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被陷害的!”鲁氏反唇相讥,“她若是被陷害,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开门离开?非得等到咱们来?
“她堂堂正四品官员家的小姐,还自称是清流出身,怎么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
“她是被陷害的,连丫鬟也被陷害了吗?还要我凭良心,我要是不凭良心,我就不冲你们来,冲着她来了!”
“杜夫人!”谢奕走出来,“你若觉得我们谢家高攀,大可以直说,我谢某人的女儿岂会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
“她这分明就是中了暗算!
“一个弱女子,且还是朝中官眷,尔等不帮忙寻出凶手,反倒在此嚷嚷起事,落井下石的事情做起来就那么称心吗?!”
谢奕能得李存睿的赏识,自然在处事上也有他的长处。
此刻义正辞严这么说毕,鲁氏便有些语塞。
谢奕自知眼下该走为上策,趁机跟李夫人作揖,便要唤人带着谢莹越过鲁氏离去!
刚抬步,人群里就有人高声道:“杜夫人不要被骗了!这个奸夫是谢夫人的外甥!他跟谢小姐青梅竹马,相互之间还送过肚兜的!
“您喊个人去捉来这姓何的书童打听打听,就知道谢小姐和奸夫为何会是这副模样了!”
这人嗓门又大又宏亮,吼得屋里屋外人全听见了!
李夫人本来就阴寒着的脸色,听到这里就更加难看起来:“青梅竹马?”
谢奕立在原地,一个斯文体面的读书人,此刻面肌颤抖,怒瞪着门外哄堂大笑的人群,面上已经红透了顶!
“我要是没记错,当初我可是着人亲口问过你谢莹有无婚约的,你说没有。既然没有,为何又冒出来个在外苟合的竹马?合着你们谢家的规矩,是婚可以不订,但人可以乱来?!”
李夫人拍案大怒,投向谢莹的目光,已经跟看只破鞋没什么两样了!毕竟眼前这位,曾经还在李挚身上下过不少功夫!
“有这使下三滥招数糊弄人的功夫,也不想着怎么正正自己的家风!连廉耻都不要了,还在人前装什么正派人家,又装什么大家闺秀!”
李夫人一旦动了真怒,便气势全开,把当初他们算计李挚的那股子火气也一并激了出来。
谢夫人攥拳咬牙,全无招架之力。
鲁氏得到提醒,也立刻恢复斗志:“我还当这是谢姑娘自己的主意,没想到原来还是你们夫妻给她养熟了的姘头!
“这是还没过门就算计好我们杜家来当这个冤大头,这绿帽儿是要连同婚书一道送到我们杜家去了!
“你一个六部官员,你竟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给我去请伯爷来!我要让伯爷出面来跟谢郎中理论理论!”
鲁氏出身不高,东乡伯素养也没高到哪里去!
人家趟过的尸体搞不好比你认识人的还多,东乡伯要是来了,那今儿哪还能收得了场?!
关键是向来要体面的李夫人今儿也亲手撕破了脸皮!
谢夫人又急又气,无可奈何屈膝要跪在李夫人跟前,被眼疾手快的金嬷嬷挡住了:“夫人是诰命之身,我们郡主虽然身份高些,却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夫人下跪,落个苛刻命妇的名声!”
谢夫人被架着到了旁侧,谢莹呜地一声终于哭了起来。
谢奕焦头烂额,辩也无话可辩,走又走不脱,发红的两眼瞪着谢莹与何桢,两只拳头已经快攥出油来!
终是没能按捺住,照准何桢心口便狠踹了下去!
何桢口角喷血,又能如何?
李夫人怒色未退,又添了狠色:“当日我撮合这桩婚事,你们若是不答应,当时就该拒了我!
“明面上应着,背地里却又干这些勾当,这跟勾栏院里的买卖又有什么区别!
“杜家功勋之家,难道还配不上你们谢家小小一个四品官的女儿?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男人?!”
谢夫人呜咽:“郡主明鉴!——”
“鉴什么鉴!你们家一个个贱到家了都!”
鲁氏口水都溅到了谢夫人脸面上。
屋里这可真叫痛打落水狗!
眼看着门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掌柜的都带着小二袖着手在旁观看,谢家人简直是狼狈到了极点!
李南风瞧着时候差不多,挤开人群走进来:“这事儿是何桢干的,是何桢毁了谢小姐的名声,谢大人还不打死他问罪,难不成是对这个‘二女婿’还挺满意么?!”
这话插的可真是时候!
谢奕听完身形立时顿住。
李南风趁着李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快嘴快舌又说道:“这何桢身为男人,还受谢家照拂,就算是谢姑娘一时糊涂有了什么想法,何桢无论如何也该进行劝阻!
“可他不但没有劝阻,反倒还顺水推舟,这不是要祸害别人,这是明摆着要祸害你们谢家!”
何桢听完快晕死过去!
金嬷嬷一个多威严的人,看到李南风进来却当下就慌了!
就连旁侧梅氏也失了声:“蓝姐儿怎么在这儿!”
又去看李夫人,李夫人果不其然地添上了惊怒之色!
李南风只当没看见,直与谢奕道:“谢大人唯今之计只有取了这狗贼性命才有活路,难不成你是真想留下来当二女婿!”
第109章 恃权行凶
谢奕未待如何,谢夫人听完她这席话却都快疯了!
何家从她哥哥下来,可就只有何桢一根独苗了!问罪可以,但李南风却是在逼谢奕打死他!……
谢奕自然也知道李南风八成不会安什么好心,可眼下这困局,自己这方已经是穷途末路,不用李南风说,摆在面前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全盘扛下来,二是转嫁给何桢,牺牲何桢来替罪!
何家到底是夫人的娘家,他不往来是一回事,何家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他没有理由不留他,故而之前只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再做打算!
可李南风把这话挑到了台面上,这数不清的人都在这儿看着,难不成他还能坚持不理会,不惜搭上自己和谢家的前途?
舍弃何桢或者没转机,但不舍弃则是一定没转机!更何况李南风说的是对的,这一切不的确就是毁在他手上吗!
他迅速地背转身,夺过家丁手上的马鞭,照准何桢便抽了下去!
李南风抚掌怂恿:“打得好!不打死他怎么能平您心头之愤啊谢大人!这可是你亲生的闺女,而且因为他还直接导致了谢家和杜家结怨,他毁了你的闺女,毁了谢家!不抽死他连这口气都平不下来!”
“蓝姐儿!”
看看李夫人的脸色,梅氏都替她狠捏一把汗了!
谢夫人身子已经发软!
鲁氏却来了精神,李南风是讨厌,可不管怎么说,她这番话的确是提醒她了,谢家到此时还不朝这姓何的下手,分明就是护着他!
到这当口还护着他,当然就是有猫腻了!
她当下道:“李姑娘说的对!你谢奕护着这淫贼,定然是心里有鬼!你们一家三口合起伙来给我们下套,你们坑我杜家不算,还要坑郡主!坑太师府!
“今日你们若不打死这淫贼,我便去都察院告你们!看皇上如何公断!”
“你们给我住嘴!”
谢夫人扑上来!
李南风往后一跳,恰好看到旁边阴沉着脸的李夫人,当下便扑到她身上,张开双臂把她娘脖子给抱住了:“母亲快救我!谢夫人要打我!”
小姑娘温柔的鬓发蓦然磨蹭在面颈之上,温温软软的一怀,原本掐手忍耐着的李夫人身子一僵,倏然失神。
谢夫人手伸到跟前收不住势,眼看着就要挨着她们了,金嬷嬷跨步上前,正面一巴掌,反手再一巴掌,心不跳气不喘地就把她撂倒在地下:“我们郡主虽不受你的跪拜,但你要想动我们姑娘一根毫毛,那也是不可能!”
谢奕看着被抽肿了脸的夫人,什么也不想说了,愈加奋力地朝何桢抽来!
他再也不想呆下去了,虽说脸面保不住了,但至少他官身还在!舍弃一个何桢没什么好可惜的!
“谢大人堂堂六部要员,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行凶,这是不把王法朝廷放在眼里了?”
鞭子声响的间隙,又有义正辞严的声音插进来了!
锦衣蟒服的俊美少年扶着长剑,由成群的侍卫伴着,像是从天而降般立在门下,竟是几乎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晏衡!
晏衡跨进门,把他们两厢挨个儿地看一遍,然后正气凛然道:“谢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居然知法犯法,当众责打百姓,公然藐视王法,来人,把他与苦主都请到都察院去!”
话音落下,门口即涌进来好些侍卫,走上前将何桢给架了起来!
谢莹与何桢两人同时脸上失了血色!
谢奕也不知今日为何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但他在李杜两家面前无言辩驳,却不见得惧他个毛孩子!
他道:“这里不干世子的事!”
晏衡冷哂:“我身受皇恩,得靖王世子之爵位,享领朝廷俸禄,看到你欺压百姓,如何不能出头?你在此犯事,如何不关我的事!”
谢奕咬牙:“世子须知下官并非无故打人!此贼亵渎小女,受我谢家之恩却毁她名节,其罪当诛!”
“名节毁了?”晏衡挑眉冲着谢莹,“你破璧了?”
谢莹先前虽连番受鲁氏与李夫人怒骂,虽则严厉,始终还算在意料之中,此刻“破璧”二字自晏衡一个少年嘴里轻飘飘地吐出来,便令她瞬间有如剥光了衣裳示众般的羞耻感了!
她扯开嗓子,颤抖地嘶吼:“我没有!我一身清清白白,是你们诬我——”
“没有?”晏衡打断她,转身向谢奕:“她说没有。既然没有破璧,那不知道谢大人有何证据证明谢小姐清白被毁?”
谢奕牙齿几乎咬碎!
失了清白是她们指控的,如今反过来还要他们拿出证据来证明她清白被毁?!
他一个当爹的,要怎样才能去证明自家闺女清白被毁了?!
“这话有道理!”听到这里的李南风麻溜地自李夫人怀里爬下来,又开口道:“谢大人口口声声说谢姑娘名节被毁,倒是拿出证据来?”
谢奕快被她缠疯了,谢夫人和谢莹也快疯了!
“要是没证据,谢大人这就是无故打人,欺压百姓了。——何公子,你说是不是?”
晏衡转头问何桢。
何桢一个书生,私下玩玩阴私尚可,今日却落在晏衡手里,被他拿捏得动弹不得,如今又被李南风撺掇着挨了顿好打,早已经生不如死,此时晏衡问他,他莫非还有反抗之力?
他吐出一口血来,什么都不曾说。
谢奕觉得自己不是跳进了一个坑,而是坑里头还有七弯八拐地无数个坑!
他算看出来了,他们这就是胡搅蛮缠来了!
想想谢莹今日下手的对象,他心头一片颓然。
晏衡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被算计中的晏弘既然换成了何桢,那么十有八九是靖王府作出反击了,以王府之权势,想撸掉他一个四品官已是不话下,更别说眼下还有摆在眼前的“罪名”!
再加上李夫人到场亲眼见证,杜家又怀着满腔愤怒在此……
原来哪里有什么舍弃何桢还能保住官身,根本就是要让他落得走投无路!
这是李南风跟晏衡双双拉着口袋,赶着他往里钻呢!
他后槽牙咬了又咬,最终弃了鞭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晏衡扶剑转身,挥手道:“吏部郎中谢奕恃权行凶,何公子要告他,我们先往顺天府去!
“在场的父老乡亲们也都看我王府一点薄面,去做个见证!
“今儿大伙的茶钱就谢夫人请了!谢夫人最疼这个娘家侄儿,回头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给她省钱!”
靖王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在大伙心中有如神明,怎可能只有点“薄面”?潮水般的喝彩声当下响起来,甚至都有人自告奋勇先去顺天府打前站了。
谢夫人直接晕在地下,李南风看了眼,只觉倒也省事。
第110章 玩于股掌
晏衡跟李夫人杜夫人作了个揖,先行带着人走了。
围观群众随之而散,谢家的人也把谢夫人唤醒,挽着她与谢莹先回去了。
晏衡押着谢奕与何桢去了顺天府,谢奕这个“行凶”之罪是跑不了了,李南风大仇得报,气是顺了了,但也深知尚有后患,便趁着大军撤退时也悄没声地先且溜了。
先前闹哄哄的屋里乍然安静下来,只留下李杜两家的人。
东乡伯匆匆赶到:“人呢?!”
鲁氏惊醒回神,指着门外道:“被晏世子告了,往顺天府去了!”
东乡伯也顾不上问为何被晏衡告,掉转头刹时又怒冲冲地下了楼。
默立了许久的李夫人望着鲁氏:“还想跟谢家结亲吗?”
鲁氏打了激灵:“当然不!我要就地解除这门婚约!”
李夫人点点头,说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何桢毁了你们婚事,也是可恨。”
鲁氏愣住,再回神李夫人却已经抬步往外走了。
事情走到这儿,鲁氏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首先是谢夫人请她吃茶结果吃成捉奸来得蹊跷,再就是李夫人来得未免太巧,后又是本不该在此的李南风出现,如同知情人般直指谢家,逼着谢奕对何桢动手,那节骨眼上晏衡又来了——
晏衡跟李南风可是对冤家呀!
外人看不出来,但他们在场的几家要是还看不出来这是李南风跟晏衡合伙坑谢家就太傻了!
她当然也是对这种事深恶痛绝的,这李南风这么坏,谁知道她将来会不会祸害到自己头上?
但话说回来,晏衡都能插手进来跟李南风打配合,要说今儿这事跟晏家没相干,她能信?
关键是,与谢莹说不清的分明是何桢,怎么会跟晏家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