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景玉回来, 便听到下人说起云嫣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他难得露出一抹错愕的神情。
“殿下,公主她好像与您闹矛盾了……”浅草若有所指道。
景玉扫了她一眼, 才抬脚往屋里走去。
屋里头云嫣还在偷偷从枕头底下掏零嘴吃,一听见脚步声, 便立马收了手, 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景玉又没那未卜先知的能力, 不知道白日里发生了什么, 只能缓步走到榻前,抚了抚她的额, 试探她的温度。
云嫣哼哼道:“我不舒服……”
景玉问道:“是哪里不舒服,怎不叫大夫来看?”
云嫣泪意又涌了上来。
她能叫大夫吗?
如果能的话,她也想去叫大夫开点药把胸脯变成两团大馒头,然后把她夫君捂死算了。
“殿下,我心口不舒服。”云嫣抽抽噎噎道:“我以后都不要穿兜子了……”
景玉目光暗了暗, 一面抚着她的脑袋,一面仍是不动声色地温声道:“你今日……没有穿么?”
云嫣娇气道:“不穿兜子我胸口都不闷了,我今日去哪里都没有穿,胸口反而都清凉许多,所以我往后也不要穿了。”
景玉扫见她枕头底下露出来的零嘴也假装没有看见,问她:“那你可曾出过门去?”
云嫣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容平静,心说他都问不到点子上去,也不主动提出来要瞧一瞧她胸口怎么个不舒服法。
她不吭声,景玉心里也有了数。
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随即朝她张开手臂。
像是连日来的惯性一般,云嫣瞧见他张开手臂便习惯地要窝到他怀里去。
岂料她才往他身边贴去,他便理了理膝盖上的袍子,将袍面理得平整光滑,叫云嫣都犹豫要不要坐乱他的衣服了。
景玉叫她趴下,云嫣以为他要给自己整理发簪,便乖乖地趴过去。
岂料她才一伏好,屁股便被人打了个响亮。
小公主顿时愣住了。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又接连跟了两个巴掌落下。
没有她想象中被景玉哄着的场景,也没有他赔礼道歉的模样。
他反而还……还打她屁股!
兴许是太震惊了,云嫣都没觉得有多痛,就是坐起来的时候屁股麻麻的。
“你……你打我……”
云嫣不可置信道。
景玉面色冷淡道:“知道自己错了吗?”
他一面问她,一面还随手捡了小几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云嫣原先还有些迟疑,但在看见他打完自己的屁股竟然还擦手之后便气得也没了理智,蓦地红了杏眸扑过去咬他脖子。
景玉也不推开她,由着她像只愤怒的小兽一般啃咬自己脖子,反而还轻声问她:“公主是觉得景玉不配做丈夫吗?”
云嫣的动作微微一顿。
景玉的声音弱了几分,抚着她的乌发道:“景玉平日在外面便一直被人瞧不起,身为公主的夫君,倘若不管教妻子,恐怕公主也要瞧不起景玉了……”
“旁人也就罢了,可我实在不想在公主面前也没有丈夫的模样。”
云嫣慢慢松开嘴,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心里又有些迟疑起来。
她看向他,见他果真神情卑微,垂着眸情绪亦是阴郁几分。
“公主可曾想过,白日里不穿抹胸,是会被人瞧见的。”
云嫣讷讷道:“不会的……”
景玉抚着她的面庞道:“我心里爱着公主,即便公主因此厌恶了我,我也不想叫旁人多瞧见公主一眼。
公主觉得我无趣,我心里如何会不知道,倘若公主后悔,随时抛弃了景玉就是……”
云嫣颦起秀眉,泪莹莹道:“也是因为你昨日手劲儿太大……留了好多痕……”
她这会儿才把话说出来。
她见他这样情绪低落,还差点就说出叫他以后在帐子里能动口还是别动手了这样的话来,但又觉得自己这样主动不行。
她最多不生他的气就是了,可不能那么快原谅他。
景玉了然,温声道:“公主肌肤如同豆腐一般柔嫩细腻,与我这般皮糙肉厚的男子不同,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他这样的话难免又熨帖进了云嫣心里。
他这是道歉的同时还夸奖了她一番,云嫣想到这些心里头自然又舒服了些。
景玉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子,问道:“公主心口还难受吗?”
云嫣轻轻地摇了摇头,委屈道:“就是还有些痕儿,消不下去……”
景玉道:“待会儿我与公主抹些药膏,必然很快就能好了。”
他说这话时半点也没有觉得自己给云嫣上药是在占她便宜,他的目光亦是纯粹得很,仿佛一点私心都没有。
云嫣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心里头方才想着冷落他几天的心思也逐渐变得浅了。
景玉手指轻轻地勾着她细颈后细腻的皮肤,温声道:“公主不是想同景玉一起洗澡么……待洗完澡后,我再给公主仔细上一遍药……”
云嫣顿时有些迟疑,但见他面色温柔,便忍不住试着抚了抚他的腰,见他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阻止,顿时又有些心动。
“你用了什么香料也不能瞒着我……”
她小声说道,想要刻意地转移她的企图,不叫他误会她其实是想同他一起洗澡才答应的。
景玉果真没有察觉一般,温声答应了她。
小公主其实并不难哄。
她喜欢不能人事的,他便不能人事,她喜欢不主动的,他便也从来都没有主动过。
她以为他是她的猎物,他便乖乖地躺在她的陷阱里由着她满心欢喜地捕捉。
日后要调、教她的地方还有很多,来日方长,他总是要慢慢地教她去明白更多的事理。
屋里头的动静一时大一时小,叫浅草很是迟疑。
她既怕自家公主会被人欺负了去,也怕自家公主会欺负别人。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说好绝对不会原谅六皇子的小公主却要跟着六皇子一起去沐浴更衣了。
浅草反而更忧心了。
她家公主该不会想趁这个机会淹死六皇子,然后给自己换一个丈夫吧?
她能有这种下意识的想法,可见云嫣往日里没少给她留下阴影。
到那浴池里头,下人们送东西进来后都羞红了脸退了出去。
云嫣身上只着一件纯白的亵衣,靠在自家夫君怀里,手指抚着他身上紧实的皮肉,周围水汽蒸腾,叫她都像是喝醉了一般,哪里还有那心思生气。
“咱们往后天天都一起沐浴可好?”云嫣恬不知耻地提议道。
景玉没有答她。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但也并没有逾矩的举动,甚至目光也不肯往云嫣身上多看一眼。
真真就像个清心寡欲的老和尚。
可事实上景玉是服了些特殊的药物。
那些药物虽可以叫他一时清心寡欲,可不代表这个娇娇的小公主不停地诱惑他,就可以叫他真的能控制住。
倘若换个情景与处境,他必然没有理由不愿意。
只是当下于他甚是煎熬,是以他由着小公主摸够了才哄着她回去睡觉。
云嫣揩饱了油,才假惺惺道:“你果真没有用香料吗?”
景玉道:“兴许是下人们在衣服上用的熏香。”
云嫣轻轻点了点头说:“可我就是觉得你身上的气味更香一些。”
景玉替她擦干头发,才抱着她回房去。
二人到了榻上云嫣便压着枕头生怕自己的零嘴儿被景玉发现。
待景玉也上了榻来,见她紧张的模样,只当她还不能满足,又轻声道:“公主还觉不满?”
云嫣胡乱扯了个借口道:“我方才越想越不甘心,总觉得不公平……”
景玉心底斟酌着她口中的公平,颇是迟疑。
“你今日责我是因为旁人会瞧见,可我衣裳那样厚,旁人如何会瞧见……”她想起这事情,难免又要委屈。
景玉扫了她胸口一眼,淡声道:“公主想知道旁人如何会瞧见?”
云嫣往日里没有理都要讲一堆歪理,如今占着理了,怎能不理直气壮。
“即便我如今消了气,倘若殿下不能给出一个足够我信服的理由,我也是不依的。”她的口吻又要较真起来。
景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嗓音不由自主地喑了几分,“那景玉也只好证明给公主看了……”
过程虽然省略,但最终的事实使得小公主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明白她家夫君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往后也再也不敢出门不穿小衣了。
隔天浅草便发觉云嫣竟真的没再生气,心里还甚是奇怪。
恰好这时候玉芽又匆匆忙忙进来,将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云嫣。
“奴婢找着他的落脚处,这几日寻了个机会还去见了见那位段画师,可惜他脾气怪异得很,不肯给人画画也就罢了,还泼了我一身茶水把我赶出来了。”
玉芽老实地将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浅草道:“这人可真怪,对着小丫头都这般不留情,可见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云嫣疑心道:“他再坏难道还能比我坏?”
浅草下意识道:“说的也是……”
浅草说完,便又噎了噎,瞧见云嫣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顿时周身地汗毛炸起。
“浅草呀,你平时都这样想我的嘛。”
“不不不是的,公主……”浅草欲哭无泪。
云嫣却道:“我自然是很相信你的,你若是真心为我好,便同我一起换身衣服过去瞧瞧才是。”
浅草生怕她追究自己,哪里敢劝她不去。
她们主仆二人换了身寻常的衣裳,云嫣却还特意将已婚的发髻梳成了未婚的式样。
浅草疑惑道:“公主要连发髻一同改了?”
云嫣道:“倘若他能接受色、诱的话,咱们不就省了一番功夫么?”
浅草是听习惯了,旁边才接触云嫣没多久的玉芽却觉得晕车一般,这趟晕完了,还没来得及缓一缓,便又跟着晕上了下一趟。
为何她总觉得她们家皇子妃不那么正常……
玉芽又想起来先前府上下人都在传这位启国公主爱六皇子爱的死去活来。
倘若她们都听见了云嫣这句话,恐怕也会对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感到绝望吧。
第25章
云嫣说要去见画师,便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根据玉芽指引的位置, 这般神乎其技的画师竟然没有藏在深山老林亦或是避世而居。
反而在这街心最热闹的地方, 甚至云嫣坐在茶馆二楼,一低头就能瞧见段氏招牌。
云嫣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些怀疑玉芽的话了。
浅草想到那画师古怪的脾气, 颇是迟疑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云嫣摇头,“来都来了, 自然是你先去瞧瞧。”
浅草没想到云嫣会让她一个人去,顿时有些害怕, “可是玉芽都不能成功……”
云嫣鼓励她道:“她又怎么能同你比呢, 你可是我的贴身侍女, 你的资历可比她老多了。”
浅草隐隐约约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云嫣坚持,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云嫣心里琢磨着浅草能进去多久, 岂料她茶还没喝两口,就瞧见浅草顶着一头的茶叶又捂着脸跑回来了。
“公主, 那人可真是太坏了!”浅草怒道。
云嫣一副心疼的模样, 给她擦着身上的茶水, 安抚她道:“那你在这里歇一会儿, 叫我进去瞧瞧。”
浅草疑惑道:“公主不怕被他泼茶水?”
云嫣打量着她身上的茶叶,甚是单纯道:“烧茶不也得费一番功夫吗?”
浅草愣住了。
“所以……所以公主让奴婢先去, 就是为了让他把茶水泼干净?”
云嫣的心思被她一语道破,也只得羞涩地哄她道:“回去给你补两身新衣裳可好?”
浅草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家公主什么时候才能做个人啊!
待云嫣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慢吞吞走进去时,便瞧见大堂内一个正在低头作画的人。
她愈发惊奇。
以往不论是写字还是画画,那些画功深厚之人多半都爱在僻静清雅之地作出成品。
然而这人却在闹市中来作画,还是在时不时就会有人闯进来的情况下。
况且这人也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而是一副年纪轻轻的样貌,眉眼间全都是不耐烦,倒是可以看出几分暴烈的性子。
那男子抬眸扫了她一眼,便冷声道:“寻常人都不给作画,只画裸、女,快些滚出去!”
表面上是段霜守不肯给人作画,但事实上是他在这里等了许久,连日来都没有一个女子愿意让他画裸相。
哪怕是去青楼里,一听说要画自己的裸像带出去,她们个个仿佛又变成了贞洁烈女,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是以段霜守的性子也日益暴躁了起来。
他摸了摸手边的茶壶,发觉里头空了,颇有些遗憾,却听见对面小娘子轻声道:“你怎就知道我不肯给你画了?”
段霜守愣了愣,迟疑抬眸,这才正眼看清楚这小娘子的模样。
“你是妓、女?”
云嫣摇头,“我自然不是妓、女,我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段霜守无语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可怜人说自己是可怜人,单说你这一身穿着,你又凭什么说自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