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黛玉自在书房之中习字,闻得宫人报说瑧玉来了,忙往外来;一时瑧玉来了,二人见罢,黛玉因见瑧玉神色,便知有话要说,乃同瑧玉往书房中去了。见瑧玉坐定,黛玉便问道:“可是有甚么事要说不成?”瑧玉也不多言,便将今日同冯岩所议之事大略讲了,道:“如今尚有叛党未露行藏,因出此计。更有你之事尚且未了,正欲借此机会,一并行事;只是要累你受些惊吓。”黛玉闻言便笑道:“且不说此事是为我而为,就是为了清除叛党,却也值得一行。况哥哥既如此说,想来已是万事齐备,我只需依令行事便是。”
瑧玉虽见他说得轻巧,却知其中凶险,乃道:“虽是如此,却难保贼人心狠手辣。这外头之人尽有,若有甚么不妥,便以摔杯为号,自有人进来擒拿;切记不可伤及自己。”黛玉闻言却有些出神,半晌方道:“哥哥如今先是这天下之主,才是我哥哥。我知哥哥已是安排妥当,只是万一当真有甚么,还请哥哥不必顾忌胤然,以大事为重才是。”
瑧玉闻言心下一震,乃笑道:“傻孩子,那里会有甚么。你这话教人听着,却是不肯信我的了。”黛玉本为真情之语,然闻得瑧玉这话,倒为后悔,暗想道:“我方才这话,却难免听着有些不妥。一则疑他难为天下之主,二则疑他不曾将我安排妥当,倒教他悬心了。”因此后悔不迭,忙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那里不信哥哥。只恐我行为有失,教哥哥分神罢了。”
瑧玉见黛玉如此,便猜他心下定然有些惶恐,不免顿生怜意,暗道:“凭他怎生聪明伶俐,不过是个女孩儿罢了,同那些浊气逼人之物原不可同日而语;况皆因我之故,方教他受此一劫,倒为可怜。况我又要往西域去,他若害怕,又合那一个说去?”因又生出些许不舍,却只恐黛玉见了不妥,乃笑道:“你且宽心。哥哥既敢如此行事,便已有十分把握;只是届时我不在你身边,山高水远,无法亲身照看得你,你自己务要小心。”
黛玉闻言点头道:“我省得了。”说罢,自低头想了一回,又道:“我有一事要求哥哥。”说罢,不待瑧玉答话,便轻声道:“这一去定是要好久不见。哥哥近日若得了空儿,还是常来看看我罢。”瑧玉闻言笑道:“我当甚么。你且说说,我那一日得空不来看你?况日后看你的日子尽有,很不必急着这几日。”黛玉闻言飞红了脸,忙道:“人家才说了,你又要打趣,真真地‘仗势欺人’起来。”瑧玉恐他恼了,忙笑道:“皇妹莫怪,朕准奏便是。”一面便取了自己的荷包出来,往里面寻了一个物事,攥在手心里笑道:“你猜猜,这是甚么?”黛玉便伸手去抢,瑧玉忙将手抬过头顶,笑道:“你猜中了,就给你。”
黛玉原比他低上许多,正伸手够将不到,闻言忙问:“猜中就给我?”瑧玉笑道:“君无戏言。”黛玉闻得这话,乃笑道:“那你给我罢。我猜这便是哥哥要给我的东西。”瑧玉闻言一怔,乃笑道:“这个不算,再猜。”黛玉嗔道:“方才还说‘君无戏言’,显见的是个‘言而无信’。你又不曾教我猜他究竟是何物事,难道我说得不对不成?快些给我。”瑧玉笑道:“君无戏言,那是君臣之礼。你说的是‘哥哥给我’,不是‘陛下给我’,难道不许我反悔不成?”一面笑说,便将手伸至黛玉面前道:“给你罢。”黛玉看时,见是一个小巧盒子,乃不明所以,看向瑧玉。瑧玉便示意黛玉近前,向他耳边低语几句;黛玉闻言便点头,将盒子往暗格里收了。
瑧玉笑道:“我原不该哄你顽。改日另寻好东西与你罢。”一面说着,又道:“你上回提的那书里瞧见的西洋顽意,就是那拧上几转,自己会奏曲子的盒子,前些日子有人寻了来进献;我嫌他沉,不曾拿来,待吃罢饭便送来与你顽。”因又笑道:“我如今恰无事,咱们一道吃饭罢。且多同你待一会子,才是正经。”黛玉方闻得瑧玉寻了八音盒来与他,尚不及道谢,便闻他打趣自己,倒觉不好意思,乃自出了书房,教宫人备膳,一时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四爷的小心机啊……连冯岩都忍心坑……
冯岩现在除了打仗很棒棒以外,就是个老实孩子= =还好他爹是真的没有啥反心,他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夺权啥的,四爷对他本人还是非常放心的,顶多担心有人借着他的名头闹事……不过这样的话冯岩自己就会去收拾那些人了。当然后期聪明了挺多的,不过已经被四爷拉上贼船,也没办法了;再说后来他闺女当了皇后,自己成了国丈,就更一门心思被四爷坑了……
有没有发现四爷被宝玉带坏了233333
妹妹这里有了个非常大的进步:知道跟四爷提要求了。以前总担心自己耽误正事,所以能不说就不说;现在也算是进一步对四爷理解信任,知道四爷心里有数,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那种性格,所以就要求他不忙的时候来陪陪自己……
四爷这辈子的良心已经比上辈子好多啦。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回
【第一百五十五回 】设阴谋欲瞒天过海·告密计转远走高飞
那日夜深之时, 瑧玉正在殿中批阅奏折,忽闻外面内侍报道:“南安王世子求见。”瑧玉闻言,心下暗想道:“霍泽向来自诩光明磊落, 若无急事,向来连宫门也不踏一步的;今这们晚了, 可来作甚么?”便道:“让他进来罢。”一面便将奏折合上,往殿前看去;却见一人裹着披风匆匆进门, 跪地道:“臣欺瞒圣上,罪该万死。”瑧玉听时, 便已闻得声音不对,再见那人褪去披风, 那里是南安王世子,竟是水溶;正在疑惑, 乃听水溶续道:“臣绝非有意欺瞒圣上, 然恐奸人知晓臣今日所为,则臣命休矣。求陛下容臣禀报,再行降罪。”
瑧玉闻言,暗想道:“此人虽性子诡谲,却无甚么本事,更无行刺之力。今日既往这里,又冒了南安王世子之名, 想来定有要事禀告。”乃起身亲扶了他起来,笑道:“清思且坐下说的是。”水溶依言往椅上坐了,仍见面色惨白, 喘了两口气,方道:“今日忠顺王世子来寻我,竟是商议谋逆之事,只说如今陛下深得人心,苦无谋反之借口;因见臣岁属同陛下仿佛,拟教臣冒小皇子之名,同他们一道起事。臣不敢当面同他争竞,只得待他走后,辗转出府,又恐奸人察觉,只得冒霍泽世兄之名前来觐见。”
那忠顺王世子名唤岳坚,原同太子岁属仿佛,先妻牛氏,至三十七岁上亡故;后娶之妻便是老西宁王之孙女靳氏,乳名盈盈。当日成婚之时,先帝因念当日西宁王功绩,又念忠顺亲王面上,乃额外开恩,加封靳氏为静安郡主。此人同忠顺王原自不同,最是野心勃勃的一个;当日三皇子封太子之时,便私下里勾结党羽,意图夺位,专待先皇宾天、三皇子即位之时,便欲假造遗诏,翻出当年太子之事,假太子之名起事。谁知瑧玉一朝认祖归宗,三皇子又按捺不住,提前下手;是以竟不及起事,便见乾坤改换。
如今见瑧玉登位,天下大治,那岳坚却依旧心下蠢蠢欲动,暗想道:“我谋划这许多年,难道就教天下落入一黄口小儿手中不成?”如此又生一计,因见水溶岁属同瑧玉仿佛,况又恰于先皇后焚宫之事不久后落草而生,当日先皇亦因此对其格外有几分宠爱,又见其年少失怙,乃额外加恩令其袭了王爵,便有这层意思在内。况当时也曾有风言风语,言说水溶便是小皇子,不过教北静王抱入家中抚养;如今却恰好拿来做文章。如此谋划已定,便寻得水溶,同他说知此事。
诸君且见:为何岳坚不怕水溶告发自己去?原来水溶当日见三皇子如此,便已心惊,又闻得外人风言风语,料定若三皇子登位,自己定然难逃一死;他当日又甚年少,更为不知所措,恰忠顺王世子前来拉拢他,乃暗中同他一气,意图寻求庇护。如今瑧玉登位,岳坚却也料定水溶不敢同他说知当日之事,是以有恃无恐,依旧前来寻他。
且说当日瑧玉即位之时,水溶却仍恐忠顺王世子日后得势,是以并不曾完全同瑧玉说知,不过略说了几句,以为开脱之意。然后来又闻得瑧玉诸般谋划,心惊不已,情知忠顺王世子已然入了圈套,若他日教瑧玉查实,只怕罪责难逃;况先皇临终之时,曾亲许他一道免死令,除谋逆之罪外,一概可保不死;是以心知瑧玉未必杀他,不若博上一回,乃连夜从府中密道脱身,辗转往宫里来禀告。
如今水溶一口气说罢,已是浑身冷汗,乃不住偷眼看瑧玉神色。却见瑧玉面上神色丝毫不动,似是早已料到,乃更为惶恐,暗想道:“若他早已知晓,想来我这罪也是定得的。”却又转念想道:“若陛下想定我之罪,只怕赐我一杯鸩酒了事;如今却等我来说,想来是瞧在先帝面上,有心放我一条生路也未可知。”因见瑧玉不曾作声,反倒不知究竟如何,只觉那汗将衣服都浸透了。
瑧玉那厢却并不曾想到忠顺王世子如此谋划,虽面上神色不变,却也有些诧异,暗想道:“他本就是皇室中人,纵起兵作乱,也不算谋朝,不过篡位而已,何须大费周章,为他人做嫁衣裳?”随即心念一转,想道:“原来如此。以其野心之重,自然不肯安做摄政王;届时不过又假借个“病逝”之名,除了水溶;水溶又不曾有子,再造一份禅让诏书,这皇位便稳稳落到他头上了。”如此想明,不免心下好笑,暗想道:“这却是实实地‘又要得便宜,又要卖乖’;也难为他想。”
一时瑧玉想罢,抬眼却见水溶不住看自己,心道:“先帝有意留他一命,如今他又冒死前来,自然不至治他谋逆之罪。况见他言语,倒也明白;且饶他去罢。”乃温声道:“清思不必惶恐。你今日前来禀报,实为大功一件,却要甚么赏赐?”
水溶那厢闻得瑧玉开口,方才心下一松,暗叫好险;因见瑧玉面上神色温和,情知眼前之危已然解了,乃肃容起身叩拜道:“臣斗胆,欲求娶安和公主。”
他此举虽瞧着鲁莽,却为深思熟虑之举。因知黛玉虽为皇上义妹,却总非皇家血脉,况先皇孝期已过,如今在后宫住着,自然多有不便,自己提出求娶,或是为君分忧也未可知,此其一;自己至今未娶正妃,北静王府门第虽不敢同皇室相较,在京中却也算得名门望族,况黛玉同自己岁属相近,如此种种,皆为合式,此其二;先皇当日似乎有意将黛玉许配与自己,虽未曾明说,却约是同瑧玉提起过的,此其三;再有一事,如今瑧玉并无兄弟姊妹,只有一个义妹,又是忠臣之后,想来不至薄待,若娶得黛玉,则是为自己加了一道护身符,此其四。如此想定,恰如今瑧玉问他要甚么赏赐,乃借机提起此事,也是表忠心之意。
谁知水溶那话出口,跪在那里却半晌未闻声响,不免心下惊疑,却也不敢抬起头来;良久方闻瑧玉笑道:“清思何必忧心。况这姻缘之事,本由天定;纵无此事,也不至要你性命,何至于惧怕至此?快些起来罢。”
水溶闻得这话,心下霎时冰凉一片,情知瑧玉不肯将妹妹嫁他,必定是有些疑心,乃暗想道:“如今新皇对我难信,既不将公主嫁我,只怕是要我死的了。”因又想道:“常闻陛下宠爱安和公主;况如今朝中尽有年少才俊,别人不提,那冯小将军原是他嫡亲的表弟,素日同他又好,又有诸多战功;若要拉拢他,那里有将公主许配给他更好的手段?如今却我贸然提起此事,难保陛下不疑我仍有不臣之心,自然触了他逆鳞,只怕今朝命将休矣!”
那厢水溶正在胡思乱想,一面暗恨自己看错情势,一面后悔不迭,竟不曾从地上起来;瑧玉见他惶恐至此,也略消了些气去,乃笑道:“清思素日身子便不甚好,这几日又劳累惊吓,还要自己看顾些的是。况你平日淡泊名利,为人又不争竞,朕也甚是重你;改日遣太医往那里替你诊治一番罢。”
水溶闻言茅塞顿开,忙叩首道:“臣不敢劳动太医。臣来前已是教人诊治过,道是臣自幼身子怯弱,这几日又遭叛党惊吓,只恐日后未有为陛下尽忠之日;今日来辞陛下,再不敢教陛下再为臣劳神,惟愿陛下山河永固,万寿无疆。”一面又拜了三拜,方才起身。
瑧玉见水溶业已明白,乃笑叹道:“果然清思是个聪明人。”水溶苦笑道:“陛下大恩,清思只得来世再报罢。”一面起身行礼道:“臣要说之事业已禀报,陛下且请歇息,臣告退。”瑧玉笑道:“朕省得,你回去歇息罢。”一面起身负手,瞧着水溶往殿外退去,自坐回案前翻开方才的奏折看起来。一时无话。
过不多日,京里便传出消息,道是北静王水溶得了伤寒之症,沉疴难起;新皇着多位太医前来看视,却皆道其病已沉重,无药可医。不上半月,便见北静王府挂出白幡;新皇亲来吊唁,各世家皆遣人前来祭拜。有旧日同他相知之人,想起水溶当日形容,不免慨叹;又见新皇亲来,皆称颂不已。如此做了几日法事,便行开丧破土,如此种种,不消赘述。
别人暂且不表,那岳坚闻得水溶病笃,自然气急败坏不已;然往那里看了几回,却见水溶当真是个要不好的光景,倒也无法。及至水溶病死,心下却依旧狐疑,然来看时,却未见异状,不免心下懊恼道:“他这一死不打紧,却坏了我的计划。那想此人竟如此不中用,不过同他说了此事,竟唬死了他。”只是水溶既死,却也无法,又见瑧玉亲来看视,暗想道:“可见水溶并不曾同他说知此事;不过自己唬死了自己。若他说了,只怕一早便无这般风平浪静了。”因此自去改换计策,暂无别话。
及至瑧玉回宫,乃向薛蜨笑道:“我这真是一发心慈手软了。”薛蜨早知水溶之事,闻言笑道:“何苦来,一定要取人性命?哥哥这样就很好。水溶此人虽聪慧,然既无夸耀之心,又无济世之能,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况他早知自己此生再无子嗣,北静王府一脉,早已绝了;如今遁去,也尽哀荣,不算堕了祖上声名。”瑧玉笑道:“虽说如此,到底还是杀了干净。”薛蜨笑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做后悔之事。既然放了他去,自然已是想好了的;如今同我说这话,无非是要我赞你几句罢了。”瑧玉听了大发一笑。原来水溶既得瑧玉意思,乃暗中同心腹之人筹画,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这厢府中出殡,那厢却已悄悄出府,往江南去了。只是此去山高水远,日后如何,却再无人知;往后不表。
作者有话要说: 水溶内心戏很多= =并且他怎么也不会明白自己到底是捅了哪一个马蜂窝23333
万寿无疆一般不拿来说年轻人,但是水溶已经紧张到没话说了,胡乱找了个好词就诌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