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热看在眼里,“我不要你的书,去楼下复印一份。”
到楼下打印店,等师傅给她印,祈热想了想,让师傅多印了一份。两本书装订好放进书包,使唤陆时迦去拿他自己那本夹在机子里的书。
一前一后刚出打印店,大厦前停着的黑色桑塔纳响了响喇叭。祈热欢快地跑过去,自发自动地上了副驾驶。
后座上塌着肩膀的陆时迦抓着书包带闷闷不乐,祈热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转向来接人的陆正午,“正午同志,您以后就别来了,反正我也这么晚,我跟陆时迦一起回去。”
陆时迦。她可真喊得少,一喊,还有点不习惯。
陆正午刚才听她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刚要细问,后边小儿子露出小狼似的凶相,“我不想走路回家!”
祈热顺口接话,“那我骑你哥哥的自行车,这样不就用不着走路了?”
陆时迦斩钉截铁:“我不跟你一起回家!”
“那你就一个人走路回去。”
陆时迦不吱声了,捏着书包的手一紧,碰到个硬角东西,一时没想到是什么,拉开拉链,头钻进去,看见钙片盒子。
他彻底不说话了。
到第二天一早,四个学生坐上陆正午的车,陆时迦还是不理祈热。
祈热也压根没精神头继续跟他互掐,头一歪,枕旁边睡着了。她昨晚没看法语书,拿着那本复印的乐理基础知识,边看边总结,一不小心看到凌晨一两点。她嗜睡,又秉着祈凉第一天上培训课,她还是送一送的原则,才挣扎着起了个早。
她睡没睡相,腿大喇喇敞着,旁边祈凉被挤得要跟陆时迦成连体人,另一边,被枕的人也贴着车门,一动也动不了。
就这么枕了一路,车子停在高中附近,陆时樾歪着脑袋,喊祈热,“到了。”
没动静。
“吃早饭了。”陆时樾补充一句。
祈热惊醒。
车门一开,被祈热硬劝说来的两个小学生先下了车,祈热垫后,揉着脸跟着陆正午去挤那家有名的早餐铺子。
位置早满了,陆正午给几个学生点包子馒头豆浆,祈热跳上一级台阶,凑陆正午身后,眼巴巴看着锅里煮沸的汤,“我想吃米粉。”
店老板乐呵呵地应,“你吃我家米粉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碗了吧?”
祈热脸上刚才还有倦意,这会儿被香气熏醒了,“好吃呀!老板,这五十碗里,我估计有四十碗都是站着吃的。”
“欸,学校附近店租贵,我卖你一碗米粉,挣不了几毛钱的。”
说到房子地价,陆正午跟店老板聊了起来,祈热跳下台阶,脚尖撞一撞陆时樾干净的鞋,“你想好要我给你办啥事儿没?”
陆时樾站那儿堪比电线杆,又直又瘦。祈热就奇了怪了,电线杆就没人看,这人一杵这儿,路过的都得看上几眼。
“没。”陆时樾回头,“先欠着吧。”
“那你自己记着,我可会忘。”她不过突然想起来提醒一句,说完,转身惦记她的米粉去了。
点的东西齐了,四大一小便站店铺外,啃的啃,喝的喝,嗦的嗦。本来可以进车里,祈热那大瓷碗带不走,她吃着吃着还蹲下了,旁边陆时迦停下嘴,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铜板可以扔进祈热的碗里。
他看一眼,要继续啃手里的肉包,刚要转头,被发现了。祈热腾出一只手抢他手里的包子,送到嘴边咬一口,“不想吃我给你吃了。”说是这么说,咬完一口,又把包子塞了回去。
陆时迦看着没什么区别的包子,怀疑她张那么大嘴是为了什么。
祈热浑不在意,慢慢把碗里的汤喝光,折身去还,又跟店老板唠嗑,“老板,您再多卖几年,我天天来吃,这个汤,绝!”
老板被夸得高兴,陆正午结账的时候,老板主动去了零头。
再坐上车,祈热打个饱嗝,车子里似乎又漫上一股米粉味儿。
再走几步就到校门口,车人并进,陆正午艰难地转着方向盘,“热热啊,这么能吃,怎么长不胖?”他眼见着她边吃米粉边跟每个人手里要了点其他的,加起来,分量不少。
“我运动呀!”她嘚瑟地回,特意冲陆时迦挑一挑眉。
陆时迦低回头不接受挑衅。
车子寸步难行,陆时樾跟祈热索性下了车,关门前,祈热叮嘱祈凉,“有时间就看看给你的复印书,我看完了再教你。”
又悄悄说一句,“吉他我再想想办法。”
祈凉轻轻点了头。他昨天问过她姐,跟陆时樾问的一样,问她哪里来的钱。
她姐说:“反正不是偷的抢的,要学,就给我学会,学不会,以后把钱还我。”
被这么一威胁,他都不敢松懈。
陆正午看准了机会准备掉头,临走前不忘开玩笑,“刚才每人吃了鸡蛋油条,月考成绩肯定挤进前面。”
可惜,这鸡蛋对祈热没影响。
祈热也不太关心,到校不回教室,先往楼上跑,把喻星淮从起哄的实验班里喊出来,跟他交代,“以后晚上你下课了就回去,我给人补课。”
喻星淮满头雾水,“给谁补?补什么?”
“就那个鹿小诗,她学法语,我教她,收钱的。”
喻星淮从来不追根刨底,先应下来,见着她浅浅一层黑眼圈,“昨晚干嘛去了?”
祈热毫不吝啬贡献一个饭饱之后的大呵欠,“祈凉要学吉他,昨晚上我先学了会儿理论。”
喻星淮碰碰她眼底,“学吉他找我啊,我来教。”
祈热当然不是不知道他会弹,“时间对不上,来回很麻烦的。”
“怎么麻烦了?”喻星淮侧靠墙,弯着腰,把祈热拢在身形里。
“我说麻烦就是麻烦,听我的。”
喻星淮又往前一寸,回了回头,一层的优秀班级,走廊上空空荡荡,他再转回去,往祈热还沾点汤油的嘴上碰一下就显得顺理成章。
祈热把他推开,“麻老师来了!”
喻星淮知道她瞎说,继续坚持,“周末,周末我来教。”
祈热见走廊尽头有身影出现,“再说吧,今天出成绩,别又是倒数第一!”说完便跑下了楼。
成绩单已经发了下来,祈热扫一眼,她名次稳如泰山,没什么波动,坐下时便把单子压回桌角的一叠书下。
一整天下来,各科老师全在讲卷子,祈热偷闲,只听错了的部分,其他时候偷偷在准备放学就要用的“教案”。
新学生鹿小诗来得十分准时,抱着几本资料书,等教室里人散得差不多,才走了进来。进来先看祈热后边,只剩空桌子椅子,主人没在。
李妲姣招呼客人似的把自己位置让给鹿小诗,又解释:“你喜欢的那位考得有点差,心情不太好,明天再见吧。”
鹿小诗坐下去,一眼便看到李妲姣放桌上的成绩单,只看不碰,也见着上面的排名,看到第二个名字的时候,转头,“你成绩这么好?”
祈热拿着笔往桌上拍,“瞧不起谁呢?”
李妲姣坐前面桌子上,“热热呀,上课从不走神,下课从不写作业。而且,她考第二名,还是因为物理拖后腿。”
鹿小诗板着张脸,继续看那张成绩单,到第七个,才见着陆时樾的名字,来回看了几遍,开口道:“陆时樾也就是语文英语比你差点,不然就能考过你了。”
祈热懒得跟她争,“是是是,他早上就不该帮我吃那蛋黄,一吃,成绩黄了……”
鹿小诗听着听着愣了,只听祈热又补充一句,“喻星淮考班上倒数第二,排名也靠前噢。”
鹿小诗又不是没打听过喻星淮,那是实验班,吊车尾的当然比其他班的龙头还厉害。她心里没滋没味,突然问:“陆时樾以后会考哪里啊?”
“我哪儿知道?”祈热耸耸肩。
“你俩不是从小认识么?这都能不知道?”
祈热没法理解,“我知道这个干什么?”
鹿小诗又仔细看她一眼,没看出什么情绪,声音一沉,“你帮我问问他。”
祈热随意点头答应下来,示意她开始上课。
鹿小诗翻着书的手一滞,忽然问她,“你学法语,以后要出国?”
祈热急着开始当老师,有点敷衍,“出国干嘛?”话出口,愣了愣,虽从来没想过,但这会儿一提,也说不定。
她笑了笑,说最后一句闲话:“要是出国,那也是跟喻星淮一起出国。”
第20章
连续几天,鹿小诗也没能在补课的时候见着陆时樾。
周五补完课,祈热跟鹿小诗一起出校门,两人一块去店里买糖炒栗子,袋子装好之后,鹿小诗示意祈热付钱。
祈热拍拍空空如也的口袋,“钱我直接给陆时樾了。”
鹿小诗不信,却也翻了钱包出来把钱付了。
往外走时,祈热已经捞了一个出来,手指一捏,热乎乎的栗子肉进了嘴里。
“他弟弟喜欢吃什么?”鹿小诗问。
“他不挑。”祈热含糊回道,嚼着嚼着停顿下来,“他喜欢喝奶茶。”
说这话时,两人恰好走在奶茶店前。
鹿小诗看祈热继续对付嘴里的板栗,转个身往奶茶店走。
祈热屁颠屁颠跟上去,“他喜欢喝那个什么都不加,不太甜的。”
鹿小诗默默照她说的点了一杯,再回头问:“你呢?”
“我……”祈热从纸袋子里掏出第二颗板栗,“我跟他一样。”
鹿小诗不傻,敢情她一开始就是照着自己口味点的,“你可真行。”
“我确实跟小矮子口味一样。”祈热辩解。至少,那个钙片就没受到他俩的青睐。
末了,祈热提着两杯奶茶跟鹿小诗分道扬镳,她小跑一段路到了培训学校对面,桑塔纳调头鸣笛,停在了路边。
祈热拉门钻进去,“咦”一声,“小桃子!”
自那次食堂祈热帮忙绑了两个小团子,小桃子往后都是这个发型,加上脸颊总是自带一点红,像极了过年时候红色贴纸上的大红袄迎新宝宝。
“祈姐姐!”小桃子脆生生喊人。
“你也学吉他啦?”祈热回头,瞅一眼两个小孩摊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左手上指腹都有深深的凹痕,明显是按琴弦按的。
小桃子点头,“好难呀祈姐姐。”
祈热把两杯奶茶往后递,“学东西一开始都难的,多学几天就好了,来,喝点,小心啊,别呛着。”
陆时迦把奶茶接到手里,拿吸管去戳杯子上的封口薄膜,连续几下,没戳成功,小小的几个口溅出几滴奶茶。
祈热看不下去,先帮小桃子戳好,再去抢陆时迦手里的,戳好了还回去,一眼瞧见他校服口袋里露出一半的零食包。
陆正午让祈热坐好,祈热应一声,转身前伸长了手把那包零食剪了过来。紫色的包装袋举在面前,“这是什么糖?”
碍于车子已经在跑,陆时迦没办法做什么,嘴上着急,“这是小桃子给我的!”
祈热轻轻松松接下,“小桃子知道要分享给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要分享给我?”
陆时迦喉咙一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反驳的话。
旁边小桃子拍拍他的肩膀,蚊子似的小声说道:“这包给姐姐,明天我给你带两包。”
祈热从后视镜里见陆时迦脸色好了一些,扯着嘴角笑了笑。
没多久,车子停在院子口,两个学生先下了车,祈热去推门,见陆时迦推着费力,又跟过去他那边搭手,推好了,两人同站一侧,看陆正午缓缓把车开进来。
祈热低头,见陆时迦的校服衣领上,“S”尺码露出来,可穿在他身上还是大了不少。她轻轻踢了踢陆时迦的鞋,“小桃子是你女朋友还是祈凉女朋友?”
陆时迦反应很大,退后一步,比后边门上贴的门神还凶,“你别乱说!我是不会谈恋爱的!”
祈热被他的反应逗得一笑,“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
陆时迦听不进她说的,继续声明:“我妈妈说,大学之前不可以谈恋爱。”
祈热惊讶,“柳阿姨现在就跟你说这些?”
“不是跟我,是跟哥哥说的。”陆时迦看着没什么底气。
之所以没底气,是因为她妈举的例子就在眼前。
柳佩君跟陆时樾说:“千万不能跟热热学,你祈叔叔跟季阿姨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我这儿可不准,听到没?什么都等高考后再说。”
柳佩君本对陆时樾很是放心,可打扫房间时看见他放桌上那封写着“展信佳”的信,寻了个机会,在饭桌上“明令禁止”。
陆时迦跟他爸陆正午一样,默默吃着饭没敢搭腔,却都竖着耳朵等陆时樾回答。
陆时迦便听见他哥回:“您想多了。”没精打采地又添一句,“没可能的……”
陆时迦觉得,他以后也会跟他哥哥一样,有自己的原则。
可总有人要来动摇他的原则。
祈热面上有些嫌弃,“柳阿姨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你知道高中谈恋爱的有多少吗?你知道谈恋爱有多好么?”
三连问,陆时迦觉得面前的人可真讨厌,一口咬定:“反正我高中不会谈恋爱!”
祈热觉得跟个小孩子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不执著于较劲,只说:“你说的,我可都记下了。”说完,哼着歌儿进了自家屋门。
她背着包上了楼,按下播放机,方才哼的歌儿漏了出来。
“昨天我们决定/明年我们要一起去巴黎/要先一起补习/至少学会说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