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见着一人在那里徘徊,仔细一看竟又是延平侯世子李挚,不由又下了轿打招呼:“世子如何在此?”
李挚转身,顿了顿之后笑应:“我在这儿等人,魏大人请便。”
魏士楷便就走了。
李挚看看他背影,再站了站,也离开了。
他本来还是想要来见见李存睿的,虽然他认为李南风说的有她的道理,但她毕竟是站在女人的立场行事,而且南风跟母亲关系并不亲近,她会不上心也是情理之中。
但作为他,也作为男人,他实在是没办法接受父亲对母亲的一切不闻不问的。
李夫人虽然对子女严苛,也显得过于刻板了些,可是她毕竟这么多年替李家生儿育女,里外操持尽心尽力,让人挑不出话来说。
作为妻子也好,太师府的主母也罢,她都是称职的。
那么李存睿便不应该对妻子的内心处于懵懂未知状态中。
但是他终究不知该怎么跟李存睿开这个口,他也的确是怕李夫人在知道这一切被他们所有人知道之后,会无地自容。
李挚从未经历过这样煎熬的时刻,他曾以为成长只要有他在仕途上的作为来证明便就够了。
他咬咬牙,踩着积雪,又折向了去宋国公府的路。
屯营里每日天不亮就起操,晌午就散了,姚凌这会儿自然在府。
李挚记得在徐涛那案子后姚凌曾说过,若有事,他可帮。到了眼下这需要帮忙之时,他也就不必再客气了。
第257章 人间祸害
姚家离宫城不远,着人前去通报后,不等姚凌出来迎他就迫不及待进了门。
迎面正与人碰上,是何瑜,他退步拱拱手,便要继续进内。
何瑜看到他抬起的手背上几道猩红伤口,当下道:“世子这手是怎么了?”
李挚平日才思敏捷,此刻低头看看右手,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何瑜等不到答案,也不便多问,颔颔首便要继续出门。
李挚却唤住她:“何姑娘。”
何瑜停步。
李挚默了下,问她道:“姑娘近来如何?”
何瑜微觉诧异,但仍是笑着点头:“劳世子惦记,极好。”
“你心里,还有恨吗?”李挚意有所指。
何瑜听闻此言,却探究地打量他起眉眼来。
这位延平侯世子以往任何时候都意气风发,衿贵难言,仿佛那膏梁上绘着的龙凤,让人高不可攀。但今日的他看起来却多了些许冷硬,又露出些许颓唐,澄亮的目光浮动,让人能感觉到心绪不宁,便平白地接了些地气。
她摇摇头:“没有了。”她指指心口:“早在真相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了,我如今这里头暖融融的。”
这几个月她忙着打理铺子,忙着带姚韵之她们习字做针线,日子过得踏实又充实。
虽然裴氏仍旧对她不算热情,姚韵之也每日仍要跟她针锋相对几回才甘心,但是她并没有再等来姚韵之的算计,看到赞许姚家小姐的人越来越多,她的心里真的踏实了。
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得到他人的接纳,能为人付出的人,才活得有价值。
李挚看着她闪亮双眸,半晌后点点头:“那真是要祝贺你。”
何瑜万福:“也要多谢世子。”
李挚扬唇,跟她挥了挥手,转身进院了。
莺儿等他进门,转头跟何瑜道:“世子看起来有心事。”
何瑜也疑惑地蹙起了眉头:“不知道是不是李家有什么事,也很久没见南风了……”
……
晏衡连日天罡营被廖天呈搓磨,每日里回来几乎连饭都要阿蛮喂了。
那日因带着李南风去过一趟宫中,回来被廖天呈罚读了几遍军章,满心以为就这么回事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跟靖王告了状,靖王回头又把他给抽了一顿。
到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这廖的看着不温不火,却居然就是当初朝廷下力整顿天罡营之后,让靖王亲自给提拔过去的!
晏衡自认倒了血霉,每天在营中兢兢业业,哪里还敢开小差?
好在每日晌午后也就下衙了,不然对着廖天呈那张棺材板脸,他非得便秘不可!
但是哪怕回来了他也得苦思如何整顿军务啊,不然哪怕不开小差不离岗,差事办不出成效,姓廖的还是不会放过他!
前世他没正儿八经带过兵,说真的,这差事还得从头干起。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他奶奶的,他当初是不是就不该跟太子比那一场?
“世子!世子!南风姑娘约您见面呐!”
刚进家门呢,阿蛮就三步并俩地进来了。
晏衡倏地转身:“在哪儿?”
这死婆娘还能想得起他来呢?
“就在咱们对面的茶馆!”
茶馆?
晏衡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这个时候找他,肯定绝对必然不可能是想他了吧?
“这死婆娘,大冷天的,要没正经事,看我不骂死她!”
他抓起大氅,飞奔出了门。
李南风是回过房之后才出来的,永王府那边暂不急,目前要紧的是胡宗元兄弟和永王。
要把火烧旺,首先就得先保证李夫人计划一定要成功,其次就是趁着永王在京,先把某些事情给造起来。
“找我干嘛?”
晏衡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凳子上,靖王世子一身锦绣,气派雍容地解下他的黑狐皮裘递给阿蛮。
李南风斜睨他:“哟,几天不见,这人间祸害的派头可出来了。”
男孩子长得快,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又蹿高了些。
“敬告你对本将军客气点儿。”晏衡指尖轻敲着桌面,漫声道。
李南风瞥他一眼,给他倒了杯茶:“先喝杯水吧。”
“不喝,我怕有毒。”
李南风忍住直接把茶泼到他脸上的冲动,说道:“高家祖籍在嘉兴,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找两个可靠的人去嘉兴帮我打听打听永王府的继太妃。”
晏衡把茶端起来:“还真有事?”看她两眼又道:“发生什么事?”
关系到李夫人的过往,李南风不便说得过细,只能道:“你也知道这胡氏是我母亲的继母,我怀疑她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良善,正好永王不进京来了么,我又听到了一些事情。特别生气。”
晏衡顿住:“气到什么地步?”
“必须让她落得要多惨就有多惨的地步!”
晏衡微怔:“就像程淑那样?”
李南风想想,点头道:“更惨也可以的。其实还有胡家和永王府。不过报复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帮我往仔细里打听出来她的过往就好了,事无巨细,她婚前婚后,全部都要。”
程淑也是很惨的,不过所有作恶害人的人无论多惨都是应该的。
晏衡把茶放下:“把信息给我,今夜人就可以出发。”
李南风从袖口掏出写好字的一张纸给他:“我能给出的信息全写上了,可以先查这些,再查其它。”
晏衡粗粗扫了一眼折进怀里。然后又看向她:“那永王府呢?”
“永王府那边我哥哥应该会去办,你只管帮我查胡氏和胡家,分头行动,这样比较快。”
……
晏衡说靖王妃很久没见她,问她要不要去王府吃个晚饭?
李南风当然不能去晏家吃饭,一来不能晚归,二来她还要等李挚回来。
坐了会儿之后晏衡仍把她送到府门口,对着那开了又关的朱门看了会儿,他扭头跟管卿道:“永王住哪儿?”
“被兰郡王邀请回去了。”
“永王进京后,皇上对胡宗元这事又持什么态度?”
“据说也给了永王三日时间翻案。”
晏衡瞅了他一眼,随后掉转马头:“盯着兰郡王府,不管永王跟谁接触,见过谁,都来报给我!”
管卿应是的声音淹没在马蹄声与风声里。
第258章 还有脸哭?
李南风在晚饭前等到了李挚。
一看他的手已经缠上纱布,便问:“你上哪儿了?”
“去姚家了,姚凌给我上的药。”李挚坐下来说。“当年跟着宋国公的很多将领都分留在河南,姚凌如今是宋国公府世孙,我拜托他去查永王府了。
“一个进了京还能使唤当朝太师与夫人办事的皇亲,素日在封地能没有半点把柄!”
又道:“回头我再让谭峻去查查胡家。”
李南风道:“我果然没猜错。不过胡家这边,我已经请人帮忙去查了!”
“请的谁?”
李南风因为不想连累晏衡,含糊道:“当初跟洛永谈买卖的时候认得的,他们路子广,比谭峻他们方便。”
李挚道:“可别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你一个大家闺秀,少掺和这些。”
“说都说了,以后不了就是。”李南风道。
李挚也就不说她什么了,只道:“只要证据到手,我倒要看看寿宁宫还保不保他们!”
“保是多半会保的。”李南风哂道,“不保就等于打她自己的脸了。”
她至今为止还没有听到太皇太后在胡氏方面的任何态度,这时候急于把她当敌人或许不可取,但是李夫人都已经亲口说她出阁之前已经让太皇太皇都知情,在李夫人嫁人后疏离娘家后没曾为难,那为何周太妃的嫁妆就是没有回到李夫人手上来呢?
太皇太后至少是在和稀泥。
李挚坐了会儿起身:“我先去歇息,明儿还要去涂家赴宴,别让母亲看出破绽来。”
李南风答应着,目送他离去。
李挚刚出仪门,就遇上晚归的李存睿。
庑廊下唤了声父亲,李存睿点点头就要过去。
李挚又说道:“父亲还去书房吗?”
李存睿顿了下回头:“不去了,有事吗?”
李挚摇头。
虽是决定不说,但他还是希望父亲能多陪陪母亲的,尤其是今儿这样的时候。
李存睿等他走了才往上房来,金瓶来迎的门,他说道:“太太睡了不曾?”
“没呢,在等老爷。”
李存睿到了房里,见李夫人在卸妆,走过去,弯腰撑着她椅子扶手,看起镜子里的她来。
“这是看什么?”李夫人被盯的有些不自然。
“看你呀。”李存睿微笑。
李夫人摇头轻笑,要站起来。
李存睿按着她肩膀,顺势给她捏起肩来。
这么多年一直是李夫人替他捏肩,因为知道他提笔写字手累,这是第一次被他侍候,有点不自然,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衙门里事忙。来,放松一点。”
……
时间要快,要慢也慢。接下来两日李家看上去一切如常。
李夫人依旧往来应酬,闲时与妯娌们管管家常,哪怕就是去涂家去客,也是应对得体收放自如,没有一个人能察觉得出来她近期正经历着什么。
在与王夫人见面“相看”王小姐的时候,她也还是不忘往同路进来的李挚看过去一眼。
李挚全无心思想这些,何况王小姐也的确不是他属意的类型,当然不是人家不好,只是李夫人的标准并不是他的标准。
李南风相对轻松些,因为在赴宴的同时她收到了袁缜送来的消息,永王自昨日进了兰郡王府之后就没再出去。
预想中的他会四周找人来指证李家倒是并没有,登门的也有几个,细细数来倒只有宗正院的宗令,以及长公主夫家在京的两个子弟。但细究起来,都是跟宗室有关的人。
李南风回想起昨日永王的表现,倒有些难以辩认他这是憋着大招,还是真把李夫人的话放心里去了?
兰郡王府这边,永王彻夜未眠。
李夫人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轩然巨波,没有人能够对这样的冲击无动于衷,她甚至把他对整个世界的认知都给敲碎了。
想他曾经还因为自己的母亲能够对原配的女儿做到这样。而对她的人品沾沾自喜呢,经由李夫人翻出来,却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他当然很不想去相信李夫人的话,可是她的话又哪条哪句属于没有根据的乱说?
他也许有个心狠手辣的姐姐,但这也不及有个谋夺继女家产,并且还有可能通奸生子赢取上位机会的母亲来得丢人啊!
他的确是怀疑这个姐姐,可是别说他没证据,就是有证据,他若当真告去皇帝那儿,那胡氏可能通奸生子的传言一定会被宣扬出来。
她昨日那仅仅是在报复吗?不是,那也是威胁!一旦有类似传言出来,自然李夫人也要无光,但那又哪里及得上皇家颜面的损失?
皇室必然会赐予胡氏毒酒白绫,这么说起来,他的亲生母亲,就等于是死在他自己的手上!
他不眠不休想了两日,傍晚忽然唤来长史:“递个折子进宫,我要求皇上允我见胡宗元一面!”
李夫人说的那些事情,胡宗元纵然不知全部,也定然知道一些,比如说胡家的家产怎么来的,他一定要去问个真相!
如果能证明胡家家产没问题,那就说明李夫人说谎,胡氏通奸,以及她摧残李夫人的事情也有可能不是真的!
皇帝的批复倒是很快,晚饭就传来了允许探望的旨意,不过也指派了太监随行,以防串供。
永王不在意,简单用过晚饭就出了兰郡王府。
天牢里充满着恶臭的气味,牢里呆了一段日子的胡宗元也已经蓬头垢面,面目全非。
“王爷!”
胡宗元拖着铁链扑到铁栏前,“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牢里传来他的啼哭,哭着哭着他就趴在了地下,隔着铁栏抱住永王的腿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