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余娇认识顾庭这么久,自然知道,他的手段有多厉害。
她内疚地垂着长睫,唇瓣也有些不大自在地咬着。
顾庭瞥了一眼她的表情,又说道:“你该知道,这事不大轻松。孤回京华没几年,势力人脉都不如瑞王,这大理寺更是上下如铁桶一般,是瑞王的死忠。所以......”
“救林余逸出来实在是太难。”
林余娇将唇瓣咬得越来越紧,心也越发揪起来。
顾庭忽然抬手,将她的下巴捏住,唇瓣分开,不许她再咬。
继续同她说道:“但是孤有一个法子,能让林余逸光明正大的出来,甚至以后还能参加科考,光宗耀祖。”
林余娇猛然抬起小脸,杏眸潋滟地看向顾庭。
只这一句话,就让她的眼睛和心里都有了光。
顾庭慢条斯理地替她掸了掸肩头不知何时落上去的一朵桃花,淡声道:“孤的父皇一直在为孤的终身大事所愁,你若愿意嫁给孤,到时一起去面见父皇时,述清前因后果,想必父皇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绕过林余逸的。”
更何况,都是一家人了,这事就更容易办了。
林余娇听清他这段话,顿时薄颊透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绕了这么久,他怎的还是在绕不过娶她的这件事呢?
顾庭好听的嗓音在林余娇头顶响起,“我娶你,如何?”
“......”林余娇咬了咬唇,抬起潋滟的杏眸看他,正在纠结着,却见顾庭忽然闭上了眼,重重往地上栽去。
林余娇吓了一跳,忙蹲下去看他。
这才发现,他的脖颈还有手臂上都起了一层红疹,身上也有些发热。
顾庭一倒,旁边伺候的下人们就都乱了。
幸好林余娇在,她通医术,也镇定冷静,当下便指挥着几个下人将顾庭抬上马车,速速回府。
剩下的人将这儿收拾妥当,再跟上来。
她坐在马车里,给顾庭把完脉,心也稍安了些。
并不是什么大事,倒像是花粉症。
她掐了顾庭的几个穴位,催着马车飞快地回了太子府。
回到府中,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就抬着顾庭回到了崇乾堂。
林余娇寸步不离地跟着,用温热的干净帕子给顾庭擦完身子,发觉他竟然开始发热了。
瞧着是愈发的厉害了,林余娇心里也有些乱。
阿玢从外跑进来,脚步声匆匆,踏得她心上更乱了。
“林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阿玢焦急地看了一眼顾庭,神色担忧。
林余娇蹙起眉尖问她,“你可知殿下是否对花粉一类的过敏?”
阿玢正好掀开了顾庭的袖口,看到他胳膊上的红疹,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么?他每回往花树底下一钻,都得起红疹子!”
从前在袁府的时候,就时常这样,他喜欢躲在花丛里看林余娇,所以经常起一身的疹子,可即便是阿玢劝他,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仍旧一意孤行,就是要往那花丛里头钻。
来了京华好一些,顾庭知道自个儿不能碰花,所以都是敬而远之。
好久都没看到顾庭这样发病了,阿玢既陌生又熟悉。
她瞥了瞥林余娇蹙着的眉尖,安慰道:“林姑娘也莫要担心,殿下这是老毛病了,只要涂些药膏,睡一晚便好了。”
虽是这样说,可林余娇哪能放得下心。
她点着头应了阿玢,可眉心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待阿玢走后,她搬了条软凳坐在顾庭的床边,托腮望着他。
顾庭此刻双眸紧闭,那深不可测的眸底敛着的寒气,也尽数消失了。
这会儿,倒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不过依旧那样好看。
脸上的线条如刀刻斧凿,仿佛是老天爷悉心雕琢出来的,一点儿瑕疵也没有。
就是女子,也是望了便心生羡慕的。
林余娇杏眸浸在一汪清潭中,眉心轻蹙着,有些哀怨地看着他,轻声喃喃着。
“你呀......明明知道自个儿受不得那花,怎的还往桃花树下钻,非要做那桃花酿?”
她的语气里有嗔有怨,更像是妻子在发小脾气埋怨自己的丈夫。
若顾庭醒着的时候,她是绝不敢这样与他说话的。
唯有他睡着,她才敢这样说一两句。
想到他佯装正常地陪她采花做那桃花酿,她心里就有气。
气他不该糟践自个儿的身体。
桃花酿再好喝,自己亲手做的与下人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她与他一同酿好埋下的就格外香甜醇厚一些?
身为大夫,林余娇最不喜看到的,就是有人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故作非为。
气归气,可林余娇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替顾庭掖好了身上盖着的衾被。
玉手纤纤,皓腕凝霜,又捏了条干净温热的帕子,替他细细将脸上和脖子都擦干净。
既是病着,那她还是勉强多照顾他一些吧......
......
顾庭的疹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就已经全消了。
周身上下又是神清气爽,没有半点生过病的迹象。
只是顾庭醒来时,发觉与平时不同。
他的床边还伏着一个人。
是林余娇。
她小小一团就压在他的衾被上,睡得正酣。
长睫如蝶翼一般轻轻颤着,仿佛抖落了星光在他心上。
顾庭的心软得不像话。
她就这样守着他睡了一个晚上......?
原来,她真的是关心他的。
顾庭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鬓角。
她的肌肤很软,印在指腹,多了些妙不可言的触觉。
他心底,又软了些。
若能一直这样好,该有多好。
林余娇睡眠浅,顾庭一动,她便醒了。
毕竟顾庭是因她而发疹子的,若丢下他一个人,她始终有些于心不忍。
这会子顾庭醒了,瞧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她惺忪的杏眸也泛起一两缕真切的笑意来。
“殿下,您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顾庭目光深幽,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
“为何不上来睡?”
“......”林余娇无言以对,揉了揉压得发麻的手腕,轻声道,“妾......”
实在找不出理由。
她就是觉得趴在他床边睡也比睡在他身边安稳些。
毕竟他是病人。
见她答不出来,顾庭也不再逼问。
反而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替她揉搓起了发麻的手腕,“是这里么?”
林余娇耳尖有些发热,小小地挣了一下,“妾自己来便可以了。”
可顾庭不由分说,仍旧拉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力道给她揉着,“孤昨日问你的话,你还未回答。”
“什么?”林余娇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露出清滟端绝的小脸,故意装着傻。
顾庭眸色一沉,声音不徐不疾地再次问道:“嫁给孤,你可愿意?”
林余娇咬了咬唇,又听到顾庭哑着嗓音,在她耳边近似蛊惑地说道:“只要你点头,明日,林余逸便能好端端地站在你眼前了。”
不得不说,这句话,让林余娇的心一塌,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想起林余逸在地牢中所受的苦,就心疼得不像话。
更何况,她也着实没有什么能再牺牲的了。
她什么都给了顾庭。
也不差自由。
若能让林余逸出了地牢,又能继续科考,最后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那她便是一生困在顾庭身边,也愿意的。
更何况,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她总还有别的办法想。
可林余逸,却等不了多少日子了。
林余娇越想,眉心蹙得越紧。
最后杏眸浸在了一汪盈盈熠熠的清潭中,点了点头。
“妾愿意的......”
她已忘了曾发过誓,绝不与人为妾。
从前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才明白。
能当太子的侧妃,也是她的福分了。
第37章
顾庭瞳眸微缩,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些, “你......你方才是答应了?”
他应当......不曾听错吧?
林余娇垂下小脸,耳尖愈发有些发热, “殿下,妾说......愿意的。”
顾庭指尖一颤, 差点没握住她的手腕。
她答应了。
她真的答应他了。
从此以后,余生漫漫。
他真的可以与她一同度过了么?
顾庭觉得, 这像是一场梦。
或许他刚刚不曾醒来, 现在仍旧是在梦里。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林余娇的手, 眸底再也绷不住轻淡冷漠的神色。
取而代之的,全是珍重。
还有些云里雾里, 飘飘然。
顾庭怕夜长梦多,也怕迟则生变。
当即便进了宫, 求见圣上。
他的父皇见到他进宫, 还有些诧异, “不是说病了么?怎的不在府中好好将养着, 反而进宫了?”
顾庭郑重跪在地上行大礼道:“因儿臣有重要的事进宫禀告父皇。”
“可是终身大事?”皇帝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朕说过, 你看上了哪家姑娘,只管同朕说,朕即日便给你们赐婚。”
顾庭眸色一凝,高声感激道:“儿臣谢父皇厚爱。儿臣确有了意中人,想请父皇赐婚。”
“哦?是哪家的姑娘?”皇帝顿时来了兴致, 在龙椅上换了个姿势坐着,倾身问道。
自打顾庭回了京华,他就开始给他物色各家的姑娘。
可他这儿子仿佛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似的,即便是遍京华最好的女子,他也瞧不上。
所以如今主动来说有了意中人,皇帝也就格外好奇。
想知道是个怎样的好姑娘,竟能入了顾庭的眼。
顾庭微微颔首,沉声道:“她并非出身世家,但父亲也是朝中官员,只是英年早逝,如今已无父母。”
皇帝叹了一口气,“倒是个可怜的孩子,既如此,朕便将她赐予你做侧妃吧。”
“......朕给你瞧的盛国公府二姑娘也是个好的,不若你便同时迎娶她做你的太子妃,两门喜事办到一块,也算热热闹闹的。”
顾庭一怔,眸子里掠过一缕深泽,淡声道:“儿臣多谢父皇关心,可是......儿臣已决意要娶林姑娘做太子妃,再无旁的心思。”
这回轮到皇帝怔在了龙椅上,脸上的笑容也敛了些。
“庭儿,你这是何意?是嫌朕给你选的太子妃不够好?”
顾庭垂眸颔首,不卑不亢地回道:“父皇慧眼如炬,怎会选到不好的人?是儿臣眼光一般,认定了林姑娘,所以任凭旁人千好万好,也容不得下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倒是看不出来,朕的庭儿竟是个痴情种。”
“......不错,你如今颇有几分像朕当年了。当年朕要封你的母后为皇后时,也是这样斩钉截铁,不顾旁人劝阻的。”他又露出些怀念往昔岁月的模样来,唏嘘着说道。
“父皇母后情比金坚,儿臣不敢比。”顾庭声音薄薄的,从善如流道,“只是儿臣认识林姑娘多年,也已心悦她多年了......”
“......在袁府时,儿臣被袁府众人欺压,却得了林姑娘许多暗中相助,她是个极好的姑娘。”
皇帝的神色越发郑重起来,“可她已无父无母,并无显赫的家世,你母后的母家也是势单力薄,难以为你撑腰,朕着实有些担忧。”
顾庭眼尾轻轻挑起,轻笑道:“儿臣不是还有父皇么?”
“你也知道朕的身体......”皇帝咳了几声,忽然如同苍老了一些,坐在龙椅上的身姿也不如方才挺得笔直了。
他没有将话全部说完,但在场的他和顾庭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顾庭敛下眸底的神色,轻声道:“父皇莫要担心,您身为天子,自当千秋万代,福寿延绵。”
虽然知道是安慰的话,可皇帝也听得心里熨帖。
他笑了笑,也并不执着于顾庭要娶哪位女子,只是问他,“你可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若到了穷途末路,无岳丈家的势力相助,也不后悔?”
诸如瑞王、宸王这些人,皇帝是不允许他们娶高门贵女的。
因为怕他们起了贪念,借助岳丈家的势力来搅浑风雨。
但顾庭不同。
皇帝最疼的就是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又对已逝的皇后是真爱,所以看顾庭势单力薄,便想着通过联姻让支持顾庭的势力更庞大一些。
可惜。
他的儿子和他一样,是个痴情种。
宁愿不要这股庞大的势力,也要娶心上人为太子妃。
皇帝是过来人。
也曾经历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刻骨铭心,所以他并未多劝。
只是反复问了顾庭几句,他是否下定了决定。
这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吃。
顾庭眸底一片执着与肯定,毫不迟疑地告诉他,“儿臣确定。若要倚靠女人,那未免丢人。”
“好。”皇帝拍了拍龙椅的扶手,嗓音沧桑却也开心,“既如此,那朕便给你赐婚了!赶明儿有空,便将朕的儿媳妇带来皇宫瞧一瞧。”
说实话,无论哪位儿子成婚,皇帝都没有现在这样高兴。
毕竟顾庭,才是他心尖上的那块肉。
顾庭不在的这些年,皇帝一刻都未放弃过寻他,其爱子之心,可见一斑。
......
顾庭回到太子府时,林余娇还在等他。
她弯着腰给顾庭斟了一杯热茶,眉眼明丽动人,嗓音温软如水,“殿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