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什么白莲花——斐妩
时间:2020-06-08 08:58:07

  景荣愣住了。
  他掐了几把自己大腿,终于渐渐回神。
  方才启国公主口中说的分明是……六皇子!
  这厢刘太后听到了云嫣最终的答案,虽早已心中有数,但还是没能忍住暗叹了口气。
  说到底,她还是替云嫣觉得不值。
  倘若云嫣配二皇子便是郎才女貌,配三皇子是天作之合,再不济配四皇子也是门当户对。
  配了个六皇子,与那千金小姐下嫁给落魄乞丐无二差异。
  众人唏嘘,总算觉得今年茶余饭后的话料又多了一茬,心下暗暗揣测是哪头驴和哪扇门使得这位千娇万惯的小公主做出了如此决定。
  然而天子始终不悲不喜,不笑不怒。
  他面带微笑,目光却是凉薄,从未改过半分。
  “陛下,公主与六皇子匹配,正是应了一段金玉良缘。”刘太后温声说道。
  天子笑说:“正是。”
  随即当场赐婚。
  景荣在席位上看得咬牙切齿,气得直拍大腿,没曾想前一秒他还骂别人是贱人,后一秒自己就成了贱人。
  他正要骂咧两句,转头就瞧见自家皇兄气得推开了酒杯,那酒杯咕噜噜滚到了桌边落在了地上,虽没有碎裂,但酒水也全都洒了。
  景荣眯了眯小眼,心里暗暗嘲笑,他这哥哥一向自诩聪明,也不过如此。
  再往二皇子那看去,却瞧见他微微失神,反而并没有太过失态。
  云嫣将几个皇子的心思闹得乌烟瘴气,进那屋中卸下钗环时,外边便蓦地进来一人。
  云嫣未回过头来,便知道来人是谁,轻笑道:“三皇子殿下竟也不避讳着,待会儿我的侍婢来了,你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景绰皮笑肉不笑说:“那样倒是刚好。”
  他掐住云嫣下巴,忍着满心的怒火,问她:“你为何不选我?”
  昔日一副惊惧的模样,竟没有半分是真,简直是将他当做傻子再戏耍!
  云嫣娇笑,“我怎知道殿下你是图我这个人,还是图我的身份呢?”
  景绰闻言,目光微闪,“这又有什么区别?”
  云嫣道:“当然是有。”
  她推开他的手,缓缓转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说:“倘若殿下图我的身份,而忽略我这般漂亮美好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你如愿以偿。”
  景绰逐渐迟疑,发觉这小公主果真是个滑不沾手的主儿。
  “倘若我就是图你的人呢……”
  云嫣缓缓翘起唇角,“那岂不更是完美?”
  “你是向来都知道的,那位六皇子孱弱无能,院墙低矮,倘若院中有一日生出红杏出墙的光景岂不有趣?”
  她的目光柔和无害,可嘴里的话却往往出人意料。
  就连景绰都迟疑了一瞬,才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神色阴晴不定,心里头第一个想法便是倘若自己娶了这个公主,只怕不是棋逢对手而是绿帽高累了……
  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她已定明为六皇子妃……如此一来,竟又格外有趣。
  只片刻他便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对云嫣这份喜爱不仅没有因她定下婚事而减少,反而愈发割舍不下。
  “你可知道,我那六皇弟他是生不出孩子来的?”景绰饶有兴趣地问道。
  “自然知道,但我也知道只有嫁给了他,那些贪图我身份的人才会忍不住恼羞成怒……”
  云嫣抚着袖口说罢便轻笑问他:“殿下可是恼羞成怒了?”
  景绰原先自然是恼羞成怒的,只是方才如雷火一般的恼怒却在当下逐渐抛到了脑后,而云嫣能给他的是更叫人刺激的念头。
  “我只相信,你我才是同道中人。”他盯着云嫣那双宛若染着天真的莹莹雾眸,缓缓说道。
 
 
第18章 
  夜宴散去时已是深更半夜。
  启国使臣望着云嫣似笑非笑道:“原就以为公主会选出什么吓人的靠山出来,没曾想公主便选了这样一个人……”
  先前他忌惮云嫣几分,倒不是怕她是公主的身份,而是怕云嫣在景国日后有了势力。
  只是如今看来,他到底还是高估了云嫣。
  她这般反骨不驯,又乖张跋扈,如何能上得了台面?
  待这婚事一了,他便能彻底摆脱了云嫣启程回国,届时再与国君讲个详细。
  “此事微臣定然会好生上报给国君。”使臣颇是不善道。
  云嫣不以为怵,反而笑说:“那便劳烦使臣为我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了。”
  使臣顿时一噎,愈发觉得她不知所谓,跟她呛声简直是对牛弹琴。
  待使臣离开,浅草才敢嘀咕道:“公主,倘若国君恼了公主……”
  “他不恼我的时候,难道我的日子就很好过?”
  云嫣一面往回走去,一面与浅草道:“你瞧见了,我离开启国后,外边的人都极喜爱我不是吗?
  待我嫁给了六皇子后,我就是六皇子妃了,日后我必然会相夫教子,还要给他生一堆的孩子,与他白头偕老,再不用像在启国时那般难捱了。”
  她的眼中仿佛没有一丝阴翳,仅有纯粹的欢喜,偶然间又好似有星辉掺杂其中,璀璨明媚,从外表来看,确确实实是个天真妙丽的少女。
  “公主是认真的?”浅草难免迟疑。
  云嫣轻声道:“我说认真的你信吗?”
  浅草沉默。
  也是,真要追究起来,说她家公主一句狗改不了吃屎也不为过,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上当次数多了,浅草难免也免疫了些。
  毕竟她家公主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茬儿。
  翌日一早,刘太后坐在栖宁宫中一边饮茶,一边打量着坐在对面走神的景和。
  过了片刻,刘太后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微地声音便令对方回过神来。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云嫣的事情……”
  “皇祖母。”景和叹了口气,缓缓吐字道:“我如今才明白,我是自信过头了。”
  刘太后见他这幅神情,竟也不觉意外。
  景和与他其他兄弟自然不同。
  他是天子骄子,是他父皇最重视的皇子,他向来什么都不缺,骄傲亦不自满,一身修养便宛若清风竹林,不奢不躁,即便如此,所有的东西都仍会向他倾来。
  却没曾想,此番分明待他与旁人极是不同的云嫣却选了景玉。
  那股怅然若失的愁惑令他有些不明。
  他仿佛错失了什么,又仿佛遭受了背叛,心里犹如被泼了一锅热油之后,又迅速结了一层寒霜,煎熬不已。
  刘太后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又将那日云嫣说过的话与他说了一遍。
  景和错愕,“她果真是这样说的?”
  刘太后道:“有时候缘分这些东西才是关键,云嫣知恩图报,确实是个好孩子,她讨人喜欢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刘太后望着景和目光宽慈得很,景和怔了片刻,才缓缓扯出一抹笑,明白他外祖母正安抚他的失落。
  喜欢这样一个女子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她竟没有一点私心,为了道义选择了景玉,这点也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景和向来都钦佩那些无私而重义的人,身为女子便更是难得可贵。
  可这一回,他却敬佩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了。
  另一头云嫣哪里能料到她精心算计来的结果,在旁人眼中反而成了一场牺牲自我成全大义的无私举动。
  她来景国本就是为了和亲,待天子与朝臣商议之后,便定了个日期。
  云嫣不嫌时间长也不嫌时间短,每日都乐得清闲,启国的嫁妆一早便已经随行而来,而景国亦是早为和亲之事做了准备。
  如今等的不过是一个良辰吉日罢了。
  皇子大婚,规格制度自然不是民间能比得了的。
  即便景玉那样微妙的身份,既是与启国公主和亲,自然也不会有谁敢怠慢。
  而天子待他的态度始终如一,在天子的脸上,既寻不出丁点亏欠之意,亦寻不出丁点父子情谊。
  二人便如同毫无血缘关系的君臣一般,共同来完成这次和亲的任务。
  出了乾元殿去,景玉身边便多了个模样清秀的小太监跟前跟后。
  那小太监名叫楚吉,看着年岁不大,但心思却活络得很。
  他原是做下等活的杂役,此番能安排到景玉身边,亦是他自己几番周旋来的。
  “殿下,奴才听说了个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玉行走间目不斜视,待他更没有半分回应,楚吉便笑说:“奴才听了个小道消息,说是启国国君另有打算,原本是想与那古月国结盟,所以这位启国公主唯恐景国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成为众矢之的,便……也就低调行事。”
  他说得颇是委婉,但在这个节骨眼也不算太过委婉。
  云嫣此番做过的最低调的一件事情,便是选择了这位六皇子殿下。
  倘若这位殿下先前的处境不假,他在这宫中应当是毫无耳目,亦毫无倚仗。
  楚吉觉得自己能抓住这个机会便再好不过。
  楚吉说完之后,原以为景玉没在仔细听,却没想对方忽然开口道:“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楚吉心头一喜,道:“奴才还打听到公主曾红着眼睛从二皇子那儿离开……”
  这男女之间,倘若自然来往,当然没什么好说,可能来往到眼睛都红了的地步,怎么瞧也都不会是寻常的关系。
  景玉听完也不觉得惊讶,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并不在意。
  他的神色从容平静,反而颇是意味不明道:“她婚后必然会有所收敛。”
  楚吉心说这六皇子也是天真。
  这宫里混迹的人,并不缺乏目光老辣之人,就拿楚吉自己来说,他察言观色向来敏锐。
  旁人没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偏生能,譬如他凭着直觉花了不轻的代价换来自己在六皇子身边伺候,又譬如说,他压根就不相信那位启国公主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
  他想在景玉面前卖好,必然事先要铺垫一些,不管当下得罪不得罪,日后应验之时,景玉总归会看待他与旁人不同。
  楚吉又道:“奴才不过是提醒殿下则个,并无挑拨之意,只是那位公主金娇玉贵,兼之年纪不大,必然也会生出顽皮心思。”
  他说罢抬眸便对上景玉那双幽黑的眼眸,不免心头微跳。
  景玉唇色淡薄,面无表情,唯独目光愈是深沉难测。
  “日后我既是她丈夫,自然会教她明白事理。”
  他垂着眸,语速缓慢寻常,口吻便如同陈述事实那般简单,可楚吉愣是听出了一丝怪异的意味。
  楚吉愣了愣,再回神的时候景玉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他又连忙跟上,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两句,景玉这样的孱弱的性子还能怎么教妻?
  毕竟这天底下,除了皇帝老子,就没人能教得了公主啊!
 
 
第19章 
  景玉大婚时,才有了自己的六皇子府。
  倘若放在过去,旁人自然不会相信这位皇子还有翻身之日。
  只是如今,他们多少都会对景玉刮目相看。
  换句话说,他们打心眼里都认为能娶到启国公主,便是这位六皇子殿下展露能力的一部分手段。
  在这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年代,他们即便仍不会因此而支持景玉,但打心眼里也不敢轻视了他。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倘若景玉果真不是个手段寻常的人,那么一直隐匿实力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旁的皇子娶了启国公主兴许能得几分助力,可他却只能得到更多的负面注视。
  他如今的实力,远不到能吸引官僚投靠的地步,过早的引起旁人注意只有害而无益,这也成为了部分人认为他只有勾、引公主的庸才,而无真正的实力。
  大婚之日,天子与太后以及启国使臣皆在,盛大的仪式与寻常人家的迎亲嫁娶既是相同,却又更为隆重,从头到尾充满了端庄肃穆的气息。
  臃肿繁冗的嫁衣将云嫣压得根本就看不出原本娇小的模样,就更别说想要在婚礼上惊艳众人一把。
  好在小公主貌美的名声众所周知,倒也不必在今日特意再宣扬一遍。
  她原以为今日这场仪式没什么难度,却没曾想到底还是低估了她这娇弱的身体。
  为了体现出皇家非同凡响的气派与华丽,就差给她做身金子穿身上了。
  云嫣低头望着被喜帕所限制的小小一块地面,耳边的喜乐吹奏了一天,他们嗓子不哑,她都觉得耳朵要生出耳鸣来。
  步上铺着红色垫子的台阶时,云嫣脚下一软险些就出了丑。
  亏得身旁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紧紧地扣住了她。
  云嫣分了分神,心说这位六皇子殿下一向体虚身弱,那双手平日里也冰凉冰凉,今日反而却滚暖有力,也不知是心绪激动,还是热得。
  只是景玉那张仿佛失去了表情功能的脸,除了好看以外似乎没有任何调动情绪的功能,叫云嫣也着实想象不到他会为此愉悦的模样。
  云嫣这会儿也不管四周有多少眼目紧紧盯着,只趁着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偷偷用小指头勾挠着他的掌心,她翘起唇角想要叫他也在人前出个丑。
  景玉感受到掌心似被个柔软不听话的小羽毛勾挠时便抿了抿唇,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将手掌收紧,掌心里不给云嫣任何乱动的空间。
  他的力气用得有些过度,像是要给云嫣吃个教训一般,叫云嫣隐隐吃痛,却全程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云嫣只当他恼羞成怒了,心里又顿时欢喜了过来。
  他二人的举动太过细微,到底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到了大礼开始,行拜天地礼时,一旁观礼的景和心口仍是无可避免地被揪了一下。
  倘若说先前他是太过自信,当下他却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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