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热喝一口凉粉,几句话一气呵成,“没有,他要是生气还好办,就是没什么反应,没反应说明他对鹿小诗没兴趣,他都没兴趣了,我怎么好被收买?”
虽说这也算不上收买,不过是昨天临走的时候,鹿小诗塞给她两瓶指甲油,她原本就不打算要,也完全没理由收下,刚要悄悄从栅栏缝隙扔进去,被眼睛贼亮的小矮子给看见了。
小矮子眼神透露出鄙视,让没干什么亏心事的祈热心虚了一把,手一松,指甲油被塞了回去。
扔完了,仍旧心虚。鹿小诗也不是要收买的意思,祈热反倒觉得她挺可爱,要是被她发现她把指甲油给扔回去了,那她真没法做人。
所以,要论起来,横竖都是小矮子的错。
这么想着,祈热又连喝几口冰粉,一不小心,又呛着了。
她咳了半天,总算没那么不舒服。
“陆时樾眼光有点高啊。”李妲姣回到刚才的话题,“热热,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这问题把祈热难倒了,她手指绞着逃下来的一缕刘海,“喜欢……学习?”
“学习?”梁碧梧没听懂。
祈热捋不清头绪,自顾自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又没谈过女朋友。”
李妲姣不想纠结了,“我觉得吧,陆时樾的理想型,不是各类球类运动,就是学习。”提到学习,免不了提醒一句祈热,“诶,7号那天去你们家抄作业呀。”
祈热点头。
抄作业的前两天,两对外出旅游的长辈提前回来了,嘴上说是放心不下家里四个,祈热却怀疑,肯定是在外头晒不住了。
连续的高温,她都懒得出去见喻星淮。
几个长辈除了把行李箱拖回来,还手提大大小小袋子的特产,带回来好一阵收拾。
祈热转了一圈,挑出一包不明正体的特产来,拆开送进嘴里,嚼了好一会儿也嚼不出味道。要跟祈凉手里的换,祈凉背过身,她又把手伸向陆时迦。
陆时迦手里嘴里动作皆一愣。
“我就尝尝。”祈热先使缓兵之计。
陆时迦却异常地爽快,两个包装袋一交换,拉着祈凉一块出去了。
祈热没多想,饼干往嘴里一塞,嚼两下,立即“哇”地一声张嘴吐了。这饼干说不上来什么味道,跟芥末有点类似,清凉又辣,总之不是她吃得习惯的。
她边骂边跑出去,探身趴水池子上猛灌几口生水,漱干净了,又猛吞下几口。
柳佩君离门口近,见着了,立马提醒,“热热啊,别喝生水,来,阿姨给你果汁。”
祈热连连摆手,趁着柳佩君回屋里拿,她跟在后头钻进屋,再超出几步,轻快地往楼上跑。
“陆时樾陆时樾。”她连喊两声,喘着气靠在门框上。
陆时樾戴着耳机在玩游戏,听见了也没回头。
祈热走进去,勾住椅子腿,拖着到了陆时樾旁边,坐下去,旁观他玩完一局。
陆时樾还要开始下一局,祈热起身把他耳机摘了,“你别不理我呀。”
陆时樾不过是这几天忙着写作业,没空搭理她,她以为他是生气了。
“有事儿说。”他索性不要了耳机,点一下鼠标,开始新一局游戏。
祈热不急着说正事儿,食指中指并拢伸直,发誓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因为指甲就出卖你。”
陆时樾盯着屏幕不看她,也听出话外的意思,这意思是说,她对指甲没兴趣了,以后出卖他,也是因为其他事情。
他一直没反应,祈热又没耐心了,手伸长,直接把显示器给关了。
“Biu跟大脚后天过来抄作业。”她面无愧色。
陆时樾看着漆黑的显示屏,难得说了一个长句,“你说话可以,别动手关显示器。”
祈热理直气壮,“我有正事儿跟你说!”
陆时樾肩膀一塌,“什么事儿?”
她压低了声音,“明天我爸妈要在甜品店,你帮我带祈凉呗。”
陆时樾嘴角一动,祈热看出来意思,主动解释,“我跟喻星淮约会,他明天晚上就要去沈阳了。”
陆时樾只是下意识问一句,“去沈阳干什么?”
祈热回:“去看球赛。”
陆时樾登时挺直了背,反应比往常大得多,“中国对阿曼?”
祈热点头,“对啊。”
陆时樾说不出话了。他从来没想过,身边有人能去现场看球。
祈热误解了,以为他不打算答应,“你等一等。”说完一阵风似的出门下了楼,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两根冰棍。
她将包装纸一拆,一根送到陆时樾嘴边,“来,您开开尊口。”
陆时樾习惯了她献殷勤,头一歪,祈热立马提高音量,急切地谈条件,“你答应我,我这次就不要你帮我写作业,我自己写!”
歪门邪理,饶是听过不少,陆时樾也要笑了,抬手拿住了冰棍上的木棒。他根本没说不答应,她这么火急火燎的,好像他多小气。
他咬一口糖水冰棍,祈热便默认他是答应了。
第二天,祈热穿着漂亮的裙子出去约会。
喻星淮见面便告诉她:“月饼都吃完了,我妈很喜欢吃。”
祈热太紧张麻涯,以至于喻星淮从来都先提麻涯的反应,总会忘了说明他爸喻寰的态度。
祈热笑得开心,“能不好吃吗?我跟我爸妈连夜包的。”
喻星淮牵住她手,“辛苦叔叔阿姨了,以后我也亲手做东西给他们吃。”
两个人说好去游戏街玩,祈热样样都玩得不赖,偏偏简单的枪打气球玩不来,好在喻星淮很在行,一个人已经足够。
挑礼物的时候,祈热对着一堆娃娃举棋不定,犹豫了半天,最后看向老板刚买来的一袋糖炒栗子。
“这不卖,”老板笑着摆手,“买来自己吃的。”
祈热开始“商谈”了,简单列了两样东西的价格,老板作为商人,没有不“缴.械投降”的道理。
祈热喜滋滋拎着一袋子糖炒栗子往回走,喻星淮问她:“怎么突然想吃糖炒栗子了?”
“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不喜欢吃板栗?”
喻星淮愈加奇怪,“不喜欢怎么还坚持要来?”
祈热解释:“陆时樾特喜欢吃,要我去买,太贵了,买不起。”
喻星淮笑着别开头,“噢。”
他不算真生气,但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等两人为了躲恼人的太阳,就近跑进省图书馆,喻星淮还秉承着一演到底的原则,不跟祈热说话。
两人随便找了一处坐下来,喻星淮只顾闷头喝着可乐。
祈热从包里翻出Walkman,分一只耳机给他。
喻星淮没有拒绝。
歌曲有些悲伤,祈热却听不出什么感觉,再从包里翻出本子,拿笔在本子上写下耳机里播放的歌词。
“是否一颗星星变了心/从前的愿望/也全都被抛弃。”
写完,祈热才觉挺应景,喻星淮难得要演,那她也乐得配合,演起一个不讲道理的女朋友,她在“星星变了心”几个字下面连续划着横线,再推到喻星淮面前。
喻星淮见了歌词,忍住笑,把“星星”后边三个字给划了,上头画一颗心,后边写祈热的名字。
祈热破功,抿着唇笑,凑过去,往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喻星淮笑容还没出来,对面桌子上的书忽然掉了一本,硬质的封皮往地上落,发出一声“啪”。
图书馆静,这一声儿便显得尤其大。
祈热一抬头,看见正滑下凳子弯腰去捡书的小矮子。
陆时迦似乎受到了惊吓,也或许是冲击,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捡起书坐回凳子,缩着脖子,企图把脸遮住一点。
祈热颤着肩膀笑,故意咳一声引起对面几人的注意,那边三人看过来,祈热便侧身捏着喻星淮下巴,低头又亲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递地雷。
第17章
2001年10月7号早上,喻星淮坐上从梅城至沈阳的航班时,祈热刚起床,塞着耳机循环王力宏的新歌。
中午,喻星淮跟着他爸妈在沈阳吃上了午饭,梅城的祈畔见祈热拿着卷子奋笔疾书,手拿一杯茶,关切地问一句:“还有多少没写啊?”
祈热头也不抬,“那可太多了,您得问写了多少。”
下午,喻星淮跟祈热通了个电话,说晚上在体育场会给她打电话,祈热应下,转头拾起笔,跟李妲姣梁碧梧一块抄起陆时樾的物理卷子。
到傍晚,喻星淮在进场前去商场买纪念品,梅城的几个学生转移了阵地,从祈热房间换到了陆时樾家的电视机前。
柳佩君不在,陆正午给学生们买了零食,又给自己跟祈畔买了啤酒跟下酒菜。
祈热就在两位长辈的眼皮子底下左抄一句右抄一题。
比起其他人的热忱,祈热显得置身事外。她听喻星淮科普过,但这些内容似乎比他先前科普的汽车品牌、性能还要晦涩。
她原本不想听,只想把手上英语卷子括号里的空白处塞上东西,不论是AB还是CD,只要能留下痕迹就好。
但李妲姣有问不完的问题,问祈畔,问陆正午,再跟陆时樾确认,李妲姣没听懂,祈热倒捋明白了。
在今天的比赛之前,韩日世界杯亚洲预选赛的小组赛中,中国队完胜其他三支球队,毫无悬念进入十强赛。十强赛,中国与另外四支球队分到B组,小组的第一名将直接晋级世界杯。
一个多月前,小组赛开打,到目前为止,中国四胜一平,今日这场只要打平,即可出线。
“胜算大吗?”李妲姣问。
“号外都提前准备好了,你们说该不该赢?”
梁碧梧笑,“祈叔叔,您就说能不能赢吧。”
“我不说,赌球没什么意思。”祈畔文绉绉喝一口啤酒。
几个人又都看向陆正午,陆正午摇头,“有些时候,说出来容易坏事儿。”
眼神里分明是笃定,嘴上却不肯说实,弄得两个小孩也跟着泄气:大人们说话为什么总这样呢?
“赢的。”一声落了下来。
这下连祈热也抬头看了过去,她双脚放矮桌子底下,不安分一翘,戳了戳陆时樾的腰,“你说赢就赢?”
陆时樾没避开,后背往桌子上稳稳一磕,“说了会赢。”
祈热“切”一声,两脚并用,脚趾头一蜷,夹住陆时樾白色T恤往自己这边扯,“要是输了呢?”
陆时樾回头,陆正午抢了个先,“热热呀,这话说不得。”
“输了,作业我给你写。”陆时樾向来是这样,越是胜券在握,越是说得云淡风轻。
祈热才不管能不能赢,先点头再说。
公然把写作业作为筹码,大概是即将到来的球赛太令人振奋,两位长辈想装作没听见,想一想又觉得不能给两个小的作坏示范,象征性说了一句。
“赌点别的,作业还是要自己写。”
“不能这么来。”
毫无威严与立场,说了与没说一样,没人听进去。
“赢了,你给我办件事。”陆时樾规定好另一种可能。
祈热大掌一拍桌子,“成交!”
北京时间19:30,沈阳五里河体育场,韩日世界杯亚洲预选赛十强赛,中国对阿曼,主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有了赌注,祈热这个看不懂球的也开始紧盯屏幕,跟着另外几个球迷同呼吸共命运。
30分钟的时候,祈热不干了,“怎么没人进球啊?!”
李妲姣听出矛盾,“热热,你不是打赌要输的嘛?”
“我宁愿打赌输了,也不想看大家抢那么一个球。”
射门,不进,射门,不进,没意思。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陆正午安抚道。
祈热别一别头,嘴角由平直变得有弧度,这弧度是向下的,“看什么呢?”
被眼神点到的陆时迦立马撇开头。他不过是希望能安安静静看场球,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么多人争一个球有什么意思。
又过几分钟,坐最前面的陆时樾忽地半起身,身子往前倾,双手点地,恨不得冲进电视机。
祈热没看懂,“怎么了怎么了?”
没人理她。
客厅内空气瞬间凝滞。
祈热总算看出点意思,“要进了?”
比赛进行到35分50秒,李铁中场长传至禁区,禁区内郝海东头球摆渡。
下一秒,中路包抄的于根伟一脚射门。
“进了!”祈畔手掷杯盏在桌上,“啪”地一声,啤酒液溅到了祈热的卷子上。
“好样的,于根伟!”陆正午一块儿起身。
另外四个小的也一齐欢呼。
方才紧绷的陆时樾垮了下来,坐回地板,笑着重复一遍,“于根伟。” 说完回头,赤着脚,长腿一动,一只脚作势踩一下祈热的光脚丫子,“进了,祈热。”
祈热作为打赌的另一方,本不该高兴,这会儿心由不得自己,也跟着大家一起开心,笑着把脚移开,“是进了啊。”
两人对视一笑。
那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一颗足球拽紧了国人的心,一场球赛影响着整个中国。
当主裁判吹响最后的笛声,比分停在中国1:0阿曼,CCTV-5的界面上被五个放大的红色大字挤满——
我们出线了。
这是中国队第一次杀入世界杯。
球场上球员奔跑,有人仰天痛哭,有人紧紧拥抱。场内的观众挥舞着红色五星红旗,喊着“中华民族万岁”。
电视机前,祈热不确定,陆时樾泛着光的眼睛,是不是因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