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想要遇到一个情投意合且门当户对之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他却一时大意,在失去云嫣之后,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思。
他的眼中多出几分落寞,目光却无法从穿着大红嫁衣的云嫣身上挪开。
直到云嫣也缓缓弯下腰,与景玉夫妻对拜,景和的心便也顿时揪到了极致……
便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块毫不起眼的玉佩从云嫣的领口滑落。
在她周身的饰物中,这块玉佩被衬托得毫无特色,即便突然滑出,亦无人注意。
只是在映入景和眼帘的瞬间,他的瞳仁却骤然一缩。
“殿下……”
身后有小太监扯他衣摆。
景和慢慢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惊得站了起来。
他的心思大乱,趁着旁人注意到他的之前,便匆忙转身离开。
小太监不知所以,也忙跟了上去。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景和听到旁边人的问话并未回答。
只是他心里此刻的震惊一时竟无法用言语说出。
旁人不清楚,可他却很清楚。
那块玉分明是他当初在云嫣生病的时候所赠的平安玉。
一块普普通通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她却连大婚之日也要戴在身上,这意味着什么……
景和不敢再往下想去。
云嫣忙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小动作搞破坏,哪里想到会有个乌龙事件发生。
她昔日收到景和赠送自己的玉,因与自己脖子上的玉极为相似,虽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但却并没有如景和所想的那般戴在身上。
大礼行成,乃至傍晚时分,云嫣终于能得到喘息的功夫。
浅草指挥着这些人端送热水,那些人替云嫣卸妆拆环,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叫云嫣沐浴更衣,洗得一身清爽回到了卧榻上。
云嫣歪在榻上,红色绫缎裁剪的裙子便柔软地包裹着她洗得香香嫩嫩的身体,从浅草的角度看去,从腰间下去的曲线又从圆润的屁股那儿起来……到了这会儿,她难免便脑补了一些羞人的内容,反而涨得脸冒热气。
“公……公主……”
浅草小声地唤了云嫣一声,便瞧见云嫣漂亮的眸子湿漉漉地朝她看来,竟似被撩拨到了一般,心速都有些不稳。
“您该坐好……六皇子殿下还没回来,可不能这样不端正呀。”
浅草目光又落回到她的身上,越看越觉得她像个妖精一样,太不正经。
云嫣娇气又无辜道:“可是我累得慌。”
浅草望着她慢慢便涨红了脸,心说你累的还在后头呢。
“公主啊,避火图你都看仔细了没有,可要奴婢再帮你讲解讲解?”浅草忍着羞耻的心思,仍然保持着自己忠仆的本性。
云嫣软软地问她:“你愿意帮我吗?”
浅草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愿意呀,到底是公主的终身大事,再羞耻也要愿意。
云嫣笑说:“听说六皇子身体不大好,回头我们俩个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叫你,你就进来帮忙推一把吧。”
浅草刚要点头,可脑袋里的思绪却原来越凝固。
什么叫六皇子身体不大好,什么叫帮忙推一把……
“浅草呀,就这么说定了呀。”
小公主幽幽的声音从卧榻上传来。
浅草看着对方蓦地头皮发麻连忙退后惊恐道:“公主,奴婢去看看六皇子回来没有,奴婢明天早上进来叫公主起来!”
她说完便不敢再听云嫣多说一句话,逃命似的跑出了屋去。
云嫣瘫软了身体,趴在铺着红被的软榻上晃悠着小脚,心说浅草这女娃娃见识真少。
不过要她帮忙推一把而已,又没叫她亲自上来。
第20章
夜里头的动静逐渐消停下来。
云嫣在榻上滚了两圈忽然生出几分疑惑,不明白自己累了一天怎就一点都不嫌困,反而精神饱满,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屋里没安静一会儿,便又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来。
那位新郎官终于也回来了。
云嫣坐起身来,这时才能将景玉今日的模样看个仔细。
虽是就着烛光瞧的,但老话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景玉看向云嫣,云嫣却也在看他。
两个人都并没有那般深情亦或是羞涩的对视,而是审视个物件一般,互相打量。
景玉往日里便冷冷清清,今日穿着一身大红的袍子,竟衬托得眉目温雅,多出几分温暖气息。
他原就样貌不俗,配上一身华贵的衣裳,竟也不比他任何一个哥哥要差。
云嫣仔细想了想,倘若初见他时,他亦是风光贵气的模样她未必还会选他哩。
她就喜欢他穿着那陈旧的薄衫,骨节冻得微红、皮肤苍白的可怜模样。
那时他的目光充满了疏离与冷漠,宛若被人类伤害过的一只幼兽,明明脆弱得很,却仍不肯露出温和亲近的模样,即便卑微到了尘埃里,亦不肯放下那丁点尊严去讨好旁人。
今晚上那身红袍加上温馨的烛光,他的面容便多了几分血色,就连身体也瞧不出原本的孱弱。
他的身体原就挺拔劲削,肩背宽窄都恰到好处,如今天气转暖,他的旧疾没再复发,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
甚至要比常人都更要出色惹眼。
云嫣甚至都可以想象出倘若他能如二皇子那样得到很好的照顾,之后会是怎样一个天之骄子。
他也许会比景和更为出色……
云嫣这样想着,景玉便也已经进了净室去更衣。
洞房之夜的暧昧与旖旎气息半点都没有,但云嫣也不觉得奇怪。
今晚上对于寻常男子是个多欢喜的时刻,对于一个不能成事的男子便是有多戳伤口的时刻。
他待会儿出来后必然是要觉得自卑的。
云嫣颇是善解人意地想,待会儿倘若见到了他其他地方,必然要多多赞美,好好夸奖一番,以弥补他几分伤心。
毕竟中看不中用总比不中看也不中用要来得好吧……
过了片刻景玉亦是换了身同她身上一般面料一般鲜红的亵衣,收拾的宫人们这时候便低垂着头鱼贯而出,临走时都不忘将门关好。
屋里头只剩下这对新婚夫妻。
云嫣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他一身水汽的模样,又更是叫人挪不开眼。
他这会儿穿得单薄,同样是一层薄薄的面料贴着他的肌肤,令她将他原本劲瘦宽窄合宜的腰身看得更是仔细。
他如今这幅模样可都是平日里旁人瞧不见的模样,不然指不定有不少大姑娘都抢着要给他送温暖。
云嫣心里感慨他是真真的俊秀,就连身体都这般诱人……
景玉却并未在意她的目光,他往床边走去,待到了床榻跟前,才垂眸发觉了云嫣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腰看。
云嫣怔怔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打他出现了后便一个劲地盯着他那窄腰与长腿瞧,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一般,对他这人忽然便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她这会儿意识颇是薄弱,也无暇抽出理智去思考,小脚却被人轻轻地握了握,那股暖意与自己冰凉的皮肤骤然地触碰,令她微微战栗。
景玉淡声道:“夜已深,公主该歇息了。”
她脚上凉得很,显然把她自己晾在这里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云嫣还不想歇下,便望着他轻声道:“我觉得口渴。”
景玉淡淡地觑了她一眼,转身又替她倒了杯茶来。
云嫣抱着杯子喝完,那股子口干舌燥却没有半点得到缓解。
像是从心里头燃起了一把火,烧得她目光都愈发迷离。
小公主眼角微红,像是没洗干净的胭脂,怔怔地望着景玉。
“还渴?”
景玉俯身将她手中的杯子抽出,正要再去倒一杯给她,她的手指却颇是粘人地攀缠上来,将他的手腕扣住,像是柔软的藤萝柔弱地将他缠住,又叫他不得离开。
“你今日都不看我,是不是我这幅模样没有先前那样美了?”
小公主盯着他微微失神之余,还不忘委委屈屈地撒娇。
她总算找着个理由可以埋怨他了。
她这样好看,可他却一点都没再看向她了。
他从前不爱看她,她就不高兴得很,如今洞房之夜他还不看她,她就更不高兴。
她是个坏心眼的公主,偏偏就喜欢旁人用那种喜欢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可她谁也不爱,只要他们远远得看着她就能满足,倘若有人不经过她的允许逾越了界限,她便会更坏地叫对方倒霉。
就像四皇子那样,会印堂发黑,诸事不顺。
而景玉这样的木头人每每总能恰到好处地吊起云嫣的胃口,叫她像个开屏的小孔雀一样,急得在他跟前乱转,非要把尾巴上艳丽的羽毛展示给他看去,他却像个木头人一般,分明是个羽毛灰扑扑的小可怜,却对她不屑一顾。
这也正是云嫣打心眼里几次三番都忍不住要故意撩拨他的缘由。
他愈是不爱理她,她便愈要惹他生出反应,不喜欢她也没什么要紧,哪怕到最后气恼起来,涨得面目通红,看到她都觉得憎恶她也能觉得稍稍满足。
景玉被她牵住了手腕,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终是如她所愿地正眼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幽黑幽黑的,唇瓣淡薄干燥,轻轻地抿着,仍是冷淡的弧度。
云嫣对上他那双眸子时便觉得自己掌控的那丁点理智也被一把骤然窜起的火焰所燃烧殆尽。
她的手臂触碰到他的臂、他的肩,最后又软软地勾住他的脖子,下一步便极迫切地想要亲他一口。
“公主可是忘了……”
景玉的声音像是一盆兜头浇下来的冷水一样,浇进了云嫣的脑袋里去,叫她的动作顿了一顿。
她到了这会儿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今晚上好生奇怪。
就像是……一只突然发了情的小母猫?恨不得将他浑身上下都尝一口。
她的脸颊也烫手得很,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却仍没有撒开手来。
云嫣心里头猜到了几分。
她便说今日他们大婚怎就能如此顺利了,原来那些人都赶在这处算计着呢。
她今晚上吃过的喝过的以及碰到过的东西实在太多,是什么时候中了招她也不大清楚。
他们认定景玉不能人事,瞧不起他,也不想叫他好过,便偷偷给云嫣下了些见不得人的药,叫云嫣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接触到了。
他们以为小公主是不知情的,便也暗暗脑补出了小公主洞房之夜所受的委屈与痛苦,日后的生活莫要说相敬如宾了,只怕恨不得要弄死景玉这个叫人抬不起头来的废物。
这份心思着实是恶毒了些,对待一位皇子都能在对方如此重要的日子里这般极尽羞辱,可见景玉简直就是人善被人欺的真实写照。
云嫣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些难受地颦起了眉心。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脖子上便愈发忍耐不住,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小奶猫终于瞧见了小鱼干一般,张嘴便咬了上去。
景玉闷哼了一声,像是被咬疼了。
“你那日在假山里那样待我,我心里极是喜欢,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殿下了……你抱抱我行吗?”
小公主在他脖子上密密地啃了几口,咬不下一块肉,便又娇娇地哀求。
她不轻不重地咬到他的耳朵又小声道:“手也行的……”
景玉扣住她手腕的手指有些发紧,险些便要暴露。
他的目中隐忍而深沉,甚至不能开口答她。
有些东西,一旦戳破了那层纸便会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而他却仍不愿意这个时候叫她发觉。
小公主有时候便如同人精一般,一旦叫她知晓了一些秘密,她必然也会知晓她从一开始便被人耍弄了的事实。
她眼中景玉的冷淡与疏离,不过是最常见的欲迎还拒的手段。
她一向自诩聪明,以为自己足够自私又冷血,要是骤然发觉了这些,必然是要在景玉还不能完全掌控她的时候便会挣脱出去……
念及此处,景玉钳制她的手腕又松了几分。
云嫣只当他心软下来,下一刻却被他用力推开。
他半点也没有怜惜她的意思,反而有些发泄的意味,将她重重地推开。
云嫣触不及防地像个小王八一般仰倒在红衾被上,还有些怔愣。
她以为他被戳到了溃烂难堪的伤口,终于愤怒了。
她指望不上他,便不自觉地啃着自己的手指头,忍不住生出些许自力更生的念头……
这时红帐却蓦地被人扯下,外头的烛光也顿时被厚厚的帐子彻底给隔挡住。
漆黑的床榻上什么都瞧不见了,只有两个人略有些不平静的喘息。
云嫣放下手去摸到自己的领口,却又被人按住。
那人将她的双手都抓住,不许她自己碰到自己。
云嫣在黑暗里瞧不见景玉的表情,只能声音微颤地恳求道:“殿下,快些放开我呀。”
她急起来像是只发嗲的小猫咪,连声音都在不自觉地勾、引旁人。
手腕上被一条柔软的缎带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云嫣难免慌了。
她正想要张嘴叫浅草进来,就连嘴巴都被人塞了个软帕子进去。
她隐隐觉得这不像是那个卑微的六皇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可思绪混乱地叫她只余下了本能,哪里还能思考得动。
“景玉虽没有身为丈夫的本能,但也不能让公主自己来……”
景玉仍是平静的声音从容地传入云嫣耳中。
像是安抚一般,他颇是克制地触了触她柔嫩的脸颊,温声与她说道:“公主想要我怎么帮,我便能怎么帮到。”
第21章
夜里头浅草对着外间的一盏油灯打盹儿。
旁边有小丫鬟推了推她,羞红了脸说:“浅草姐姐,屋里头起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