。箱子的数量多得难以计数,有些木箱的漆色都已经褪去了,变成了黯淡的色泽,实在难以想象装在这些箱子里的会是哪个年代的往事。
箱子表面刻着年份,义勇告诉她这些字样代表了存放在里面的那些档案的年份。
“是这样啊——”五月了然般点了点头。
她脚边的这个箱子上刻着的是“元治”。
历史学得很糟糕的五月对“元治”这个年号完全没有印象。不过她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明治年代的档案。
她推算过了,父亲应当是生活在明治年间的人——在这个年号出生,也在这个年号死去。
他从未有幸见证大正的来临。
想到这事,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从早上就沙沙作痛的喉咙这会儿更痛了。她掩着嘴,轻咳了两声,可惜没能缓解多少。她索性不去管了。
俯下身子,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箱子。
“明治明治明治……”她喃喃地咕哝着,“你在哪里呀明治……唔哇!”
她的脑袋一不小心被撞到身旁的人了。
匆匆忙忙站直身子,她道起歉来:“对不起,义勇先生,我……咦?”
她这才发现撞上的不是义勇——义勇这会儿站得离她远远的。
五月困惑地眨眨眼,盯着站在身边的人看了好一会儿。
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这超帅气的火焰般长发。莫非是……
“炎柱先生!?”
“唔姆——!”
第29章 鬼史档案
其实在义勇和五月踏入档案存放处之前, 炎柱炼狱杏寿郎就已经在这里了。
“我管辖的地区出现了一只很棘手的鬼!根据目击到的种种特征, 我猜测它应该是去年从几个鬼杀队的剑士手下逃走的那只鬼, 所以我才过来找一找当时的档案!”
杏寿郎中气十足地告诉他们。
他总是这么一副很精神且自信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熊熊烈焰, 永远不会熄灭似的。有他在身边,总能感到很心安。
五月了然般一点头。她想, 之所以刚才她没有看到杏寿郎,可能是因为他的身影被木箱遮挡住了。而且他也没有发声, 所以才让五月自然而然地觉得这里就只有自己和义勇在而已。
不过,会在这里见到炼狱杏寿郎,倒是让五月觉得挺惊讶的。
“那么你们俩过来是为了什么呢?”杏寿郎的双眸睁得浑圆, 从义勇和五月的身上扫过, 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在笑的模样,“也是来找档案的吗?”
五月用力点头, 赶在义勇之前回答说:“是的!”
“你想要找的, 是明治年间的档案吧!”杏寿郎爽朗一笑,“我刚才听到你在念叨明治了哦!”
“没错没错。”五月又是一股脑地点头。
她直觉觉得那只下弦鬼不会莫名其妙地攻击父亲——绝对是由于鬼与父亲之间有着不为常人所知的渊源, 所以才导致了如今的悲惨结果。
所以她才想要从父亲的鬼史档案下手, 寻找那只鬼的踪迹。
“那么明治的箱子被放在哪个位置了呢?”
杏寿郎抬手, 一指堆在最上面的几个大木箱。
估算了一下自己和这几个木箱的距离, 再粗略估算一下木箱里能够容纳的档案数量, 五月忽然有几分退缩了。
想要在其中找到与父亲相关的档案, 好像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啊。
而且也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说不定她思考的方向错了, 说不定那只鬼的踪迹根本没有在父亲的档案里出现过。如果真是那样,她不就是做了无用功吗……
不行!不能这么想!
这是最容不得退缩的时刻。
五月打起精神,下定决心要把明治年间的档案全部啃完。不过在那之前,她先四下看了看。
先前杏寿郎只是虚晃地指了一下,五月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多少个箱子是属于明治的。
木箱实在放得太高了,她想够到就已经很不容易,还要全部搬下来,简直是难上加难。况且五月也知道自己力气小得可怜。
这完全是难上加难再加难吧。
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五月忍不住想要叹气了。
杏寿郎也看着和她同样的方向——那些明治的箱子。在五月露出一脸愁容时,他忽然“唔”了一声。
什么都没说,他直接踩着堆在底下的箱子,轻巧地跳到了顶上。
左肩扛一个箱子,右手再提一个,在五月的惊讶目光下,他轻轻松松地就把箱子全部都搬了下来。分明这些木箱的重量不可小觑,但他却表现得很是毫不费力一般。
五月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着杏寿郎,眼里除了佩服,就只剩下了佩服。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自己的这份钦佩才好,只好笨拙地朝杏寿郎竖了下大拇指。
虽然这种表现形式好像有点寒碜,但她真的是相当佩服了。
杏寿郎被她的动作逗得大笑,很欣慰似的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的力气很大,五月的脑袋在他的大掌揉搓之下都不自觉地晃动了起来。
不过倒是一种很别样的体验,都快让五月觉得飘飘忽忽的了。
“对了,你要看明治年所有的档案吗?”杏寿郎问着,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数量会很多的哦!”
毕竟明治时代跨越了很长的岁月啊。
五月从飘飘忽忽中醒过神来,飞快地摇了摇头:“不,我……”停顿了一下,她似是踟蹰了,但还是说了下去,告诉杏寿郎,“我想要看的是原鸣柱的档案!”
“哦——原鸣柱啊。我明白了,我帮你找出来吧!”
恰好他先前就曾看过关于鸣柱的杀鬼档案,虽然其中的具体内容已经不怎么忘记了,但还记得这些档案被放在了哪个位置。
他把几个箱子拖到面前,飞快地从其中抽出了几份。
鬼杀队的鬼史档案先是以年份分类,然后再细分为不同的队员所处理的各种任务。
有很多鬼杀队的队员,他们所留下的档案就只是薄薄的几张纸而已。这实在是令人唏嘘。
杏寿郎一边挑出与鸣柱相关的档案,一边说起了鸣柱此人。听着他的话语,五月觉得他对自己的父亲怀揣着的情绪大概是敬仰。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挺高兴的。只是这份高兴略微蒙上了一层悲哀的暗色调。
“他入队的第一年就驱逐了下弦之贰,是位很强大的剑士啊!”杏寿郎说。
“下弦之贰!”
五月一下子捕捉到了杏寿郎话语中的关键字。
先前主公大人确实是说过,父亲将一只下弦鬼逼入的绝境,不过那时她还不知道那只下弦鬼的阶级——居然是下弦之贰吗?
而她想要找的那只鬼,恰好也是下弦之贰。
“关于下弦之贰的档案,我想要看看!”她的话语不经意间染上了一丝焦急,“能麻烦您找出来吗?可以吗?”
“没问题!”
杏寿郎一眼扫过箱子里所有的纸张,从其中抽出了一份。
这份档案的边角抹上了一点朱红,所以杏寿郎才会这么快的找到。
“与下弦鬼有关的档案,都会有这样的标记。”杏寿郎向她科普着,把档案递给到她手上,“里面就是下弦之贰相关的记录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份档案应该是鸣柱亲手写的。”
“亲手……”
五月托在手中的几张薄薄的纸张,好像顿时变得无比沉重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看一眼,但却又有些怯懦了。
不过,她总归是要看的。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再犹豫了,麻利地翻开档案,但四下的阴冷让她的动作顿了顿。
“这里有点冷啊……难道是因为没有太阳的缘故吗?”
小声咕哝了一句,她继续手上的动作。
翻开档案,其上是泷尾义平留下的墨迹,每一字句都透着一丝不苟,很像他的为人一般端正。
关于下弦之贰,泷尾义平的记述得很详尽。
男性,身长近八尺,眸色发白,并无瞳孔,留有深色的长发,操纵雷电,名为神鸣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