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过罗刹的血肉是良药吗?不要客气,就算吃掉我也没关系。”
无视了云阴审视狐疑的目光,白稚搂住季月的脖子,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吃饱了就变回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
她还没有和季月一起吃遍这个世界的甜点,没有和他一起看遍这个世界的风景。
她还没有正式地对他表白自己的爱意,没有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余生没有度过。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在这里失去他。
白稚凝视着季月,看着他大口咽下自己的鲜血,如流金火焰般热烈燃烧的瞳孔渐渐亮起清透的波光。
“……好喝。”季月收起獠牙,声音极轻地吐出两个字。
是他记忆深处的,最令他难以忘怀的味道。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感到美味的、特殊的血液。
是阿稚的味道。
“那是当然。”白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阴顿时感到不妙。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季月的神情,只能看到季月依旧埋在白稚的颈边,而白稚却突然笑了起来。
一个正在被吃掉的人突然笑得这么开心……难道他的幻术失效了?!
云阴立即意识到事态再次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迅速举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季月的背后刺去!
剑尖向着季月直袭而来,电光火石间,季月的身形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他便出现在云阴的身后——
“噗”,细长狰狞的兽爪自后向前,生生洞穿云阴的胸腔,发出□□被穿刺的声响。
“你太吵了。”季月语气森冷。
大量鲜血从巨大的洞口涌了出来,瞬间染红银线滚边的雪白衣衫。
云阴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手中长剑再次掉落下去。
“还没完……还没完……我不会……再输了……”
白稚按着被季月咬破的伤口慢慢站起来,一脸怜悯地看着云阴。
云阴胸前的洞口极大,鲜血止不住地向下流淌。他连支撑自己身体都很艰难,却仍然颤抖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瓷瓶。
“只要变成罗刹……我就能赢……只要和你们一样……”
白稚顿时明白过来。
想必那只瓷瓶里装的药水可以帮他变成罗刹吧?
真是个可怜虫,为了打败他们,最后竟然不惜要变成自己口中的“怪物”。
可惜,他们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季月虽然还是罗刹的形态,但已经完全恢复理智。他一把夺过瓷瓶,正要砸向地面,白稚突然拦住了他。
“等等,季月。这个药水得留着,作为指证他的证据。”
有了银哨和这瓶药水,就可以确凿证明云阴的罪行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苏木瑶和她的父王就好,相信失去最大的幕后主使后,剩下的余孽应该很好处理。
白稚收起瓷瓶,在云阴面前站定。季月阴冷地盯着云阴,一脚将他踢倒,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云阴狼狈地躺在地上,身体不断流血的同时还在剧烈抽搐着,看上去像一条濒死的鱼。
“不可能……我是最接近神的人……我能预知一切……怎么可以死在一只怪物的手里……”
“我不会死的……我还会活过来的……我不会死……”
他口吐鲜血,双唇艰难开合,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
白稚见他仍在苟延残喘,不愿死去,忍不住嗤笑一声:“你所谓的预知一切,不过就是重活了一次吧?”
什么预知未来、通天之术,不过都是他欺骗世人的谎言罢了。其实他重生的经历并不难猜,只是如果对方不是白稚的话,很难有人会想到“重生”这种可能性。而也正因为是白稚,才更容易发现他是重生之人这件事。
毕竟她可是掌握了“剧本”的女人,更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变数。
云阴闻言,瞬间震惊地睁大双眸:“……你怎么知道?”
白稚故作高深地眯起眼睛:“因为我才是真正能预知一切的人。”
云阴听了这句话,忽然急切地大口喘起气来。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等我复活,我要第一个杀了你!”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神情绝望地一如那些信念崩塌的人。
也对,他估计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被神垂怜呢,否则怎么敢如此狂妄嚣张,打着悲悯众生的旗号,做尽一切丧心病狂之事。
白稚摆了摆手:“放心吧,你不会复活的。”
说完,她拍拍季月的肩,低声道:“由你来了结他吧。”
“没问题。”季月轻松地笑了笑,脸上挂着孩子般的天真与愉快。
“住手,你不可以杀我,是我让你活了下来……啊啊啊——!”
云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白稚默默看着他变得支离破碎。
平心而论,季月下手的确残忍。不过一想到云阴对季月和书意做过的那些事,她就觉得怎样都不算狠。
他该死。
***
云阴的惨叫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便断了气息。
白稚看着那具彻底死透的尸体,突然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季月也懒得折腾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毕竟在他眼里,这种事情既无趣又恶心。
终于结束了,这个最大的障碍。
从此以后,她和季月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来,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们了。
想起云阴那番自比为神的中二言论,白稚只觉得一阵好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了出来。
“阿稚,你笑什么?”季月好奇地问道。
他虽然喝了白稚的血,但还没有变回人形。此时罗刹形态的季月看起来就像一只凶猛的大猫,尤其那对金色竖瞳盯着白稚的时候,与猫科动物几乎无异。
“我笑这个云阴好菜啊,除了吹牛哪哪都不行。”白稚嫌弃地撇撇嘴。
季月点点头:“他一直都是这样。阿稚,快喝我的血,你的伤还没好。”
他抬起一只大爪子指指白稚的肩颈连接处,那里几个被獠牙戳破的小洞还在缓慢地渗血。
“啊我没事,你还是先喝我的恢复人形再说。”
云岫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如果被他们看到季月这副样子就糟了。
白稚边说边伸出手臂,正要递到季月的嘴边,身后突然传出沉稳的脚步声。
第92章
微风无声吹拂着山谷中的一切, 飘坠的树叶在空中轻轻打着旋, 缓缓落到来人的腿边。
白稚透过拂动的发丝, 慢慢顺着对方漆黑的衣衫向上望去。
“看来我一直以来的猜测都是对的。”青年身姿挺拔,清俊的眉眼波澜不惊。
“……抱歉, 姜大哥。”白稚认命地放下手。
事到如今, 她已经不会再对姜霰雪的出现感到懊恼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姜霰雪专克她,她怎么逃都逃不掉。更何况姜霰雪早就对季月的身份有所怀疑,这种情况下他会格外留意他们的行动也也可以理解。
白稚心中有愧, 也不打算再隐瞒。不过如今这种情况也根本隐瞒不了就是了——除非一并杀了姜霰雪。
这种丧心病狂、忘恩负义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 姜霰雪之所以会第一个出现在这里, 并不是因为怀疑他们, 而是因为担心她。
将谷里的迷阵加固重构后, 他和苏木瑶等人便在山谷的入口严阵以待。果不其然, 临近正午的时候, 成群的罗刹真的出现了。与罗刹一起进攻的,还有那个曾经在隐见村袭击他和季月的白衣女子。除此之外,还有少部分与司枢相同的半人半罗刹。
之所以没有将他们与白稚相提并论,是因为那些半人半罗刹比起白稚要更偏向野兽。他们和罗刹化的司枢一样,战斗力虽然高于人类与普通罗刹,但和真正强大的罗刹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用云阴的话说,就是……失败品吧。
在那之后不久云岫便赶了过来。他见苏木瑶几人动作太慢, 香蚀草毒又已告急, 一边嫌弃他们遇事不够灵活, 一边打开石莲谷入口,将这些入侵者全都放了进来。
这之后的剿灭就轻松多了,罗刹与云阴的手下一进入迷阵范围便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与混乱之中,云岫几人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像割韭菜一样将入侵者一网打尽。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叫做桑瑾的白衣女子,她说什么都要和姜霰雪一决高下,陷入幻境不但没有削弱她的神智,反而令她越战越勇。
云岫说这说明了她心中执念便是战胜姜霰雪,霰雪,你真是害人不浅呐。
姜霰雪:“………”
与桑瑾的战斗并不轻松,她一用剑,姜霰雪便看出她和自己用的是同一套剑法。云岫在一旁凉凉点评,“哦豁,她是云阴的弟子。”
“我师父在哪里?”桑瑾眼神冰冷。
云岫开玩笑道:“在通往黄泉的路上。”
“我杀了你!”桑瑾闻言眉目一凛,顿时不冷静了。她提剑便向云岫冲去,姜霰雪见状立即挡下她的攻势。
两人十几个来回下来,桑瑾逐渐气息紊乱,转攻为守,力量也减弱不少。姜霰雪心里一直记着此时谷里只有白稚季月两人对付云阴,云阴身为万人仰慕的通天国师,高深莫测,又与他的师父师承同门,只怕白稚会招架不住。
这样想着,姜霰雪出招更为利落迅疾,将本就处于下风的桑瑾逼得节节败退。桑瑾被他打败后,他将桑瑾交给云岫,自己一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白稚与云阴所在的方向。
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光景。
出乎他意料的,他心底竟没有生出半点讶异与愤怒,只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与后悔。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
微风吹拂,将淡淡的血腥味送到姜霰雪的面前。他看了一眼云阴支离破碎的尸体,无动于衷地抬眸:“当初杀了金都孙家全府护院的人,就是你吧?”
曾经他也怀疑过季月,但那之后这件事便被白稚顶替了。现在想来,以白稚的性格,的确不太做得出那么残忍的事。
原来她和季月早就相识了。会有多早呢?早在鹿元山上?还是更早之前?又或者,在云阴开始囚禁罗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相互依靠了……
想到这里,姜霰雪忽然释然。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他先遇到的白稚,如今看来,季月要比他早得多。
白稚是罗刹,季月也是罗刹。白稚可以幻化成人,季月也可以。他们两个为了彼此而存在,为了彼此而活着。
而这一切,从一开始便与他无关。
也许真正该清醒的人是他才对。
远方薄薄的雾霭渐渐消散,明亮的阳光直直地照射而下,有种拨云见日的豁然开明之感。
白稚下意识抬手遮住额头,余光不经意扫过姜霰雪的脸,忽然看到他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几乎看不见的浅淡笑意,而是真正宽慰洒脱的笑容。
看上去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白稚呆呆地唤了一声:“姜大哥?”
“怎么了?”姜霰雪收起笑,抬眸望向她。
白稚扭头看了看仍是罗刹形态的季月,转过头来抿了抿唇,对姜霰雪恳切地请求道:“姜大哥,关于季月的事情……可以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吗?”
季月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姜霰雪:“你要我帮你们保守秘密?”
白稚连连点头。
姜霰雪沉思了片刻。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白稚一听有戏,连忙问道:“什么条件?”
姜霰雪将视线转移到季月的身上:“让我和他打一场。”
白稚:“啊???”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让他跟我打一次,只要我输了,我就替你们保守秘密。”
姜霰雪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无理,甚至是极其没有原则的。季月是杀人无数的罗刹,本该将他抹杀,再不济也应该将他关进监狱,使他永远不能再接近人类。
但他忽然想起师父对他说的那番话。于是他决定暂时放下原则与理智,仅此一次,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以季月的性格,应该不会拒绝他吧?
果然,虽然白稚有些犹豫,季月却是兴致高涨,一改之前意兴阑珊的模样,转而变得一脸兴奋。
“好啊,我正觉得云阴那老东西太废物,打得没意思呢。”
白稚立马瞪了他一眼:“你别瞎起哄!”
“阿稚你放心,我是不会输的。”季月边说边露出尖利的小獠牙。
白稚:我是怕你下手没有轻重啊!
“你不用担心,这一次只是点到为止,不会打得你死我活的。”姜霰雪淡淡地安抚白稚,右手已经慢慢按上腰间的剑柄。
白稚抬眸看看季月,又看看姜霰雪。
算了,既然他们两个都有此意的话……
白稚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说好了点到为止啊!”
“当然。”
两道或冷静或雀跃的声音同时响起,不等白稚喊开始,二人的身影已经如疾风般瞬间袭向对方——
白稚又叹了口气,干脆拖着云阴的尸体,坐到一边翻他的药瓶去了。
***
这一场“切磋”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虽然最后的结果仍然是姜霰雪败北,但季月身上也受了几处伤,对他这个这个大怪物来说,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害已经实属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