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君,江山社稷为重。她便替他好好掌管好后宫,不再让他有一点的后顾之忧。
“臣妾没有瞎想。皇上往后放心便是。”
沈凌渊望了她许久,听着她这莫名信誓旦旦的语气,只当是她终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还开始懂得担心他会再选秀的事了,当真是跟从前不同了。
“对了,还有一事,想和皇上商量。”温映寒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开口。
“何事?说说看。”
“臣妾……想再见哥哥一面。”
他方才说若她想见温承修是可以允他进宫的。温映寒确实有些事想同温承修当面说,不知道沈凌渊刚刚跟她说的话现在还是否作数了。
沈凌渊丝毫没有犹豫,“可以,明日有百官来向太后献寿礼,过后可以让他直接来德坤宫,时间你自己掌握着些。”
“多谢皇上。”
沈凌渊没说什么,缓缓走到了离她更近些的位置,“是为了民间大夫的事?”
温映寒这才想起这些天被她忙忘了的手谕,原本还想着寿宴过后就去找沈凌渊讨过来,结果寿宴中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时又被她忘在脑后了。
温映寒微微点了点头,“皇上,那道手谕,臣妾想明日一并让哥哥带出宫去。”往后民间大夫想要入宫出示手谕即可,来来往往不用她的人每次到宫门口去接,也便利了许多。
“朕待会儿写给你。”
沈凌渊离得她很近,静谧的夜色之中空气缓缓流动,温映寒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凝神香味。
她想起了白日里薛慕娴费尽心思仿制的半成品,明明已经很接近了,但就是有哪里不对。
沈凌渊身上的清冽淡淡的,却莫名能带给人心安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还有事,没跟沈凌渊解释清。
“皇上……”
“嗯?”沈凌渊低低地从喉间应了一声。
温映寒纤长微弯的睫毛微垂,掩住她眸间的神色,声音很轻“臣妾虽然不记得这些年发生的事了,但臣妾清楚得记得,自己及笄那年心悦的人不是沈宸卿……”
纵使有那道将下未下的婚约在,她也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不会是沈宸卿的。
就像那张藏在她杯底的字条,她即便看到了,从未有过想要去赴约的打算。
流言中她同八王爷不清不楚的关系全都是莫须有的存在,如果过去的自己能没向沈凌渊解释过这些事,那么她今天想同他将这事说清。
沈凌渊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一下,“那是谁?”
温映寒万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感受到沈凌渊眸光的深沉,朱唇下意识地微微动了动。
那年冬日,湖心亭雪……
曾经的画面闪过眼前,她蓦地绯红了耳尖。
“没有,没什么人。臣妾那年刚及笄,皇上说些什么呢。”
门外忽然传来了阵阵敲门的声音。
王德禄压低了嗓音“皇上,边关有急报送过来了。”
温映寒抬眸望了一眼沈凌渊,低声催促“皇上快些去吧。晚些时候臣妾再去找皇上要手谕。”
“好。”
……
翌日午后,温承修如约而至。温映寒早上的时候便命人给家中递了消息,温承修忙过百官献礼,便直接由安排好的小太监领着,踏进了德坤宫的大门。
“去沏两杯普洱来。”温映寒偏过头向身侧的明夏吩咐,她还记得从前在家中,温承修很爱喝这个。
“内务府前两日新送过来的普洱,哥哥尝尝,若是喜欢一会儿叫明夏给你包了,带回家去。”
温承修一双剑眉轻挑,长发高束一身官服还在身上,“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带茶叶回去的?快说,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温映寒无奈摇了摇头,取过身侧放着的一个锦盒,“没事就不能见你了?这是皇上的手谕,过几天便可以安排大夫入宫了。”
温承修却了解自家妹妹的性格,他将锦盒取过,略带薄茧的指节轻轻在盒子上面敲了敲,“若只是手谕,你叫下人们送到府里就可以了,或者等大夫入宫时派宫人去接,走的时候叫他一并将手谕拿走。说吧,肯定是有事情要我帮忙。”
温映寒轻轻地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确实是有事,这事还不好在信中说,便借着这个机会让你来我宫里一趟了。”
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锐利,“薛家?”
“不是,”温映寒顿了顿,缓缓开口,“哥哥,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有关贺将军的事。”
她抿了抿唇,“就是三年前到现在的事。”
温承修眼眸微眯,“贺将军?贺家那个最小的公子?”
温映寒微微颔首。
“你怎么想起打听有关他的事了?还是三年前的。”
温映寒半晌未语,她要调查这个人确实是有缘由的,因为曾经柳茹馨亲口对她说过。
柳茹馨的心悦之人,是贺家的小将军。
第87章
说起来温映寒同柳茹馨相识, 还是因为他们两家的关系。
柳茹馨的父亲早些年征战沙场立了些战功,拜了官职后府邸也牵到离镇北侯府不远的地方,又因一向在朝中同温映寒的父亲交好,因此两家人多有来往。
两人也算是自小便相识, 赏花赴宴,一同上街寻些胭脂水粉和稀奇的玩意儿, 平常聚在一起做些女红画些山水什么的。
虽不像沈文茵同温映寒那样还有一层亲缘的关系在,温映寒待她也一直像亲姐妹一般, 就连一些她去不了的宫宴聚会,每每柳茹馨同温映寒提起, 温映寒都会尽力想法子带了她参加。
那时候年少, 姑娘家总有一些闺阁里的悄悄话, 有关贺家那个小将军的事,便是温映寒那个时候从柳茹馨口中听来的。
贺家是也是这皇城中的官宦之家, 虽然还算不得是有权有势的世家大族, 但为官清廉, 也是个言情书网。
贺家有个小公子生得英俊, 本是文官世家的贺家就出了这么一个武将, 小将军拜官当日, 骑着马从长街上行过,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霎时间收获了无数小姑娘的倾慕。
这事柳茹馨跟她描述过几次, 温映寒只当个故事听, 笑笑就过去了。谁料有一日她们两个上街,正巧遇见了贺家那个小将军骑马路过。
周围有不少姑娘拿着团扇半遮掩着悄悄朝他打量,可众人之中他谁也没望,唯独看见她们两个的时候,视线微微停顿了一下,看见柳茹馨的帕子掉了,还替她拾了起来,极为有礼地谨慎归还。
周围小姑娘们羡慕的目光简直已经不加掩饰了。
温映寒倒是对这个贺家的小将军没什么感觉,虽说他是像传闻中说的那样,长得有些英俊,但温映寒总觉得要论在马上的样子还是自家兄长更加飒爽些。
但其他人显然是被小将军的气质给吸引了,一些赏花作诗的宴会上经常能看见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谈天。
后来,可能是以那次的事为契机,温映寒还真偶然撞见过几次柳茹馨同他见面,两人花前树下说着话,遥遥望着还真有那么几分般配。
直到有一日,柳茹馨得意洋洋地拉了温映寒进闺房,亲口说贺家的小将军可能会跟她提亲。望着她得意自喜的样子,温映寒想着这两个人果然是两情相悦的。
其实皇城里不少贵女可能都对小将军的心思似有所觉,每每温映寒同柳茹馨一起去赏花赴宴,不少倾慕过小将军的人都羡慕地望着柳茹馨。
后来小将军要去打仗了,提亲的事可能就这样被搁置了。温映寒所能想起的记忆就停留在了这里,这也是为什么在她失忆醒来后,看见柳茹馨也成了宫嫔会感到惊讶。
因为她一直以为,柳茹馨会嫁给贺家的小将军。
她失忆后,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柳茹馨哭诉说是太后懿旨她不得不嫁的,但温映寒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柳茹馨应该是没有同她说实话,皇上登基不过才半年多,三年前小将军就对她有意了,怎么会拖这么久不提亲?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温映寒觉得她得将事情弄清了。
温承修坐在花梨扶手宽椅的另一边,还在等她的答复。温映寒想了想,简要地跟他提了提。
温承修闻言思忖了片刻,“这些年我倒是没怎么留意皇城这边的官职动向,贺家那个小公子没去过我待的那片边境,不过这事好查,过几天就能给你消息。他应该依旧不是什么大官职,不然我也不会完全没有耳闻。”
温映寒点点头,“没事,我就是随口一提,想弄清一些当年的事。”
温承修剑眉一蹙,“柳家那个嫡女怎么回事?我记得从前她时常往咱们镇北侯府来找你,如今也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了?”
温映寒瞧着他一副马上就要开始查柳家的样子,忙开口拦了一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可以处理,你只管帮我查这件事就好,朝中还有薛家兴风作浪呢,你少分些心。”
温承修捻了捻略带薄茧的手指,眼眸微挑,“说起薛家,我最近倒是发现了一些值得调查的事。”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先前污蔑咱们镇北侯府的那桩案子你可还记得?”
温映寒自然记得,朝中查出了有关贪污受贿买卖官职的大案,案件涉及先帝在位时期无数官员的任调,牵扯了她父亲进去就是说她父亲参与其中了,好在沈凌渊命大理寺卿彻查此事,再加上温承修从战场归来阻止了薛家推波助澜,这才还了她父亲一个清白。
不过那只是案子的一部分,所涉及的官员牵连甚广,一直还在继续往下查着,听说是最近才快要结案的。但温映寒听温承修这语气,就知道事情恐怕要出现转折了。
温承修淡淡勾了勾唇,“最新消息,薛家可能也参与其中了,只不过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将自己撇得干净,还利用此事排除异己。”
温映寒一怔,“你是如何知道的?”
温承修轻轻叩了叩漆黑的桌面,“本来这个案子已经要结了,在查封其中一个官员府邸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奈何太过隐晦,算不得证据,更构不成什么指向性,但这是令我怀疑薛家的开始,为防止打草惊蛇,我已经在命人去查了。”
他停顿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太后寿宴时,薛家曾一掷千金,花大价钱亏本卖寿礼的事?”
温映寒微微颔首,上次温承修曾经同她说过,那钱最后一多半还是让她们镇北侯府给赚走了。
“就算他代代为官,有多少俸禄可以让他这样挥霍,薛府今年又翻新扩建了,里面住了多少人,养了多少下人,这些都是花销。最近我正在查账,估算一下他私下里经营的那些商铺能为他带来多少利润,如果数目是对不上的,那这个就可以称之为证据了。”
温映寒听着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忽而认真开口“哥哥,我发现你不去大理寺当差真的是屈才了。”
温承修抿唇一笑,轻“啧”一声,开口道“你当你哥哥只会领兵打仗的?再说,咱们镇北侯府何时出过文官了?”
“五叔家的表哥不是听说就去当文官了。”
“那是五叔家。”
温映寒抿了口茶,也不与他争了,言归正传“那么多铺子,好调查吗?”
“调查起来倒是不难,只是需要多花些时间。虽然薛府是建在皇城里的,但其实他们的根基还是在南边,那些商铺和产业也都在那里,我已经派人过去了,若不是要上朝,其实我想亲自去一趟。”
温映寒听说过薛家发源于南边的事,只是薛家几代朝臣了,恐怕不是那么好动摇的。
“薛慕娴最近被降位禁足了,薛家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你人在宫外,还是要多当心些。”
“你放心,咱们镇北侯府一向行得正,桩桩件件都是可以摆在明面上谈的,除非他们无中生有,否则断握不到一点把柄。”
温映寒便知有他在,家中事事皆不需要她来忧心谋划了。
温承修望着时辰差不多了,攥了攥手中放有手谕的锦盒,“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温映寒微微一怔,随后很快摇了摇头,“没有,哥哥你想哪里去了,一道民间大夫入宫的手谕罢了,皇上难为我做什么?薛妃降位禁足,还是皇上下得旨意。”
温承修闻言稍稍放心,“皇上没说你什么就好。”
“嗯,皇上可能只是有些不放心民间的大夫,给我这道手谕的时候,嘱咐了两句。还打算叫御医一同过来看着,”温映寒轻轻笑了笑,“我没应,叫那么多人看着我做什么,本来没事的,被盯得反而紧张了起来。”
温承修望着她抿唇未语。
她缓缓收了视线,许久,轻舒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我的记忆也未见要恢复的迹象,我对这次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如果有那么一丝的机会可以让我知道过去同皇上之间发生的事,我便想要再做一下尝试。”
“皇上越是带我不薄,我便越是想要知道,这些天我总想着些过去,同皇上刚认识不久时发生的事,可我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温承修将手叩在桌面上,“寒儿,记忆的事你别急,传闻这位大夫曾治好过不少因意外而失忆的人,兴许这次便能医好你。你若真在意这想不起来的三年,就算回忆不起来了,我也可以为你问遍当时所有可能知情的人,总结好了,讲给你听。”
温映寒怔怔地望着他,朱唇动了又动,却再无法用言语表达了。
……
民间大夫入宫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寿宴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这一月的账目还在统计中尚未送来。
说起来温映寒也就只有这个时间稍微清闲。
明夏去了宫门口,将人接了回来,临到德坤宫门前叫他稍等了片刻,提前进去向温映寒回禀。
她微微行了一礼,“娘娘,大夫已经带到了。”
温映寒望了望门口隐约能看见的那个身影,“传。”
一个胡须微长的中年之人,拎着药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