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鹿小诗已经回赠过,在她和陆时樾一起知道祈热在和陆时迦谈恋爱之后,可现在祈热还是以分手收场了。
一句祝你好运,最终是否会获得好运,得取决于当时当地的那个人。
“你还会回来么?”走出小吃店的时候,祈热问鹿小诗。
“回啊,”鹿小诗与她一起站在屋檐下避雨,“我肯定会回来的。”
她的牵挂还在这里。
“下次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好事将近,也希望……”
鹿小诗没有说下去,手拢在兜里,冷风涌过来,她打了一个哆嗦。
头顶大红灯笼在风雨里飘摇,而她长时间飘摇的一颗心,也终于有了意外的归宿。
她往前迈出一步,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余生,她不再爱那个人,但会把全部的祝福留给他。
她希望下次回来,至少能听见陆时樾的好消息,哪怕只是一点点。
“要是以前,知道你分手了,肯定劝你和陆时樾试一试,但是现在……”她低着头笑了声,“我自己都是前车之鉴,明白什么东西都强求不来。”
见祈热脸上浮出笑容,鹿小诗继续说:“但是属于自己的,一定得拿回来。”
祈热将手往雨里伸,她接住几滴雨,不用张手,雨滴便沿着指缝往下渗,又跌落到地面。
她笑着看向鹿小诗,“你看,没有什么是永远属于你的。”
都是指间雨,即便这场雨下了很久不见停,最终也留不住,要回归大地。
远处有红色的车子迎着温和的夜雨驶过来,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如鹿小诗所说,是个小帅哥。
“我走了,祈热。”鹿小诗朝她挥手,坐上车,她又看向车外的人,大声喊:“Bonne Chance!”
祈热朝她笑,点了点头。
她擦了擦顺着手背以及手臂线条往下流的雨水,看一眼消失在雨中的车子,心里一时有些不适。等她戴上帽子走出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她2014年的第一场离别。
而第二场,远比她想象的快,也突然得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彼时在外公外婆家拜年的陆时迦,正变着法子要红包,悄悄说是攒钱娶媳妇儿。生日那天也在外公家过,他又厚着脸皮重新要了一圈红包。
殊不知,曾经与他碰过面的徐云柯,临时获得了一份在美国工作的机会,即将辞去梅外的工作,与家人一起赴美。
“不用写论文,没有学术任务,我不去都说不过去。”这话是冲着花自酌说的。
师徒三人坐在他们常去的餐厅,除了说话的徐云柯,花自酌和祈热因为太惊讶,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给一群美国精英上法语课,要求不高,教一个大概就成,工作时长短,钱还多,得去吧?”徐云柯故作轻松道。
他这份工作是家里牵的线,知道他早就厌倦了体制里一些硬性要求,家里遍一直在给他观望。会把目标指向美国,是因为家里的亲戚朋友多半都定居在了那边,他们家也早就有了计划。
徐云柯不太想去美国,但考虑到爷爷奶奶都要过去,他舍不得,于情于理也得尽孝,所以没有反对。
早前他暗里和祈热透露过几回,这份工作他不想干了。但祈热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单纯因为不喜欢写论文、开又臭又长的会,不至于真离职,所以她根本没想到事实这么快就摆在了眼前。
但是在长久的错愕之后,她说服了自己。
于是倒酒举杯,磕在他杯子上,“先去探探路,以后我要是想过去了,还能找你。”
徐云柯“欸”一声,“就一点也不挽留我?有点绝情了。”
祈热笑,“赚钱已经那么枯燥了,为了多点新鲜感,是得给钱包里换个币种放一放。”
徐云柯自己也说了,新工作的工资是现在的四五倍,免费住高级公寓,认识的人也都是各个圈子里最优秀的那一拨人,不说干这份工作能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单长长见识也是好事。
好朋友有更好的工作机会,难不成她还得拦着不成?何况这恰好也是她最近思考过的问题,是以即便难以接受,她也还是积极地看待眼下的状况。
她倒还算是轻易地接受了,怅然的情绪只独留给了花自酌。
一顿饭下来,任徐云柯和祈热怎么状似轻松地开玩笑,这位长辈也没露出笑脸来。
按说当老师的见惯了离别,讲台总是那几个,台下的学生却一拨换一拨,还没来得及产生多深的感情,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可眼下这对师徒感情颇厚,不是流水线似的关系。
“好好干,任何时候想回来,我们都等着你。”花自酌最终拍了拍徐云柯的肩,仰头喝下满满一杯酒。
说要走,倒也没那么快,得等梅外开学后去学校办理离职手续。
“你说要是以后连你也不干了,花老师是不是得哭出来?”喝了酒没法开车,将花自酌送走之后,徐云柯暂时喊祈热上了车,开上空调取暖。
祈热背靠椅背,听他一说笑了笑,“不至于吧。”
“花老师更不舍得你,你俩欢喜冤家,感情也更深。”徐云柯歪着脑袋看她,“我已经走了,你要不是实在不想干了,就多坚持一会儿,陪会儿他。”
“他也是性子太独,过于正义,反而不受人喜欢,其实他才是咱们系里最好的老师,你有事没事去办公室找找他的茬。”
祈热伸手打住,“我怎么听着有点想哭呢?”
“那值了,在我车上哭两回,一回为男朋友,一回为我。心情好像还不错。”徐云柯开着玩笑。
说到“男朋友”,车内忽地安静了片刻。
“你其实看出来了吧?”徐云柯笑着问她。
祈热也冲着他笑,“我本来还只是猜测,你现在这么问,不就给我证实了么?”说不上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轻松了不少是真的,她视线一低,什么也没看,问:“陆时迦找你的吧?”
徐云柯摇头,“我找的他。”
祈热有些惊讶,“你干嘛找他?”
“看你太消沉,看不下去了。”
这个答案让祈热更加惊讶,也更加愧疚,“原来我都堕落成这样了。”
徐云柯没有否认,看她脸上带着笑意,问:“和好了?”
祈热摇头。
徐云柯表情僵了一僵,他今天见她心情好了不少,以为她和陆时迦总算修成正果,哪知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当初我既然决定了,现在就不能轻易妥协,陆时迦确实变得更好了,我不能再犯错。”
徐云柯沉默了会儿,“你确定想明白了?”
他当初去找陆时迦,是不想祈热跟自己过不去,既然喜欢,就该去争取。他了解她的个性,如果不是她自己想明白了,别人再怎么说都是徒劳,所以他才决定去找陆时迦。
他爷爷是梅大的教授,他闭着眼睛都能在梅大逛一圈,所以说迷路只是骗祈热,说遇上陆时迦和女同学在一块儿,包括那些不是他本意的“恋爱观”,也都是刺激的手段罢了。
那次他特意去找陆时迦,两人只是站在路边,也没有聊太久。
他带着两个目的去的,一个是提醒陆时迦,炸.弹另有其人,但看样子,这个目的他没达成。
他先问了陆时迦,祈热哭的那次他干了什么。陆时迦毫无隐瞒,说自己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么幼稚地刺激祈热。
“是挺幼稚的,但符合你的年龄。”徐云柯不是取笑他,知道他是被逼急了不得不这样做,而且事实表明有些效果,祈热不就真被他弄哭了么。
紧接着,他试探地问:“你爸妈都很反对吧?”
陆时迦听了还有些惊讶,惊讶徐云柯竟然知道这些,他也就没有隐瞒:“我妈其实不反对了。”
“那就是你爸咯?”徐云柯开始暗示。
“我爸还不知道。”
徐云柯暗暗扬眉,“我还以为以祈热的性子,你们在一起早就人尽皆知,也以为你们分手就是因为家里的压力。祈热也跟我说过,她因为你们家长的态度,压力很大。”
陆时迦没有多想,“确实是因为家长。”
徐云柯没有权力也更没有义务去直接干涉他人的家事,所以提示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改进行另一个任务:给陆时迦提建议。
“祈热很执拗,问题不在你,你要想跟她和好,得先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你的方法虽然是有点幼稚,但是既然都开始了,你就干脆继续装下去,看看祈热的反应,要是还没有用,那就再说了。”
这几句话陆时迦听着十分熟悉,因为他把车踢出一个坑的那次,班堇就是这么跟他说的。她说他神经病,说他蠢,但也说:“你都用这么蠢的方法了,祈热还能上当,那你干脆继续蠢下去好了。”
也就是因为身边人都这么说,他才会继续这么干。
图书馆遇上的法语系女生,被故意传成是追求者;跨年忍着不去,然后在祈凉一句“开始了”之后,故意发那几句“爽歪歪”“有缘无分”。
“开始了”,是开始演戏的意思,那日祈热哪怕往上翻一点点,就能看到祈凉发的这句。
然后是寒假,他每日出去兼职,故意和祈凉在院子对话,只是为了让祈热听见;除夕年夜饭上,是在和祈凉发消息。
后来出去接电话则是真的,是他做兼职的那家公司,给他发来一个红包,问他要不要考虑以后去就职。
祈凉开玩笑说陆时迦欠他一个戛纳早起影帝奖,陆时迦压根笑不出来。
他很悲观,这份悲观,是徐云柯一早也没有想到的。
徐云柯将祈热的种种纠结看在眼里,那次在车上聊天,他看祈热快要受不了了,以为曙光就在前方,所以没忍住笑了笑。
但现在,他却从祈热嘴里听到了另一个答案。
祈热说:“我想明白了,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意。”
徐云柯消化了一会儿,长长叹一口气,“也没辜负,我去找陆时迦本意也不是要撮合你们,是希望你不那么摇摆不定,早一点认清自己的想法。”
那天在车上,徐云柯跟她说的话真真假假。一些是为了故意刺激她,一些则是实打实的真心话,比如要她别耗费时间,要她别瞻前顾后,往前看,要她早点做回祈热。
他去找陆时迦带着的两个目的,也都是为了他最后跟陆时迦说的那句话——
“陆时迦,等和好了,你得加倍对祈热好。”
和不和好是其次,祈热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虽然祈热现在的决定让他有些意外,虽然他无法评判与预测她做出的决定,但他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不过,即便与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想要一个理由。
“祈热,你喜欢他,为什么还这么坚持?不怕后悔么?”
祈热没有解释,她已经纠结了太多次,不想再让自己、让别人累,只说:“一切后果,我都接受。”
戒指她不会再带,其他与陆时迦有关的东西,她也都收了起来,除了一样。也唯独那一样。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包,心里压着十句“舍不得”没有说出口。
彼此相爱的人或许真的有心灵感应,隔着一些距离,陆时迦似乎也感受到了祈热的决绝。
他曾经和祈凉说过很多次,他不想演了,可祈热的反应,比如扔戒指,又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最后他还是失去了耐性。
除夕夜,饭桌上他给祈凉发的始终都是那几句——“我受不了了”“我直接跟她说吧”“我还不如缠着她,起码能和她说话”。
后来在阳台上,祈热看着他笑,往他身上扔土,他都有不好的预感。
在外纠结了一个多星期,最后他做下了决定——他还是得跟祈热直面交流。
陆家在外拜年回来的那日,临近元宵。
两家人坐一块儿商量元宵节怎么过的时候,祈热从外头推门进了屋。
陆时迦连续几天都看她早早出门,吃了晚饭再回来,今天还是头一遭见她这么早回家。
祈热打了一声招呼就小跑着往楼上去,就在她快要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楼下的人适时地喊了她。
“祈老师。”陆时迦站起身,赶在最后的时刻喊住她。
祈热回头的时候,他离了沙发往前走,“我有个法语问题想问你,你有空么?”
他表现得极其自然,似乎当真是带着问题来的,步伐大而迅疾,不等她答应就跟上她,站在几级台阶之下与她平视,“就一个问题。”
祈热没有往下看,也猜得到楼下人的反应,她本该忌惮陆正午,但现在她不怕了,语气与往常一样自然,“来吧。”
她转身,陆时迦愣了下,才跟了上去。
她染的绿头发褪了色,头顶也长出了新黑,两种颜色撞在一块儿,看着有些冲击。
她先进屋,他则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祈热没有继续配合他,径直在椅子上坐下后,她侧身看向了他,“你要说什么?”
她换了把桃木椅坐,手搭在椅背,周身晕染出一圈昏黄的灯光,陆时迦看着心一颤,很快从门口走到了她旁边,手搭在她手附近,身一低,半蹲了下来。
他抬头看她,仔细描绘着她的眉眼。虽打好了腹稿,这会儿看着她却说不出来。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祈热略低着头,他身量高,即便蹲着也到她肩头,因此两人距离十分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没有交女朋友,没有和女朋友去跨年,也没有去约会,都是演出来给我看的,是么?”她声音很低,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陆时迦不惊讶她看出来了,他自己都觉得明显,且觉得十分幼稚,也知道最终还是没起什么作用。
他说不委屈也委屈,用了惯常半是怨愤半是撒娇的语气说:“你一直不肯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没办法,只能这样试一试。四年太久了祈老师,我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