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桃瞥了瞥手机,而后微掀起眼皮,看到满桌菜肴,色香味俱佳,而她却提不起一丝胃口。
蒲桃完全扬眸,终于开始注意周围都坐了哪些人。
仅一眼。
蒲桃宛若被扼住喉头。
刚刚只在台上见到的男人,此刻就坐在她正对面。
一张圆桌,他们是一百八十度的起始与末端。
他已经摘掉眼镜,完全露出俊朗而浓烈的五官。
他好像在看她……
蒲桃自愧于这个猜测,藏起目光,也被自己的玛丽苏狂想呛到,险些咳嗽起来,她匆忙喝了口饮料,再也不敢抬眼。
她要慌死了,
他怎么会在这?
她偷拉辛甜,轻声轻气:“云间宿怎么在啊?”
辛甜显然也注意到了,凑过来跟她耳语:“当然是锦心叫的,他自由人一个,被熟人叫来聚餐很正常。”
她好奇:“你们相认了吗?”
蒲桃皱了下鼻子:“没有。”
辛甜“靠”了声:“还没有?你效率也太低下了吧。”
蒲桃怕自己反应过度,被男人识别出,换手机打字给辛甜:他太帅了,我感觉不配!就更配不上了,我怕他看到我本人就要跟我say拜拜。
辛甜也在打字:我服了你,谁看到这等绝色都觉得是捡到大便宜想马上见面拿下,你呢?你怂得跟什么一样。再说你哪差了。
蒲桃警告:他们那地方美女那么多,我根本排不上号。接下来!你不准叫一声我名字!吃完饭之前我都是个无名氏!
辛甜:为什么???
蒲桃:怕他发现。
此时,人已来齐,锦心作为声息工作室的元老,今天坐庄请客,直叫大家别客气,尤其隆重地介绍了云间宿,说是自己老乡。
桌上觥筹交错。
蒲桃全程腰杆笔直,夹菜抿水,一声不响,唯独眼睛再没明目张胆抬起来过。
偶尔余光偷瞄,看见云间宿在跟别人讲话,并无异样,才暗松一口气。
饭到中途,有个刚入社的小CV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递出去,说希望各位前辈在上面签名。
聚餐时索要签名,也算是圈内常态了。
大家顺时针传起本子,到蒲桃后,她有惶恐,因为她完全不是圈内人,只是个来蹭饭的帮工。
但那男生眼神恳切,她又不能表现得太过突兀,就含糊不清写下pt两个字母,而后把本子递给辛甜。
一个个传下去,到云间宿时,蒲桃悄悄拿眼扫他。
男人敛目,面无异常地握笔签名,他手指干净修长,腕部似乎能感受到力量。
蒲桃因这个想象面颊发烫,她抿着饮料,试图冲淡这种遐思。
但心里还是轰隆隆,轰隆隆,过境的列车有无限长。
他好帅啊。
受不了。
如果他稍微普通点,她可能也不会这么难以抉择,会马不停蹄去相认。
蒲桃心神复杂,想哭又想笑,想拿手对脸扇风,室内的冷气似乎没一点作用。
蒲桃忽地注意他取出手机。
她也赶紧去摸自己手机。
余光里,他低着头,似乎在打字。
蒲桃登时口干舌燥,还是拿起杯子喝饮料。
手机果然有消息过来。
她垂眸打开。
云间宿:别喝了,想好了吗?
有雷在体内炸开,蒲桃错愕抬头。
男人正看着她,神色未有太多变化,目光却极为有力,即便隔着镜片。
他什么时候戴上眼镜的?
蒲桃来不及细想,只能从他视线里读出一种认定,格外抓人。
她被当场逮捕,一下子混乱至极,只能迅速低眼扭脸,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屏蔽。
心跳的太快了,蒲桃脸爆红,呼吸不稳定起来,片刻才能打字回复:怎么认出我的。
她不敢再看他,一眼都不能。
云间宿:你先回答我。
蒲桃完全慌乱,开始抓耳挠腮,屁股下的椅子成了钉板,她坐立难安。
筷子不会握了。
酒杯也不会端了。
她成了废人,被他的目光束住手脚,难以动弹。
过了会,蒲桃手机又是一震,还是男人的消息:找借口出来,五分钟,我告诉你。
收到这个消息的下一秒,她听见了云间宿的声音,他在对锦心说,“我出去回个电话。”
话落就是椅脚轻响,他离席出门。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快,几乎不给她任何迟疑时机。
完了。
蒲桃心肌梗塞,扒了会手指,她眼睛一闭,也支吾说,“我肚子痛,去趟卫生间。”
她是真的有些腹痛。
从小到大,极端紧张焦虑的情况下就会这样。
辛甜心知肚明,嗅出一点端倪,是笑了下,小声为她加油鼓劲。
蒲桃快步走出门,刚拐过去,就看到门边的男人。
他在等她。
晕。
他好高。
蒲桃一瞬间患上恐高,因为男人有着她必须仰视又不敢仰视的模样。
他垂眸看着自己,不动声色。
蒲桃弱弱举手,说了声:“嗨……”真是挫爆了,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过来吧。”
云间宿往外走,来到一片空阔些的走廊。
蒲桃懵懵跟上。
只觉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真实,或许因为载体也变得真实了。
附近人来人往。
蒲桃小声问:“你怎么不戴口罩。”她怕他被粉丝认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男人蹙了下眉:“我是明星吗?”
蒲桃被呛回来:“……”
她根本无法与他对视。
静默片刻,云间宿忽然启唇:“如果没在饭局碰到,你准备什么时候见我?”
这道题太难,蒲桃是末等生,下笔都不敢。
她还得低垂着眼,毫无底气道:“下午吧。”
怕他闻言不开心,她小心补充:“两点前……”
云间宿轻笑一声,有点荒唐,但更多纵容,这些天,蒲桃听过太多回,早就钻研透彻。
她的紧张感,被这种笑声减退几分。
“我长得很吓人么,”云间宿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怕?”
蒲桃收着下巴,怪瞧不起自己的:“是我太见不得人了,声音不好听,人也不怎么样,只能在网上作威作福,我怕你觉得落差太大,发现真实的我,并不是你有兴趣的那种女孩子。”
说着说着,声音就寸寸低微下去。
云间宿没有就着她的话说下去,只问:“知道我怎么认出你的吗?”
蒲桃慢慢启齿:“因为……签名本?”
“不是,”他否认:“我早上路过声息的展区,听见你朋友叫你,那会,我就见过你了。”
他本就没打算糊弄这次见面:“其实不是路过,是特地走到那了,希望可以见到你。”
蒲桃诧然仰脸,心跳猛烈。
原来在她还没见到他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了。
男人居高临下,打量她片刻,失笑:“162,应该没骗人,上午没看仔细。”
蒲桃一下子不能消化:“你知道我要去帮朋友的忙?”
云间宿回:“不知道,只是侥幸心理。”
他居然想要,偶遇她吗?
蒲桃摸了下脑门,极度不自在,手不知往哪摆:“那现在算见面了吗?”
云间宿沉声:“我想,应该算。”
太好了。
蒲桃鼻腔发酸,嘴角又止不住吊起。
男人又盯了她一会,唇微掀,有点无奈。
一个拼命扼制着喜极而泣的哭意,一个努力不让自己失态笑太开。
“回去吧。”他说。他们不能离席太久。
这么快?蒲桃没反应过来,“喔”了声。
男人先走,蒲桃跟在后面,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迅猛,她还有点云里雾里,可这团云雾是粉红的,徜徉着一股子甜味。
她越走越慢,盯着他背影发呆。
程宿回眸,看到他们的间距在拉大,女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蒲桃见他回头,也下意识停下。
而后直愣愣看着本还在前方疾走,长手长腿的男人,径直朝她走回来。
他也停了下来。
她的手突地被拉住。
“跟上。”他说。
蒲桃完全木住,大脑轰然,有东西引爆了她全部。
她感觉不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只有手,被他握着的手,唯一存在着。
就这样,被他牵着往回走,用饭桌上签字的那只手。
快到包厢门前时,男人才放开她,他微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忘了跟你说,我叫程宿。”
—
男人让她先进门,蒲桃听话地先行。
她满脸通红,晕晕乎乎归位。
一个合理的间隙后,程宿才走了进来,回到自己座位上,在她对面。
蒲桃抬眸瞥他,不想他也看着自己。
短暂交错过后,蒲桃仓促敛眼,她也发现,即使已经跟他面对面讲过话,她还是不敢直视他。
辛甜连拱她胳膊肘两下,被她面红耳赤撇开。
被他牵过的手在失火,热辣辣的,她收拢又张开,难以自处。
几秒后,蒲桃手机一动。
她小鹿乱撞按开,是他的微信消息,仅两个字,他的名字:
“程宿”。
第16章 第十六句话
程宿。
这两个字,好像一柄无形的秤杆,挑去了不真实的盖纱。
他切切实实出现在她眼前,不再如隔云端。
蒲桃抿紧了唇,死憋着笑,把自己名字输入:蒲桃。
也是两个字。
她又想把自己藏进桌肚与桌腿肩并肩偷着乐了。
发送出去,蒲桃再次抬眸。
要命,他怎么又在看她。
男人笑意很淡,却很分明,足以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感烟消云散。
可他的眼神太直白了,或者说是真诚,好像明目张胆看她这件事,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没有任何不妥,这反而让蒲桃更加羞赧。
仿佛考场作弊被老师抓包,她火速垂下眼睑,双颊完全无法降温。
看他们眉来眼去好半天,辛甜凑过来心急悄声问:“你俩暗度陈仓的怎么样了。”
蒲桃:“没怎么样。”
“我才不信,你脸红成这样。”
蒲桃嘴硬:“你跟帅哥讲话不会脸红吗?”
辛甜:“会脸红,但不会这么怂。”
蒲桃无法反驳,他猝然拉手的举动,好像一杯烈酒,后劲实在太大。
程宿低头看她回复,勾了下唇,回复道:待会有安排吗?
蒲桃想了下:下午可能要帮他们收拾东西。
她局促地把手机在膝盖上硌两下,问:你两点就要走了吗?
程宿:四点的高铁。
蒲桃心促促动着:嗯,好,时间是有点紧。
是不是应该说点不舍的话,她言语功能基本宕机,面热心跳,词不达意。
程宿:下午陪我出去逛会
他想了想,指端下压,补了个“?”,才发出去。
蒲桃愣了下:你想去哪。
程宿:都行。
蒲桃摸了下额集:会不会太赶了。
程宿:我今天可以不走。
蒲桃脑袋嗡了一下,因为这句话太引人遐想,她不是故意要延伸到奇怪的方向。
她单手撑腮,脸在烧。只好一会按按左脸,一会压压右脸,企图逼退那些滚烫。
蒲桃快速敲字:你还是按照原计划回去吧,我明天要早起上班,公司有点远。
发出去后,她重读一遍,顿时想以头叩桌,这句话太诡异太容易惹人多想了吧。
她只是不想给他制造多余负担,需要改变行程。
蒲桃匆匆添话,更显欲盖弥彰: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大条在家孤单伤心饿肚子。
程宿笑了:好。
桌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只有他们两个,手指上偷系着一根隐形的线,细微一动,波及全身,心也随之振颤。
—
饭局结束,蒲桃跟着声息工作室众人一齐离开。
程宿跟锦心并排走在前面。
他们随意聊着天,也是日常中的听觉盛宴。
蒲桃听着,视线扎根到男人背部,再难拔除。
他身形赏心悦目,宽肩窄腰,安全感与年轻感呈现的恰到好处。
辛甜还在揶揄,提醒她要把握机会,她声音不算小,蒲桃快羞臊至死。
程宿也来了他们展区,他下午没活动了。
蒲桃一直在偷瞄他动向。
他跟锦心说还有事,要提前走。
锦心惋惜道晚上还想约桌游呢。
程宿抱歉地笑了下,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滑过,到蒲桃这里时,有了稍纵即逝的停顿,而后启唇:“我约了人。”
蒲桃本一眨不眨盯他,此刻只能埋头,躲躲掩掩,唇角却情不自禁上翘。
辛甜受不了地用气声说了句:卧槽——
蒲桃拍她后背一下,警告她闭嘴。
程宿跟众人道别,一个人走远。
蒲桃急不可耐地想着借口脱身,可她才稍微恢复运转的大脑,再次被他刚刚那一眼搅浑。
辛甜是个厚道人,有眼力见,立马把这位怀春少女往同方向搡:“走吧,我帮你打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