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上学?”祈热眉眼间透着八卦。
她松了手,他便站直,跟上她脚步,“也不是……”
他心底里认为,有很多比读书更有趣的事情,上星期在家,柳佩君见他弹钢琴,催他写作业,他试着把想法说出来,柳佩君当然要说:“你是学生,先把书念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做喜欢的事情。”
被教育了一顿,他也就不愿意再重复。
“也不是?”祈热重复一句,“那肯定也没有多喜欢,但是不念书不行,你要是天天在家看书听音乐,去哪里看那么多美女?”
陆时迦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总提,好像看“美女”这件事是他的毕生任务。
“诶?”她突然想起来,“小桃子喜欢你,你喜不喜欢人家?”
陆时迦又一次噎住。
祈热笑得颇得意,“上回她偏要坐祈凉的车,是不好意思坐你的吧?”
陆时迦平淡地陈述事实:“她平时也坐祈凉的车。”
祈热顺着往下说:“那就是平时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身后又有人跟上来,一句话抢在了陆时迦前头。
陆时迦跟着祈热回头,看清了几级台阶下站着的人,那人很高,长得清秀,笑起来应该是女孩子喜欢的样子,身上穿的衣服他前不久还在时装杂志上见过。
“这就是你约的人?”徐云柯笑着看向祈热。
“嗯,家里的弟弟。”祈热解释一句。
陆时迦听两人继续说几句,两个人很快变成三人行。
祈热给陆时迦点了一份盖饭,陆时迦肚子里的东西还没完全消化,只好慢吞吞吃着,一边听着两人聊天。
祈热说的,他尚且能听明白一点,是正宗的普通话,另外一个说的,他几乎没听懂,但他知道,那人满嘴说的都是法语。
他也记得祈热吃饭很慢,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快,祈热也不管他盘子里还剩了大半,扯了扯他,端起盘子便跟那人道别。
出了食堂,陆时迦把饼干给她,说着要走,祈热扯他衣领,“跑什么?我送你。”
陆时迦微微一惊,随即拒绝,“我认识路。”
“我知道你认识,” 她当即把饼干拆出来,拿一块给他,“我要让你走,刚才就让你走了。”
陆时迦接到手上,有点没明白。
思考间,又被她拍一下头,她嘴里啃着饼干,“快跟上。”
他迈开步子几步追上。
到校门口,祈热不再送了,饼干也被两人分得差不多,她将最后一块咬在嘴里,把风吕敷胡乱叠起,打一个陆时迦看不懂的结,绑在了手腕上。
她转身要走,下意识摸耳机出来听音乐,一摸,又转回去,刚要喊人,发现陆时迦还没走,省去称呼,直接下通知:“你们都没手机,下个星期,还是六点,来食堂找我要iPod。”
陆时迦心里犯难,脸上倒没表现出来。
“怎么?不愿意啊?”祈热不见他点头,将耳机塞进耳朵,“不愿意也得愿意。”说完挥手走远了。
陆时迦对她的霸道习以为常,认命般转身往学校里去。
第二天到教室,要往自己位置走,被前排的学习委员拦住。
“早。”陆时迦主动打招呼。
季桃仰头对他笑,接着伸出手,“上星期跟你说了,这周借我iPod,昨天忘了问你,带了吧?”
陆时迦昨晚就想好了理由,这会儿脸上试图露出犯难的表情,可一张脸似乎不太愿意。
“怎么了?你自己要用?”季桃还是看出他的迟疑来。
“忘家里了。”陆时迦挠挠头。
季桃站起身,手往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你答应了的啊,怎么能忘了呢?”
陆时迦连连往后退两步,手往身后放。
季桃收回手,又笑了出来,“算了,那你下星期记得带。”
陆时迦点头,道一句歉回了座位。
祈凉比陆时迦慢了一步,坐下后看向他,“你昨天不是还听了么?”
他显然听到了陆时迦跟季桃的对话。
陆时迦打开书没回答。
预感冒上心头,祈凉问:“祈热拿走了?”
不消陆时迦回答,只看他表情,祈凉也明白了,“她老爱欺负你,你得反抗,我就不爱听她的,所以她现在都不怎么使唤我。”
这话一出,一星期后,祈凉就被使唤去当了搬运工。
逢上中秋节,祈家又做了不少手工月饼,季来烟照常给祈热多准备了几份,祈畔这次提前打了电话过去,祈热知道自己第二天起不了那么早,仍然如上次一样,喊祈凉给他送。
祈凉本来要打球推托,但几大盒月饼一个人拿不下,他只得乖乖跟陆时迦一块过去。
送过去还不算,又被指挥着搬去各个办公室,依次送给他姐的几个任课老师,最后剩下一盒送去花自酌那儿。
原本有一盒是祈热留给自己跟室友的,可碰上徐云柯在花自酌那儿,礼节还是要有,她便把自己那份匀给了徐云柯。
送完月饼,四人一起出了办公室,徐云柯瞅两眼两个小男孩,笑着问祈热:“你有两个弟弟?”
祈热随口解释,“一个亲的,另一个……也是亲的,亲生的隔壁家弟弟。”
旁边祈凉听着皱起了眉。
徐云柯倒配合她的笑话笑了,“有空吗?一起吃饭?”
祈热指指两个初中生,当即编一个理由,“他俩还要上课呢。”
“我是问你。”徐云柯说得直白。
祈热张了张嘴,“我得送他们回去。”
徐云柯笑了笑,心下了然,没再坚持,跟他们一道儿出了办公楼,又跟她提起刚才找花自酌谈的事儿,“我刚找花教授,是邀请他去家里组织的法国文化沙龙,你要有兴趣,我跟你说说。”
说得委婉,实则是在邀请她去。
祈热听着是文化沙龙,一时有些犹豫,衡量间,走出几步远的祈凉回头,语气颇为冷淡:“走不走?不走我们先走了。”
祈热急忙应一声,再次看向徐云柯时已经有了决定,语速加快,“国庆有安排了,有兴趣也没办法,先走了啊。”
说完转身跑着跟上两个小孩。
这一回也只是送到校门口,祈热接了个电话,又匆匆走了。
等人一走,两人并肩往里,陆时迦把闷在肚子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祈凉一脸疑惑,心说也没多凶吧,就是本能地看那男的不顺眼,嘴里却回:“看到她就烦,以前你比我还讨厌她啊,她也最喜欢欺负你。”
陆时迦竟觉得好朋友说得有几分道理,祈热似乎确实最喜欢欺负他,可他又得实事求是:“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想了想,他举出一个祈热没那么讨厌的例子,“《倪亚达黑白切》还是她从国外带回来的,肯定很贵。”
他随便举的一个例子,却触到祈凉的伤心事,祈凉平稳的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她只送给了你,我可没有份。”
“……”陆时迦没法反驳,默了默,脑袋里搜索祈热其他的优点,“她还把《天使爱美丽》的碟带回来了。”
祈凉差点翻出个白眼,幽幽地回:“那是你想看的,我没说有兴趣。”
“……”陆时迦不说话了。
第二天到教室,陆时迦又一次被拦在了过道上。
他这回是真忘了这回事儿,昨天被喊去送月饼,祈热没想起来还他iPod,他自己也忘记问。
“又忘带了?”季桃见他为难,探询着问。
陆时迦刚要顺着这个理由点头,身后的祈凉代替回答:“没,被偷了。”
“被偷了?”季桃睁大一对大眼睛。
祈凉似乎对昨天的对话耿耿于怀,继续说道:“嗯,iPod被偷了,可能整个人也被偷了。”
说完,往陆时迦旁边一挤,先一步回了位置。
第46章
银色的雪佛兰停靠在梅外与胡桃里中学两道大门中间, 车窗开尽,窗沿上搁一只手臂。
后排坐了两个中学生, 一个戴着耳机听李志, 声音大到漏出来,另一个没有音乐可听的只能蹭着那点漏音, “星空和黑夜/西去而旋转的飞鸟/我们生来就是孤独”,他虽不再弹吉他,也听出几个和弦来。
三缺一, 缺的那个,晚了半小时。
陆时樾原坐在车里等,见人出现在校门口,开了车门下车。
一起过来的还有徐云柯,他们刚在办公室接受了花自酌的一番教育, 徐云柯赶着回家吃饭, 跟祈热一起小跑着出来。
离了几步远, 他看清车旁的人,开玩笑般问:“这不会也是弟弟吧?”
祈热斜眼觑他,“不行?”
徐云柯摇着头站定, 朝面前的陆时樾扬了扬下巴当作招呼,再侧了头看祈热, “国庆要是有空, 随时联系我,沙龙连着好几天。”
祈热点点头,喘了粗气坐上副驾, 等陆时樾上了车,她探身摸了摸方向盘,“你这车……看一次,丑一次。”
摇上车窗,陆时樾握上方向盘,将车往道路另一头开。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嫌弃这辆陆正午帮忙挑的代步车,听一回,笑一回。丑倒是真丑,陆正午掏钱,他无所谓,也就任他买下。他租住的地方离公司步行不过五分钟,很少用得上,主要用来回木樨门,周末偶尔加班回不去,一个月也就开上那么一两次。
陆时樾没接她的话,专心看着路况,过一会儿问:“同学?”
祈热埋头看着手机上的短信,粗粗整理国庆的学习计划,没所谓地应了一声。
“在追你?”与上句一样,不带某种情绪。
祈热把手机一收,照了实情说:“谁知道,他没说,也就偶尔说说话。”
陆时樾得空看她一眼,见她脸上不耐烦得很,不禁笑了笑,还要开口,后面祈凉冷不丁插了一句进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iPod还给陆时迦?他都答应借给别人了。”
说完,祈热才知道他是在冲自己说,她快速回头,嘴上批评:“你跟谁说话呢?”这么教训着,边拉开书包拉链,低头翻找,最后拿出自己的MP3来,直接往后扔,“忘在宿舍了,你先听我的。”
“他不是要自己听,是要借给别人!”祈凉仍旧不甚耐烦。
祈热不看祈凉,直接看的陆时迦,“放完假去我那儿拿。”
见他弯腰捡起滚落的MP3,祈热回了头,问的陆时樾:“工作怎么样?”
陆时樾只回一句:“嗯。”
“嗯是什么意思?”祈热笑了出来。
陆时樾顿了顿。柳佩君平时给他打电话,也总这样问,他入职到今还没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其他的,或枯燥或有趣,他私以为不足道,通常岔句话,将话题跳过。
现在是祈热问,他反应过来,“手上的项目做完,应该会有一笔奖金。”
祈热看向他,等他继续说,他又挤出一句,“之后可能要自己带组。”
“可能……”祈热重复这两个字,“你在说的事儿就是百分百确定了。”她笑一声,“好好干啊,陆组长。”
她看向窗外,“以后还得喊你,陆部长,哪天还得脱帽敬礼喊——陆老板!”
她拿捏着腔调喊,陆时樾笑了出来。
后头陆时迦已经将耳机塞进耳朵,播放键一按,涌进来的不是音乐,是一句句听不懂的法语,唯有那道声音有些熟悉,不,过于熟悉了。
陆时迦抬起头,望向那道声音的主人,他能清楚地看见她扎起来的丸子头,侧着的半边脸上带笑,几缕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掉,贴在她后脖颈上。
鲜活,生动,跟耳机里带了几分柔和的声音不太一致。
他怀疑听错,猛地扯下了耳机,果然听见她多了几分中气的普通话,顿时觉得顺耳了许多。
“去你那儿?”祈热捏着下巴,“特意去你那儿吃顿饭?”
“嗯,季阿姨也过去。”陆时樾添一句。
祈热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有好吃的,那我也去。”
结果两家八口全过去了。
一间小复式,设计与装修都极简,一行人开门陆续进去,瞬间把客厅填满。内里已经收拾得很整洁,柳佩君非说要大扫除一次,季来烟相反,先上上下下参观一回,再翻出一对花瓶,装六分清水,把带来的鲜花修剪了插进去。
插好了问旁边站着的祈热,“好看么?”
祈热叉腰倚着桌子,摇了摇头。
“刚才在花店你说好看的呀。”季来烟又倒弄两下,将花瓶摆好位置。
祈热凑过去,双手捧着脸,“有我这朵花好看吗?”
身后两个爸爸听了笑出来,另外一句“切”出自祈凉。
季来烟捏女儿的脸,“好看,也不看看是谁养出来的。”
祈热嘻嘻地乐,没再开玩笑,伸手摘下一片玫瑰花瓣,“刚才在花店看着好,一插进瓶子,”她摇着头,“难看。”
“那你买的这瓶子得配什么?”季来烟笑着瞅她。
“最好看的当然是雏菊了,之前在巴黎,去教授那儿吃饭,我给他送法国菊,他还挺不乐意,说一是菊,二是黄色菊,犯忌讳,后来我给他送小雏菊,四种颜色凑一块儿,他就笑了。”
身后祈畔走上前,揶揄她:“教授哪是觉得花儿好看,你偏要破这忌讳,是拿你没辙。”
祈热反手小拳头一捶,蛮不讲理,“反正小雏菊配这花瓶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