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鸣猛一脚将五月踹远了, 随后便屈起腿, 缓慢降下重心。他的足旁积攒着电流之力。
“真是一只聒噪的乌鸦。”
他倏地跃起,竟在空中停滞了几秒。而就在这几秒的空隙之中, 他的指尖揪住了鎹鸦的翅膀。
用力一拽, 黑羽散在空中。
“吵闹的家伙,还是赶紧去死吧。”
“你……休想在我的面前,再夺走任何生命!”
就算是乌鸦也不可以。
五月歇斯底里般怒吼着, 跌跌撞撞却是再度冲向了他。
躲开雷电的攻击, 五月爬到了他的背上,将手中的日轮刀直直插入他的肩膀,银藤毒汁顺着刀刃滑入伤口之中,往神鸣的体内注入了比先前更大量的毒。
装在刀柄里的毒液约摸有三十毫升左右。如果装在玻璃瓶里, 那么看起来倒好像挺多的, 但问题是, 这点量本来就不足以杀死近乎匹及上弦实力的神鸣,而且在之前的战斗中,她可能已经耗损了其中的一部分。
剩下的,究竟还有多少呢?
二十毫升?十毫升?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刀柄中仍然保留着一部分的毒。对于五月来说,这大概是眼下最好的消息了吧。
无论还剩下多少的银藤毒,她都要尽力让它流进伤口里。
在如此大量的毒液的作用之下,神鸣终于感受到影响了。从伤口渗入的疼痛很快就传遍整个身体,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仿佛像是石化般变得僵硬了。鎹鸦乘机从他的手中逃走。
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没有了,它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在此之前,神鸣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银藤的毒所侵袭——因为少量的毒液只是略微击溃了他的一部分防御,并没有给他完成多么清晰的痛感。
但此刻流经周身的疼痛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尽管他还是没有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知道绝对是踩在他肩膀上的五月在悄然作祟。
疼痛不重要,必须把她弄下来才行。
神鸣甩动上身,巨大的动作幅度让五月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此刻正坐在斗牛机上的错觉。这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稳住身子。
很快,就连握刀的气力都快要消失了。
见准时机,五月松开了手,让自己落在地上。她选了一块平稳的地方,这让她一落地就能立刻站稳身子。只是她的日轮刀,此刻依旧还是扎在神鸣的肩膀上。
她并不是因为脱力得厉害所以才把自己的日轮刀忘在了那样可怕的地方——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确实已经不剩太多力气了。
她是特地这么做的。她想要让毒液继续沿着刀刃流动。在毒液完全渗入神鸣的伤口之前,她不准备拿回日轮刀。
而且,之所以决定使用这番战术,主要还是因为她的刀卡在了神鸣的肩膀关节里,必须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抽出。现在五月并不想把宝贵的力气浪费在这种地方。
手中少了惯用的刀,难免有些不自在。五月东躲西藏,目光紧盯在神鸣的肩膀上。
她本以为神鸣会因为疼痛感而拔出日轮刀——这样她就能趁机把卡死的刀夺回来了。但显然神鸣发现了没有刀的她变得相当脆弱,因此便任由日轮刀继续扎在肩膀上,用一种近乎自我折磨的方式阻断着五月的机会。
这番举动,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五月没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赤手空拳站在恶鬼的面前,无论躲避得多么灵巧,都避免不了会处于劣势地步。没有办法,五月只能抽出了腰间的日轮刀。
已然断裂的,一义的日轮刀。
玉钢刀身只剩下了一半,重量变得前所未有的轻,让五月差点以为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她数度看向刀身,让自己努力适应断刀的长度。
刀刃早已经锈透了,什么都很难斩开。五月几乎没有办法做出进攻的动作,只能勉强防守。
啧……这步棋,实在是走得不够妥当。
她不该选择这种破釜沉舟般的方式。
刀柄里的毒液已经流尽了。神鸣被牵制住的缓慢动作开始逐渐恢复。无论怎样,五月都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刀拿回来了。
从身后吹来的狂风扬起尘土,将草木也一并吹动。
五月一怔。她立刻伏低了身子。
与风同来的剑气击打在神鸣的身上,停滞住了他的行动。
不死川实弥,在最恰到好处的时间登场了。
风之呼吸的招式总好像裹挟着一种格外的狂放感,恰好这会儿银藤的毒效还残留着一部分,并没有完全消失,实弥揪住这个机会,很快就逆转了神鸣所占据的上风优势。
神鸣的一只手臂被斩断了,另一把生锈的日轮刀飞向远处。想也不想的,五月立刻扑向刀落地的方向,用手抓住刀刃。
生锈的刀刃早已不再锋利,但还是在她的手心里划下了一道伤口。
最好别得破伤风。她想。
她用手拂过刀身,“恶鬼退治”的字样在她的指尖留下凹凸不平的触感。
父亲的刀,终于回到了她的手上。
“嘎啊啊啊啊——水柱来了!水柱即将抵达此处!”
久未出声的鎹鸦再度扯着嗓子长鸣。它送来的,属实是个好消息。
但听到这话的五月,却愣了愣。
义勇……来了……?
在鎹鸦第一次告知支援抵达时,她以为来的会是义勇,但它却说是风柱不死川实弥。
不可否认的是,那一刻在听到鎹鸦念出“风柱”时,失望感比庆幸更快地从五月的心中跳了出来。
如果过来的那人是义勇就好了。她是这么想的。
五月并不是觉得实弥没有办法帮到自己——对于她来说,无论是哪个柱前来支援,都会让她无比高兴的。
只是……
只是,她更希望,在这种时候陪伴身边,同她一起承受着同样的痛苦与倦怠的那个人,可以是义勇。
这种念头太狭隘了。五月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想。
没必要让义勇也去承担她的痛苦。他们之间的悲欢从来都不是相通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
五月一直在安慰着自己,努力试图接受义勇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但他却来了。
五月想要自私地认为,他是为了自己而来,尽管事实不可能会是自己所设想的那样。
“发什么呆呢!拿着!”
实弥的吼声把五月喊醒了。她急忙反应过来,接住实弥抛来的刀。
他帮忙把自己的刀从神鸣的身上□□了。
“谢谢!”
五月扯着嗓子向他道谢。
不能再这种时候胡思乱想了。
她告诫着自己,重新投身于激战之中。
此刻她的手中拿了两把日轮刀。她不是二刀流的剑士,只能将拿在非惯用手中的生锈日轮刀勉强作为防御的手段,阻挡住来自神鸣的攻击。
失去了一只手臂与武器,同时又被两人追击,神鸣的动作变得逐渐被动,行为也变得很容易预测了。
当他产生出逃跑的念头时,立刻就被五月察觉到了。
“你可真是个胆小鬼啊!”五月气得大吼,嗓音沙哑,“你以为你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吗?”
神鸣不语,依旧是躲避着刀刃。雷电牢笼被解除了,每一击都能切切实实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很快就变得遍体鳞伤,但只有脖颈毫发无损。
如果继续下去,他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五月很清楚这一点,可她却隐约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她果真没有猜错。
沉寂了雷电牢笼再度张开,以前所未有的可怕威力向四周炸开。近旁的石碑被震成碎石,这一下意料之外的攻击差点打得五月吐血不止,实弥勉强靠日轮刀撑住地面,总算是站住了身子。
“他逃了!”
实弥咬牙切齿地喊了句,一眼扫过周围,敏锐地捕捉到了堪堪消失的电流,他立刻追上。
“快!这个方向!”
不用实弥说,五月也会跟上的。
她的左手几乎快要握不住父亲的日轮刀了。虽然她真的很不想这么做,但还是不得不放下这把刀了。
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念。
神鸣消失在了东南方的林中。暗夜无光,与他来说,简直是老天的眷顾。可就算如此,五月和实弥还是穿透了黑暗,紧咬在他身后。
距离渐渐缩短,神鸣的逃跑路径被斩断。
又是恶战。无论是恶鬼还是猎鬼人,都在负隅顽抗着。五月注视着神鸣的一举一动。直觉已经变得有些迟钝了,她现在只能依靠自己的双眼。
有好几次,她的视线也恍惚了,变成一片雾蒙蒙的混沌场景,连光影也无法窥见。
躲不开攻击,仿佛束手就擒。
“五月。”
来自记忆深处的重重呼唤交叠在了一处,在她的耳边想起。
她知道,那是家人们的声音。
仿佛浑身瞬间浑身通透,连拂过脸颊的风都变得清晰了。五月好像能听到很多的声音,视野中可见的一切倏地变得无比真切。
就像是有人为她按下了慢速播放,眼前掠过的一切,无论是风中的落叶还是凛冽的剑气,都同时放慢了动作。
她能清晰地看到实弥脸上有一道格外浅的疤痕,也能看见神鸣眼球上的叉此刻正流动着细如发丝的电流。
啊……她好像,感觉到了些什么……
她握紧了刀。
“雷之呼吸。”
惊雷骤起,撕裂夜空而落。
“六之型——电轰雷轰。”
第98章 赶尽杀绝的鬼·终
——为什么我总是学不会六之型啊!桑岛先生,您实话实说,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这个人问题, 所以才怎么也学不会?
第一次对自己产生质疑的时候,五月似乎是这么抱怨的。
桑岛慈悟郎总是劝说她不要灰心,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 真的很不容易。
在桑岛家学习的那段时日中, 桑岛慈悟郎向五月提出的提议,从“你再多试几次”,渐渐变成了“随缘就好,学不会也没关系”。
其实五月知道, 身为培育师的桑岛慈悟郎, 心底一定是希望三位弟子能够将雷之呼吸的六种形全部都学会的。
“说不定某一天,你们就全都开窍了。”
记得某天晚上一起吃点心时, 桑岛慈悟郎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过去我学习雷之呼吸时也有过困惑的时候, 曾一度踟蹰难行。那时我怎么也进步不了,直到某个很突然的瞬间,我好像顿悟雷之呼吸了。”他盯着手里的红豆糕, 很认真地告诉他们, “虽然我所顿悟到的具体内容很难用言语描述出来,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一刻我的感受。”
他的眼中仿佛亮起了光,激动得连手指都在莫名颤抖了。
“就像是突然拉开了窗帘那样, 光一下子全都透进来了。光把所有的角落全都照得明亮, 你看到了一切。”
那时, 无论是五月还是善逸还是狯岳,全都听得很迷茫。他们倒是能想象出光透入狭间照亮一切的场景——但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五月怎么也想不明白。
直到此刻。
雷鸣声在厚重的积云中回荡,从刀刃迸发的雷电撕裂了沉闷的暗夜,一瞬间不计其数的斩击劈中神鸣的身躯。仅剩的那只以部分皮肉相连的手臂彻底被斩断,各处伤口深及白骨。
鲜血爆裂。降下的惊雷让他脚步虚浮了一瞬,他努力稳住下盘。自愈能力似乎已经走到尽头,伤口依旧暴露在外,不见任何即将合拢的征兆。
他快饿极了。空气中再度弥漫满了稀血的气味。
不只是五月的血,还有实弥的。
后者的血味,单是闻一下,都让他渴望得几乎抓狂。猎食的**好几次充斥满了他的整个大脑。
但这种念头完全无用,除了局限住他的行动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他确实迫切地需要进食没错,可现在绝不能放纵这种念头膨胀。
所以他才逃进了树林里——逃离稀血的诱惑,逃离自己的劣势。
他一向是很擅长逃跑的。三十多年前他逃过了初出茅庐的泷尾义平的追杀,也逃过了鬼舞辻无惨对他的问责,仅以失去下弦身份为代价保住了性命,尽管他还是被逐出了无惨的身边。
他曾杀死了那么多的鬼杀队剑士,也躲过了那么多会躲走他性命的家伙。他相信这一次他也能逃脱。
很可惜,他失败了。
看着身缠雷电的少女,神鸣莫名想起了那个男人——沉默的、就连眼眸都带着对鬼的怜悯的男人,她的父亲。
他们真的很像,就连几近绝望之际会使出六之型的这一点也很像。
神鸣记得那一次他抓住了泷尾义平的手臂,然后将他撕碎了。可此刻他的手中却什么也抓不住。
因为他已经没有手了啊。
来自两人连续不断的追击让神鸣根本无法抵抗,稀血的味道又让他神志不清,行动无法迟缓。
他决定改变战术。
他应当捕食了。
眼前有两个稀血体质的家伙。就算是做不到囫囵吃下,只要能够咬到一部分血肉也足够了。
单是一滴稀血就足以让他转逆为胜。
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尖牙。
“真是愚蠢的决定啊……”
五月嗤笑着,从他身旁略过,留下的残影而已。
“水之呼吸·三之型——流流舞。”
如潮水般的剑气在神鸣的周身缠绕,所划过的轨迹流动着雷电,每一击都将他推向更糟糕的境地。神鸣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连思想都变得迟钝了,让他没有察觉到,异常处来自于涌动在水中的电流。
将水之呼吸三之型与雷之呼吸三之型交融在一起,变成前所未知的招式,这可能是只有身为鸣柱之子的水柱继子五月才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