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也是个知趣之人,听到是来旁听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里便将所有人证物证召齐,又亲写了案状,移交都察院处理。
东乡伯府状告谢家,还有靖王府被牵连在内,都察院拿到手里立刻开堂——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了,证据在堂,谢奕又拿不出新的证据反驳,这笔烂账就送到了刑部。
谢奕被弹骇,被罢官的布告张贴出来时是两日之后。
有这两日工夫,城中早把当日之事绘声绘色地传遍了,只差没直接写成戏本子登台来上这么一出。
谢莹少不了要闹两番自尽,当然都是被丫鬟婆子还有谢夫人给拦了下来,没死成。
呜呜咽咽地卧床吃药,这回却没有何桢来喂药了。
何桢与谢莹无苟合之实,但私相授受罪名坐实,当日被谢奕抽了几鞭,又挨了顺天府几板子,在公堂上还挨了鲁氏好多下抓挠,还是看不过眼的路人把他扶起送回住处的。
一身布衣离开大理寺回来的谢奕,听着沿街四处纷纷议论,青寒着脸回到府里,当即便着人去把何桢捉过来要打死!
谢夫人哭泣求饶:“他与莹姐儿事已至此,只能成亲了,你若打死了他,来日莹姐儿怎么办?
“便是回乡,你罢官回去,乡亲们也定然会四下打听什么缘故,到时候也难嫁到好人家。就是嫁到了,难免也要闹得鸡飞狗跳。
“难不成我们要举家在外浪荡吗?”
谢奕跌坐在椅子上,颓丧到好半日才喘上一口气来。
案件之来龙去脉自然经由衙门告示大白于天下,就算有些不方便公示的,也会由各司经手的官吏传播出来。
这几日就连太师府里下人们也在议论这个,毕竟谢奕从前也称得上是李家的常客。
那日李夫人回来后一直没来找李南风,这让李南风在书房呆到太阳下山才悄咪地出来。
回到房里刚打听了两嘴正院动静,金瓶就过来传达“王母娘娘”的责罚了:禁足两日,除了学堂哪里也不准去,再好好抄几遍《女诫》,然后绣个枕套出来。
虽说猜得到定然会有这一出,但还是大大出乎李南风的意外,这怎么可能写几页字绣个枕套就放过她了?
她总觉得这背后还有招数。
但接连等了两日也没等来下文,反倒是李存睿抽空到了她屋里,语重心长跟她说了一番话。无非是让她体谅李夫人一番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李南风原想跟他诉说几句,后来一想也没有必要说,李存睿既然能替她去劝说李夫人,那么这个女儿是什么品行他能不知道么?若是反驳,不过是让他夹在中间更难做罢了。
“女儿最听爹爹的话。”她乖顺地说。
李存睿抚抚她的头,温声道:“等你禁完足,父亲带你进宫去玩玩儿。”
李南风重重点头。
第113章 黑心佞臣
禁足的时候没闲着,李南风这几日着意让人去街头转了转,街坊百姓们的议论大多集中在谢家的门风上,余下的则是议及谢家老太爷当年的清名,各种唏嘘。
至于对她当日的推波助澜,不知道是因为出场的大人物太多,还是因为事件太过夺人眼球,尚且没有多少言语提及。
如此一来她心里就更踏实了,只要没什么话头传到李夫人耳里,这事儿她就基本安全了,至于外人怎么议论她,她全然无所谓。
那日顾榷回话的时候李挚正好在李存睿书房,便有幸自他们嘴里得知了这桩刺激得不得了的案子经过。
内心不免震撼,李南风早前就说过谢家家风不正,不想今日之事竟与她所虑如出一辙,看来自己眼神果然有些不好。
转头去寻李南风,就带了许多糟鸭信,卤鸡爪,外带半壶桂花酒,联络兄妹感情去了。
时入八月,秋风习习,庭院里的桂花香气日渐浓郁。
兄妹俩坐在窗台下,望着明月树影,融洽得仿佛你从来没揪过我的辫子,我也从来没藏过你的功课。
靖王府这边显然就要平静得多。
晏弘那日被晏衡推着下了楼梯,直接侍卫就送着他回府了。
回来之后又是惊异世间如何能有这般放荡的女子,又是担心晏衡会如何大闹,以至于侍卫每传进来一道消息,都能令他心惊胆跳一回。
后来跳的多了也就淡定了,到靖王揣着惊怒回来,又到李家那边来人,他都将事实照说不误。
傍晚时晏衡回来他起身来到了门外,隔着偌大院子望见他昂首挺胸无事人一样回了东边,并没有怒火中烧的靖王在后吼骂,才又轻吐了一口气回房。
大理寺把告示张贴出来这日,闭门安居的沈夫人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这件事。
彼时母子三人正在用午饭,接收到沈夫人投过来的目光,晏弘就停下了牙箸,说道:“前阵子府里下人全部清换过,父亲和王妃长年呆在战场,身边又没什么可靠的管家娘子,我听说王妃从二婶屋里借了两个嬷嬷在打理事务,想来是忙不过来。
“母亲要是无事,不妨也去帮帮手。总不好我们舒舒坦坦地关门过日子,尽让他们把大小杂事全给揽了下来。”
林家虽然也有家业要管,总归不比沈家这样的人家,陡然之间要打理整个王府内务,有些吃力也是正常。
沈夫人却是在沈家那样的大家族长大,又是嫡女,当时是作为宗妇主母栽培的。
再者她与京中好些人家也有过交情,高门之间很多规则都深谙在心,可以说这方面终究还是有她的长处。
话说回来,林夫人与晏衡几次帮他们,他们能回报的,也只有这些事情了。
沈夫人闻言也放了碗筷:“你三婶早两日来串门,也提到了她在二房借嬷嬷这事。我是有这份心去打个下手,这不还是怕她那边用不上我么。”
说到底还是当初那件事隔在那里,凡事都多了顾虑。
当初晏驰终究是起过那些念头的,连她当娘的自己都对他如今怀着什么心思没有底,他们母子又怎么会不提防他又借机生事呢?
要放下这段过往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呢。
晏弘扭头望着木着脸埋头吃饭,浑若没听到一般的晏驰,想想也是。
……
谢家这边完事了,晏衡也关心了一下安定坊的事。
经过严密筛查,朝廷捕获的十一个人里除去两个属于误捉,其余九人全都跟周魏王府有莫大干联。
姓韩的当然也在其中。
这日靖王要去大理寺,他就假称要去观摩这个害得王府鸡犬不宁的罪魁祸首,央求同去。
靖王看在他收拾了谢奕的份上,便应了他。
牢里的韩拓五十来岁,肌肉结实,眼神深不见底,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人。
但这距离晏衡的想象还是有些差距,一个能号令魏王府庞大兵马,并且还能提炼出一支精兵来的人,他还以为是个年富力强的男人。
出来时他留了心,瞅空子看了几眼此人供词,以及抓获他的全部经过,倒是没有任何破绽。
韩拓还关在天牢,不立刻绞杀,是因为还未查清楚他替赵家皇朝拼命的因由,这也许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剩下便是大理寺的事了。
靖王因此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忙了,甚至可以说有点闲,比如说他闲到开始琢磨当日夜闯大理寺的会是什么人,以及在安定坊里下巴豆的人又是谁?
晏衡总觉得应该找点事儿给他干干,但苦无良策。只好暂且躲避,近来便总以功课忙为由不跟他碰面。
恢复自由的李南风照样又是学堂里最耀眼的崽。
早上涂先生看完她写的《秋赋》,就当堂读了出来。读完之后大伙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晏衡——一个月早就到了,也是该检验他练字成效的时候了。
果然涂先生放下李南风的功课,就朝晏衡看了过来:“你的呢?”
晏衡先是环视了周围人一圈,才慢吞吞自书本里抽出夹着的一叠字。
晏弘揉皱了铺好的纸,替他捏起汗来。他不肯让他教,看这怂样多半自己也是不曾练的了。怎么他就这么不喜欢读书呢?
合伙打下谢家之后,李南风跟晏衡又桥归桥路归路了。
这时看他磨磨蹭蹭地,也料他拿不出什么好货,斜睨他一记就懒懒收回了目光。
不料涂先生接过他的功课,却扬起眉来:“还是有长进嘛,这么说来早前是根本没用功?”
这话虽然也不那么中听,但对于晏衡这种渣渣而言已经算得上是褒奖了。
大伙全都吸了口气,然后几个小的还不约而同趴上桌子要来看个真切。
李南风也瞄了两眼,果然比早前的鬼画符有进步多了,至少已经能看出笔画来,大小也工整了许多。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可别一不留神弃武从文,来日从黑心竖子变成黑心佞臣,换个角度祸害别人!
第114章 要办喜事
“看什么?”晏衡瞅见了,睨她道。
她微微一哂,低头翻书:“看未来的金殿传胪的状元呢!”
晏衡瞅见夫子正检查起李缘他们的功课,便凑过来道:“你嫉妒吗?”
李南风抬手把书往他脸上一拍,把他怼了回去。
被挤扁了脸推回来的晏衡笑得灿烂得不行,——要看这婆娘服气一回可真不容易。
李勤看他们俩这一闹,有点困惑,戳戳李南风胳膊:“你怎么跟那家伙和好了?”
“哪儿和好了?”李南风绝不认同这个说法,“回去好好把眼睛洗洗!”
李勤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边厢晏驰也在瞅李南风,半路遇到她目光,微顿了一下,收势坐好。
李南风瞅了眼他,只觉得晏家这气氛也是够古怪。
一块读书都有好几个月了吧,就没见过他们兄弟仨儿有过什么交流。
当然,从晏衡前世里生生逼死了这俩来看,没交流也是正常。
世事一变,从晏衡这回都救了晏弘一把来看,也不知道那俩兄弟这辈子能不能在他手下多活个几年……
李南风觉得够呛。并且替在谢莹一事中表现尚可的晏弘掬一把辛酸泪。
……
吏部经过大半年的忙碌,各司官吏基本到任,今日李存睿在家,便请涂先生吃饭,李济善作陪。
李南风早上就听管事娘子说今儿有又大又肥的螃蟹,放学后便邀了李舒李勤一道回扶风院用饭,顺便写功课。
路过通往正院的屏门,忽然瞧见院子里有几张陌生面孔,是几个打扮齐整的丫鬟婆子,不由停步看了看。
李舒也看了两眼,随后道:“这不是许家的人么?”
李南风看了一眼她。
李舒跟她解释:“刑部郎中许淮生。也就是清河许家的三老爷,去年冬由谭尚书举荐入朝做官的。
“上回我随母亲去林家赴喜宴,见过他们夫人,那当中两个着青衣的丫鬟,就是许夫人贴身跟随的,他们倒是少往咱们家来。”
李家身份高,应酬也多,李夫人不可能家家都亲自去,于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场合,往往就由冯氏梅氏她们代替太师府前去,一面也能撑开她们这一层级的人脉。
她说到清河许家,李南风就想起来了。这许家在江北颇有些名气,前周时某个当家老爷辞官归乡,后来就在清河耕读传家,这许淮生入仕之后,后来还做到了正二品。
许家跟李家直接交往不多,至少在李南风印象中如此,但她也还是记起来许淮生的长子许璋娶了沈栖云的长女沈芙。
“肯定是来请二伯母去喝喜酒的,我听说他们家就是这个月办喜事。”李勤嘴快,听到是许家便说道。
又叹气道:“可惜我去不成了,我约好了跟梁诚去城外学骑马。”
这叹气声拉得长长地,又大又响亮,让人很怀疑他其实是在炫耀。
梁诚是工部梁尚书的孙子,李南风倒好奇了:“都是读书郎,谁教你们骑马?”
“是梁诚的表哥给他请的一个武师,我已经跟谭护卫借了匹小马,他让我别踹它就行。”
李勤果然藏不住得意了。
李南风又不能学骑马,耸耸肩意兴阑珊。
事实上还真让李勤猜对了,许家就是来请太师夫人去赴宴的。
按说官位品级差在那里,一个四品官还请不到太师府头上,事情起因是早前有一回在寿宁宫里,太皇太后夸赞许家姑娘温柔大方,玩笑式的说让李夫人看着合不合适?
李夫人听出来是要许给李挚的意思,生怕又来一个谢莹,当场便装了糊涂,并顺水推舟夸赞了两句,转口说日后家里办喜事要吱一声。
这不,许家真办喜事了,还来吱声了。
当然人家来了,去不去还在李夫人自己。
不过沈家这边听说许家都请到了李家头上,私下里就有点着急了。
夫家都摆开这么样的场面了,自己家里现摆着一位当王府侧妃的姑太太在那里,若是她都未到场,那这娘家还有什么脸面?
沈芙嘴上不说,这几日却也开始伸长脖子往外瞅。
沈亭撞见过几次,也不便说破。等沈栖云回来却把事情给告诉了。
“世人皆知咱们家眼目前就有这么一门亲戚,可到如今靖王府那边也未曾有人来添妆,姑母那边也是没有消息,想来是还沤着咱们呢。
“我前番寻过卿飞了,他不肯谅解,我看父亲还是亲自去走一趟,真拗起来外人可不会说靖王府的不是,只会编排咱们。”
沈栖云叹道:“你姑母也是个死脑筋。”
沈亭道:“也不能怪人家,皇上都钦封她正三品诰命了,母亲还动手,人家不恼你恼谁?”
沈栖云沉默半晌,道:“终究还是没坐上正位,损失大了。若是正妃,便是打了,总归我们也还是王府正经的舅老爷,除非他们是打定主意不往来了,否则就是他们人不来,礼性总是要到场的。”
说完他起身,“也罢,我便去走走。”
沈亭送他出门,回来后妻子明氏立在门下:“父亲去了?”
沈亭负手点头。
明氏跟在旁侧叹气:“但愿能劝服才好。这几日来府的好些官眷可都在打听王府,估摸着母亲回乡的事也是引起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