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她只是惊出了一身的汗而已。
真的,刚才只差那么一点点,她人就没了。
她都没想过原来自己还会有距离刀尖这么近的时刻。
就连这会儿站直身了,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泷尾小姐, 您还好吗?”
一旁的炭治郎关切地问询道。他从五月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心有余悸的味道, 还掺杂了些微的恐慌。
难道是被吓到了吗?
不过,被吓到倒也算是正常。炭治郎想, 要是义勇的刀就这么直愣愣地在他的面前划过, 他的心里也一定会冒出名曰惊恐的情绪。
他拍了拍五月的肩膀, 聊表同情。
炭治郎的东西成功让五月回过神来了——也成功地把她吓了一惊。她猛地往旁边一跳, 肩膀撞上了墙壁,疼得让她所有的知觉瞬间全都回到了大脑里。
“原来你在这里啊,炭治郎。咦,义勇也在呀?”
被吓得后知后觉的五月,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那个拿着日轮刀差点把她小命给砍没了的家伙,是她家的义勇。
呼, 幸好义勇及时停手了——真不愧是义勇呢!
在这种想法的加持之下, 她心里对义勇的好感度莫名其妙地涨了三个百分点。
不过, 撇开一堆无用的个人情感, 能够在这里遇到其他人,五月还是很庆幸的。一路跑来,她只有在最初坠落的位置遇到了几个同伴而已。除此之外的时间,她都是独自奔跑在无限城里。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样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
“所以,我们现在该往哪个方向前进呢?”五月四下看了看,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这里好像格外的狭窄啊……”
“从主公大人那里传来的命令,是希望我们往那个方向走。”
炭治郎指了指右方的路。
“是这样啊……明白了。”
他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团浅浅的黑雾悄无声息地追在他们身后,并未散发出任何异样的气息。
不知是否因为这里与中心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远了的缘故,就算是没有再听到任何的琵琶声响起,四周的地势也还是会挪动变换。
上一秒他们还穿梭在狭长的走廊中,此刻却已变成了纸门拼成的路面。两旁的墙壁也消失无踪,整条路变得如同架在两间狭室之间的通道。时而开启时而又闭合的纸门让这条路暗藏危机。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肯定会选择绕道而行——只可惜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五月在“三人小队”的最后面。她刻意地将每一步都踩在了纸门的边框上,这让她能够在纸门开启时及早变换姿势。
虽然不知道纸门下方连接着怎样一个世界,但想来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其实五月不怎么喜欢承担起这种收尾的角色,但她更不想让年龄最小的炭治郎站在最后方——否则总像是炭治郎在保护她似的,她不习惯。
脚下的路开始莫名颤动起来,好几道门都被这番动静震开了。从门下爬过的黑雾从一道敞开的门中闯出。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有只鬼追了上来。
那鬼利用血鬼术隐藏起了所有的气息和行踪。不过不是因为必须解除隐匿的伪装才能进行捕食,或许这一刻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他那干瘪苍白的手如同枯死的藤蔓,紧紧地缠绕住了五月的脚腕,将她往下方拽落。
尖叫声比坠落感来得更快。
“五月!”
义勇企图抓住五月的手。他看到纸门下连接着一个狭长的房间,如果就这么掉下去,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会很难再回到上方来就是了。
不管怎样,他都不想让五月掉下去。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再是伸手便可触及的程度了。不可逆的坠落将他们隔远,而五月也并未向他探出手。
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并且想要杀死这只鬼。
至于坠落到了狭间的底部后应当怎么办,这个问题还是等到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之后,再作思考吧。
这鬼只是选择了比较狡猾的手段所以才成功得逞的,本质其实就只是个弱小的家伙罢了。五月很清楚这一点,她知道自己能够很轻松地就斩断它的脖颈。
但忽然出现在挥刀轨迹上的白玉却阻断了她的行动。
那是从义勇垂手时从袖子里掉下来的、五月曾经见过的东西。
她知道它先前派上了怎样的用场,也知道如果刀刃将它击碎,随即发生的会是什么。
她很清楚——她太清楚了,所以不想要这种结果发生。
她试图收起刀,可白玉却已经撞上了刀刃。
很清脆的一声响,它被斩得稀碎。从玉中迸出的白光完全笼罩住了五月,她好像能看到义勇惊讶的神情。
实不相瞒,她也挺惊讶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锚的“逃生路径”会出现在这种时候。
真巧,义勇也想要知道为什么。
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还有这块白玉的存在。他只是依照习惯,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袖子里而已。
放得久了,便也就忘记了它的存在。直到此刻无意之间再看到,他才恍然大悟般的想起,原来他的手中还有这样的东西。
他记得那是身在平成的第一个夜晚,在五月离开公寓去买东西时,锚把这块白玉给了他。
对了……将玉交到他手中时,锚对他说了什么?他记不得了。
此刻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好像已经很晚了。
刺眼的白光褪去后,狭长的房间变成了空无一物,就连玉的碎屑也消失无踪。空气中没有鬼的味道。
当然,也没有五月的。
炭治郎愣住了。他扑在地上,探头往下望,能看到的就只有空空荡荡而已。
忽然消失的人与鬼让他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瞪大了眼,惊愕地看着义勇,像是想要询问些什么似的,但义勇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他拉起来了。
“该走了。”
义勇冷静地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
“走吧。”
她不会有事的。这是他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语。
炭治郎不再说什么了。他相信义勇的决定。
义勇确实没有说错。在逃生路径护送下,五月安然无恙地坠落到了平成时代。
只不过位置不太好——她与鬼一起掉在了市中心马路的斑马线上。
喧闹的人群立刻尖叫着散开。忽然来到了这么个地方,那鬼都傻眼了,呆愣愣地停在原地,都忘记了逃。
等想到这回事时,他已经身首分离了。
人群的尖叫声冲入耳中。他们逃得更远了。
他们不知道忽然出现的少女和丑陋的人形意味着什么——他们只看到少女杀死了人形。
五月喘着粗气,始终低垂着头。那些声音,她都听到了,但她没有放在心上。
人们的话还不如被撞痛的膝盖更让她在意。
“让一让!让一让!”
警察拨开人群,踏着坚实的足音而来。那鬼的残骸已经快要消失殆尽了,五月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现在可是个黑户。如果被逮到了,大概会很糟糕吧。
不能再继续在斑马线上发呆了。五月站起身来,向人行道冲去。惊恐的人群一看到她身上的血迹,纷纷往旁边躲开了。
其实五月一点也不希望别人对自己产生任何名为“恐惧”的情绪。但这种时候,恐惧感倒是帮到她了。五月穿过人群间裂开的缝隙,凭着一腔直觉狂奔。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方——确切的说,她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
是东京吗?亦或者说是横滨?还是其他城市?
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并不是很重要。对于现在的五月来说,她只想要找到一个警察不会追上她的地方。
五月闯过三条亮着红灯的小马路,躲进了小公园里。这似乎是养狗者爱来的地方,几乎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牵着自家的狗。五月避开他们的目光,悄悄跑到无人的后门角落。
直到这时,她才总算能喘口气。
她坐在花坛的边缘。长得过于茂盛的草叶剐蹭着她的脸颊,让她觉得不舒服极了。她用力拍开高草,下一秒它却又弹了回来。
五月决定不要再在意草了。她蜷缩起腿,将额头靠在膝盖上。
她太累了,累得什么话都不想说。或许是疲倦感在悄悄作祟吧,她的左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了,变得仿佛不再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无法依照她的念头自在地做出合掌这种简单到了极点的动作。
垂下手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细碎声音。有人停住了脚步。
“我希望,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给我一个解释而来的。”
五月缓缓说着,站起身来。
“锚,请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122章 自私者
五月听到锚的脚步声停在身边, 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肩上。
“你还是坐一会儿吧。你很累了, 不是吗?”
他的语气中好像没有了往常那种轻飘飘的不在意感, 倒是多出了几分五月没有听到过的冷静。
五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屈膝坐下,始终没有说什么,尽管她心里真的很想告诉锚,她现在并不怎么累——没错, 疲倦感确实填满了她的四肢, 但她根本不会把这种无关紧要的感觉放在心上。
她也想告诉锚, 坐在矮矮的花坛边缘, 其实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反倒是会带来腿软腰痛的感觉,还不如继续站着。
但她还是坐下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这样的姿势能让她觉得稍许安心一些吧。
锚也坐过来了。他特地紧挨在五月的身边,不时地偷偷看着她。
他希望五月能够自己挑起话题,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阖上了眼眸, 像是要睡过去了的模样似的。
是了, 她刚才说的是, 想要由自己给出解答。锚心想,他确实不应该让五月来主动提出疑惑。
毕竟她也不是自愿出现在这里的。
锚把腿曲起,双臂环抱着膝盖。无意间, 他摆出了和五月一样的姿势。
在心里措了一会儿辞, 他才终于开口说:“是我把那块‘逃生路径’给富冈义勇的, 就在你们上一次意外回到平成的时候。我不想让你知道,所以在和富冈义勇独处的时候,把白玉给他了。也是我叮嘱他,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给你听……也就是说,现在我们会在这里进行这样一场对话,全都是因为我做出了这种自私的决定。”
这一次锚倒是没有以一贯的“臭小子”这词来称呼义勇,而是难得地说出了他的全名。
似乎,这还是第一次呢。
可惜义勇并没能听到,否则他应该会觉得高兴吧。
五月盯着地上爬过的一排蚂蚁,看起来也像是没有听到锚这番话的模样。锚顿时有点紧张。他扯了扯领口,让并不凉爽的风灌进衣服里。
是不是应该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呢?不对……五月她真的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还是单纯的因为愤怒与他自私的决定而选择以沉默作为回答呢?
全知全能的锚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无知的恐慌。他也不敢再紧挨着五月温暖的手臂了,生怕惹得她更加生气。
他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感觉距离好像还是有点太近,他又再挪远了一些。
似乎是等了许久——但其实就只是几秒钟的功夫而已——锚终于听到了五月的回答。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五月揪掉一截草叶,丢到地上,恰巧落在了小小蚂蚁们的前进路线上。蚂蚁慌乱地四处乱跑,但很快就又继续沿着直线的轨迹前进了。
随后五月也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和等待让锚心焦不已。他看看蚂蚁,又看看五月,如此来回几遍后,耐心实在是绷不住了,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你……你要不要说点什么?呃……蚂蚁真的有这么好看吗?”
“还行吧,挺好看的。”五月像模像样地回答着锚抛给她的问题,“你知道吗,有种玩具——应该能被叫做玩具吧,我想——总之,是和蚂蚁相关的玩意儿。要说起来的话,有点类似于饲养箱吧,是个透明的塑料盒子,里面填满了透蓝色的水晶泥。把一窝蚂蚁养在里面,它们会在里面筑巢。养得久了,就能够清晰地观察到蚁巢的具体构造。听起来很酷吧?初中的时候,有个同学就把自己养的这种蚁巢盒子带来了,当时的我很羡慕呢,还悄悄希望着有朝一日我也能够拥有这么酷的玩具……锚,我死在了无限城里,对吧?”
话题倏地从蚂蚁玩具扭转为眼下的现实,五月好像只是想到了什么就说出了什么而已。这过于僵硬的转折让锚觉得分在不自在。
尤其是她的最后一句。
锚听得出来,那并非是她的质问,也听不到任何逃出生天的庆幸。
她只是以最平常的语气,说出了最平常的话而已——这番话中的感情波动,甚至还不如他去富冈家蹭饭的时候她问自己想要吃什么时的感情波动大呢。
但这份意外的平静,反而更让锚为自己的自私决定感到耻辱了。他抿着嘴角,紧握的拳在暗自忏悔。
“所以我是死在那里面了。对吧?”
锚依旧是没有吱声。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可耻的逃避,他也不否认这一点。
但他真的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没办法坦然告诉五月,她确实是死在了无限城里,还是以极其悲惨的死法。她变成了碎片,散落在无限变换的无限城中的每一个角落里。恶战结束后,鬼杀队的后援部队“隐”的成员努力想要把她拼回原状,却发现怎么也无法让她变回完整的模样。
以及,无法再怎么缝合,她也依旧是面目全非。她看起来就像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
在那样的未来中,锚看到幸存的义勇沉默地站在她的尸体旁,颤抖的指尖拂过五月身上每一道缝合的伤口,始终未说出任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