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下晌还说过遇上乱党这样的事情怎么没有落在他们程家头上……
她只觉喉头腥甜,再也稳不住了。
公堂里的审讯声断断续续,李南风听得脚步声不时传来,终于也推了推晏衡:“我该回去了。”
晏衡没动,她低头一看,这家伙竟然不知几时睡着了。
“晏衡……”
她轻声唤他,晏衡闭着眼一动没动。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睫毛长长,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扬起,不知正做什么美梦。
李南风想了下,呲牙照着他的眼睛比划了一个剜眼的手势——真的千年难遇这样的机会,别说剜眼了,眼下掐死他都轻而易举——她从前不是咬牙切齿地说过一定要他偿命吗?
她把手收回来,交握着搭在膝盖上。
睡着了的他看着还挺乖顺的,眉眼好看,鼻唇也好看,脸庞也好看,别说剜眼了,就是打他一巴掌都让人下不去手。
真是的,要是从前也一直都这么老实听话多好,她能少生多少气。
“姑娘!”
梧桐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话音没落,人已经到了跟前,看到依偎而坐的两人,她睁大了眼睛。
李南风连忙把晏衡推起来,说道:“什么事?”
梧桐也算是经过事的,两眼碌碌见着晏衡面露不满睁开了眼睛,便说道:“老爷要回府了,让姑娘准备呢。”
李南风站起来:“那我们走吧。”
晏衡把她的手一把拉住,凑到她耳边道:“过几日我再来找你。”
李南风被他气息袭得一阵窒息,佯装没听到,走了。
晏衡原地环胸,望着她离去,然后灵活地活动了一下缠着纱布的手腕,扬了唇。
第448章 过河拆桥
李存睿还没来,马车上梧桐不停地偷窥李南风,还说道:“姑娘对晏世子越来越好了。”
李南风恍若未闻。
梧桐继续道:“要是从前,晏世子敢挨姑娘一片衣袖,姑娘都得打得他满地打滚。如今可不了,晏世子那么高大的男子,还能靠在这么纤秀的姑娘您的肩膀上。”
李南风拿了颗杷堵住了她的嘴。
……
李存睿出衙门时的脸色不太轻松。等他上了车,李南风便跟他打听审讯的结果。
李存睿原是最有原则的一个人,今夜却也对女儿放宽了管束:“凶手当然是拒不招供,须得容后慢慢审问。此人看起来不像是死士,兴许,还是有招供的可能。”
“程家呢?”
“程家倒是招的痛快,一五一十全说了。但还得等明日皇上发落。不过程家看起来只是被无枉牵连,于破这桩案子,没有什么用处。”
“眼下对捉拿韩拓他们那伙人,有明确方略了吗?”
李存睿垂首掸了掸袍子,说道:“你问的太多了。”
李南风便噤了声。
李存睿素来严谨,吐出口的话往往有更深层意思,不招供的凶手不是死士,这意思她懂,不是死士,那就会想要活着,只要他想活着,那就还真有机会审出东西来。
况且,能够凭两人之力伤着晏衡的这样的身手,肯定在他们队伍里不是泛泛之辈,一定知道一些东西。
李夫人自然是早就歇了,没来得及过问李南风出府的事。
但这事总是逃不掉的,翌日大清早,李南风照例挨了顿骂。不过因为是跟李存睿一道出去的,却也仅只是挨了骂而已。
学堂里大家今日也闹哄哄地议论起了昨夜之事,晏驰一脸惊诧地听着前后左右的谈论,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似的,冲着进门来的李南风就咬牙连连指了好几下。
他能不气嘛!晏衡让他去程家当细作,李南风给他搭梯子,他以为也就是平白探听点消息,他们又没跟他说直接跟乱党有关!
那个林氏,居然就是乱党,而他们居然都没告诉他,这不气人吗?他是八辈子血霉才会认识这俩货吧?!
李南风连忙安抚:“驰二哥别恼,这也是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
“哼!”
晏驰决定再也不理她了。
下晌,朝中果然就传来皇帝撸了程孟尝官职,并就此打入刑狱的消息。
不但如此,程家所有在任的子弟全部罢免,逆贼乱党毕竟不是小事,没杀头,也没有发配,已经算是宽容。
李南风虽知程孟尝是被牵连了,但非常时期,也无话可说。
朝廷开始新一轮的防范,但李南风收到的各路消息,看上去却又渐趋平静。
一连十来日过去,那灭口林氏的杀手仍不见踪影,李南风反复地回想晏衡描述给她的林氏遇害的细节,隐隐觉得此人来历怕是非同寻常。
因为即便是晏衡受伤的情况下,能够在他眼皮底下得手的人,她相信也还是不会很多。
而这个人,他又会是谁?
晏衡因为擒贼的事受了皇帝好一顿褒奖,皇后也很高兴,让袁缜多跟着晏衡学学。
这几日他如靖王一般,每日密切关注着林复父女的伤情。
虽说大理寺那边也在加紧对凶手的审讯,但这不妨碍双管齐下,更甚至两边都能审出结果,更利于辩别真伪。
好在经过十来日的救治,林复已经苏醒,会吐出含糊的人名,他的伤势也已经稳住,只是还在危险之中。
当日就已气若游丝的女童却比较麻烦。
“这孩子应该未满两岁,不像大人体力丰沛,喂饭食有些麻烦,说话也未必见得听,听不了劝不吃饭,就很难说。”
靖王妃忧虑地看着炕上明显瘦黄了的女童说。“我让人喂过牛乳羊奶,她许是吃不惯,让人熬了米糊鸡汤什么的给她,她吃了几顿吃腻了,也不再张嘴。就是张了嘴,也不咽,只是哭。”
晏衡对这层也束手无策,他也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估摸着,还是因为孩子母亲不在了,这么小的孩子,病中没有娘怜惜,可想而知多可怜。”靖王妃说道。
沈侧妃点头:“这话有道理,但她母亲已经不在了,一岁多的孩子已经有了记忆,就是临时找个妈妈过来,怕是也难以代替。”
晏衡拧紧眉头,纠结起来。
……
李南风也知道晏衡最近很忙,并没有怎么盼他,正好高贻因为受了伤,加之对乱党一案也深为关切,便请表推迟了离京。
下晌与袁缜一道在李家做客,点了李南风出来作陪,李南风便也托他的福在李挚院子里玩了一下晌。
高贻道:“你近来真的很少跟阿檀一起玩。”
李南风睃着李挚跟他比了个嘘声。
高贻又扭头去看正挑着喜服样子的李挚,不解地收回目光。
李南风凑近跟他小声道:“别让他听见。”
高贻哗地收了扇子:“有古怪?”
李南风抿唇摇摇头。“哪有什么古怪?不过是有些人过河拆桥,恩将仇报,无是生非,兴风作浪罢了。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行事极其之恶劣。”
李挚打了个喷嚏,夹在中间的袁缜磕着瓜子,左右看看,并不插言。
高贻又把扇子摇开:“我说呢,怎么最近你俩跟拆了伙似的,——要不要我帮忙?”
“你能帮当然好啊,关键是你帮不成啊。”李南风摊手。
李夫人可不是那种随便什么人都能给面子的人。当日在坤宁宫,她可是连太子的面子也没给。
高贻翻了个白眼,抬袖道:“那就算了,再过几日就是靖王府的喜期,我还想着到时候邀你一起去呢。这样你就自己在家里呆着吧。”
李南风身子一下支楞起来,是啊,她险些忘了,晏弘的婚期就在这个月。
李晏两家有世仇隔着,平时还好,这种婚庆之事,有两家老辈人在场,李夫人怕是不会亲自赴宴。
可如果她能去就好了,林复如今还在王府养病,如果她能去赴宴,不就有机会就近看看这个前世谋害了李挚的嫌疑犯吗吗?
第449章 有前途吗?
“想什么呢?”高贻问。
她侧首,忽然道:“表哥和明姑娘,真的没有缘份了吗?”
高贻扇子一顿,睨她:“没事提这个做甚?”
“我记得小时候表哥对明姑娘朝思暮想,还为她涉险取回过被贼人劫走的财物,你就这么放弃了,难道不可惜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高贻垂首端茶。
李南风戳戳他胳膊:“我呢,别的事不行,这撮合姻缘什么的很有一套,我也不让你帮我别的,你只要帮我说服母亲,介时带我去王府赴宴,我就感恩不尽,一定也会像帮我亲哥一样,帮你撮合一门好婚事!”
高贻狐疑地看向她:“你自己的事都没捋清楚,你给我撮合?”
“那又不影响。”她朝不知痴想什么的李挚呶了呶嘴,“你瞅他,他这姻缘就是我撮合的。”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吧……但总归也是她牵起的缘份啊。
高贻还是不太信的样子。不过他也没纠结,起身道:“那我就试试看吧,看你能不能给我撮合一门姻缘。”
……
李夫人幼年伤着过筋骨,每年入夏之后人才过得轻松些。金嬷嬷每到这个时候,也会给她准备些消遣之物,力争让她心情舒畅,在孩子们面前显得不那么严肃。
刚把一瓶梅子果酱制好,拿到上房,就听屋里传来声音:“姑母身为李家主母,虽是不便前往晏家赴宴,但以两家如今的交情,若是李家能派人前往道贺,想必靖王与靖王妃也会欢迎。
“当然,蓝姐儿就算再小,若独自前往,那也代表的是李家,若是随侄儿同去,定然就没有这层顾虑了。”
金嬷嬷听得这是高贻的声音,便在门外等候起来。
“理由倒是充份,只是她为何非得去这一遭呢?”李夫人语音缓慢,是平时的样子。
“这个,姑姑也知道,侄儿本该早就离京了的,人员都提前遣散了一部分回去,这案子一出,我留下来,跟随的人也不如之前多了。
“这靖王府我也不是很熟,既去做客,总得还要有个指引比较自在。还请姑姑答应我。所以实则不是蓝姐儿要去,是我请她去。”
李夫人收回目光,说道:“近来府里她姐姐要出嫁,她自己功课也忙,你寻承恩侯世子同去,也是一样。”
“哦,其实,袁缜也是这个意思,想我邀上蓝姐儿一道去。”
李挚院里坐着的袁缜不知为何就打了个喷嚏……
这边李夫人默了片刻,继续道:“我要是说你还可以同你兰王叔或姚凌他们一块儿去,你大约也是有话回我的了。”
高贻微笑。
李夫人道:“你先回去吧。我想想。”
“好,天色不早,那我就先告辞,改日再来陪姑姑说话。”
金嬷嬷朝跨出门来的高贻弯腰行礼,而后又朝送他止步在院门下的李夫人说道:“秦王世子要邀姑娘同去晏家赴宴?”
李夫人叹了口气,回房坐下:“真是个孽障,一天到晚就琢磨着怎么往外跑。”
金嬷嬷笑道:“我看太太此番倒似不那么反对了。”
李夫人凝视着前方,缓声道:“你觉得,那衡哥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世子?”金嬷嬷抬头。
“是。”李夫人道,“那日在街头,我看到他一身气质与以往截然不同,那样果断霸气,目光凌厉似刀,竟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
“虽说是有些锋芒外露,不太合咱们文人之家的内敛作派,但他既为武将,那股英气于他而言又相得益彰,太文弱也不行的。
“仿佛,他换上任何一种气质都不合适,任何同龄的少年配上他那副派头都有些不配的感觉。”
金嬷嬷望着她:“听大家口耳相传,那日的晏世子确实光彩大放,只是没想到令太太也对世子也有了改观,这样听来,奴婢都有些后悔没能亲眼所见了。”
李夫人微微扬唇:“倒也确实不负‘英雄少年’几个字。”
金嬷嬷想了下,就笑道:“以咱们家蓝姐儿的气性,有个这样英武靠谱的夫婿,倒也不错。”
“英武是英武,却还是跟体贴是否没有干系。”李夫人轻叹,“这俩人在一起,要是都不靠谱,又或者,衡哥儿在内宅是跟他爹那样的人……那也不能要。”
金嬷嬷略想:“靖王虽然有两位妻室,但奴婢看来也属情有可原。”
“放在别人身上当然是情有可原,放在蓝姐儿身上就另说了。
“靖王妃是战场走过来的女子,格局远大,非常人能比,王府能在那样的局面之后还能得到如今这样的和睦兴旺,换个人掌舵是断断不行的。
“王妃诚然让人钦佩,但蓝姐儿只是个千金小姐,她没有经历过刀尖上舔血的生涯,我也不希望她一生过得轰轰烈烈。因为轰烈必然意味着动荡。
“他父亲百般着紧她,也是因为那十几年看过的惨象太多。如此,一个护得住她的,兜得住事的,而且,也能专情专心的男子,才是她的良配。”
金嬷嬷闻言点头:“还是太太与老爷思虑周到。”
李夫人道:“不过靖王看起来也还好,至少两位夫人都是明媒正娶回来的,也没那乱招惹人的毛病,这比很多人强多了。”
金嬷嬷道:“这么说来,太太果然还是考虑过晏世子的。既如此,何不就此撤了姑娘的禁足,让他们恢复往来,也借此观望观望晏世子是否有前途呢?”
“过阵子再说吧。”李夫人揉着额,“这事也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再说那俩这年岁都是没定性的,万一因为最近见面少,他们自己就先这么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