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灯花闪了一下,李陵眨了眨眼,两人又合计了一阵子,有些昏昏欲睡。
“阿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徐沅芷鼻子动了动说道:“似乎是烟味。”
李陵脸色一变,暗道不好,赶紧捂住了徐沅芷的口鼻,但为时已晚,徐沅芷双眼一闭沉沉晕倒过去。
李陵大喊了几声,外面忽然传来震天的撞门声,然后就冲进了一伙儿黑衣人,萧北和萧南两个和黑衣人打斗正酣,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
李陵一手提着刀,一手抱着徐沅芷往外突围,正往外走的时候后院忽然起了火,李陵目光幽冷,熊熊的火光之中,隐约能看见几个人往外翻墙,李陵咬咬牙,先带着徐沅芷走。
“唔……”徐沅芷小声哼哼,李陵心急如焚,狠掐了几下她的人中,但徐沅芷没醒。
李陵冲出重围,小小的宅子已经全被围了起来,外面全是黑衣人,周围的百姓不知何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陵目光猩红,连杀了几个黑衣人,萧北也冲出来,一路劈砍去了马厩。李陵坐上马狂奔,徐沅芷上下颠倒,皱眉又哼了几声。
天明时分,李陵一身疲惫,萧北点了人马,发现死了两个弟兄。房间里大夫给徐沅芷看诊,熬了药才慢慢醒转过来。
“殿下,此乃迷药中毒之症,且将此药一日三次煎服,方可消除药性,不致伤身。”
大夫提着药箱,磕头下去了。
萧北和萧南都跪在地上请罪,李陵冷冷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萧北皱眉道:“殿下,我们有个弟兄被吴盛收买,为他们传递消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想杀了殿下,于是先派人在后院窗外吹迷烟,又派了一百多个黑衣杀手直接闯进来。现抓了吴盛在后堂押着。”
徐沅芷靠在软垫上,脸色煞白,手脚无力,撑着额头晕乎乎地说道:“青天白日他们就敢直接袭击钦差,可见有恃无恐到什么地步,你上奏了吗?”
李陵沉声道:“奏折昨夜便写好了,驿马明日便可送到。”
徐沅芷这才点点头,被荷珠扶着又喝了一口药。
………………
昭阳殿上,太子主持政务,李元澍坐在龙椅上听着。
宁王去江南之后,皇帝便不再提起宁王,渐渐的太子便又回到了朝堂上,但跟从前相比,李景谨慎许多。
华京暑热难当,昭阳殿内大臣们站着议事,早就汗流浃背,李元澍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一双眼睛垂下来,显出些老态。身后的侍女尽心尽力为皇帝扇风,李元澍扶着龙椅的扶手,听太子回话。
“父皇,儿臣在华京三十户商户官员处筹得五十万两白银,希望能捐给朝廷,做赈灾之用。”
李元澍赞许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桌案上的一封才送到的薄薄奏疏,沉声问道:“太子,你知道江南筹款筹粮情况吗?”
李景垂手说道:“宁王在江南筹集钱粮,目前尚无进展。但儿臣听闻……听闻……”
“听闻什么?”
李景沉声道:“儿臣听闻宁王在江南颇用了一些狠厉手段,强迫江南商户官员捐钱捐粮,乃至于扣押官员,煽动百姓,无所不为。”
李元澍抬眼问道:“竟有此事?”
李景为难道:“儿臣明白宁王立功心切,但子曰‘过犹不及’,若宁王再如此过激行事,怕江南会百姓哗变。”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儿臣听闻,江南之所以筹不出粮食,便是因为有粮商囤积居奇,如果朝廷能准许适当提高粮价,那些富商便会趁机卖粮,卖粮的商户多了,引起竞争,粮价势必回落,朝廷便可趁机收购。或者朝廷可以用一些官职荣衔换取粮食,如此便可以轻松筹集钱粮。”
“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儿臣不敢居功,詹士府的诸位臣工与儿臣一起想出。”
李元澍看着李景言辞恳切,态度谦卑,好半天没说话,指尖扣了扣桌上的那一封奏疏,嘱咐身旁的宝公公道:“……今年夏天格外的热,华京轩福楼新做一种凉糕,给诸位大人以及太子上一点吧。”
李景跪在地上,接了那一盏凉糕,正在吃的时候,李元澍忽然摆了摆手,疲倦地说道:“朕有些累了,太子与诸位大臣继续议事吧,若有结果便写成奏疏,让朕看看。”
“是,儿臣定当竭心尽力为父皇分忧。”
李景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元澍没回头,皱眉走了。
太子起身,继续与大臣议事,商量着如何逐步放开粮价的管控,又该安排些什么职位给捐粮的商人。
第63章 发威
“阿沅, 你好些了吗?”李陵担忧地问道。
“前几日还晕晕的, 今日感觉好多了,身体里的药性应当是散的差不多了。”
徐沅芷拢了拢头发,脑子松快了许多。
李陵皱眉道:“如果你不舒服,今日便不要出去了, 你要办什么事让我去办。”
“不行, 这几日形势更加严峻, 必须行动了。”
徐沅芷放下小梳子,李陵扶着椅背,在徐沅芷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吻。
“我知道你有主张,但别太拼命。”
徐沅芷心中微动,侧过身子看着李陵, 明丽的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皮肤白皙恍若透明。这个男人真是无可挑剔,有时候徐沅芷会这样想, 但是仔细想来,自己对他其实挑剔良多。若是放在寻常男子身上, 甚至是没有道理的。
徐沅芷抱住李陵的脖子, 在他削薄的粉色嘴唇上深深印了一吻, 李陵意外地凝视着徐沅芷。
“阿沅……”
“闭眼,不许说话。”
李陵怔了一瞬, 乖乖闭上眼,然而再睁开的时候,徐沅芷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陵扶着椅背, 摸了摸自己尚且带着温度的嘴唇。
阳光正好,花开正浓。
………………
近来江南的粮价高涨,五家米铺联合起来坐地起价,别说捐粮,江南本地人都快买不起粮食了。徐沅芷找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徐家联合粮商抬高了价格。
徐家并不卖粮,但却牢牢把控着产粮的最开端,徐家的田庄出产的粮食,大概占着江南地区的四分之一,这个数字已经是十分可怕,其他田庄也仿佛商量好了一般,一起囤粮不卖。粮价就这样被越炒越高。
此前朝廷下达了收购粮食的旨意,但也只是略微抬高了一些收购价格,与现在的粮价相比远远不足。
徐沅芷乘着油壁车又去了乡下,虽然她不想仗势欺人,也不想借李陵的名头生事,但现在事态紧急,只能杀几个先开刀了。
徐通一早在田庄等徐沅芷,他的脸上又添了新伤,徐沅芷脸色一沉,走下车来。
徐通见徐沅芷身后跟着数十个带刀的侍卫,面上一喜。
“大小姐,我们要收夏粮,他们那伙人不让收,说收了夏粮粮食贱了就赚不到银子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朝廷几次下令捐粮,不捐便罢了,还不收新粮!”
“难怪最近粮价居高不下,除了我们田庄的粮食,还有哪些地方的夏粮没收?”
“沈家,吴家的粮都没收。”
徐沅芷冷笑一声,让徐通带着她去见负责种田的农户。
自从上次宅邸失火,沈瑜明如海等人就趁乱逃跑,窝在家中称病不出。但徐沅芷明白,他们并不是偃旗息鼓了,而是想方设法想别的法子和宁王作对。
“大小姐,如今我只负责收租,起先我还能管管收粮种田之事,现在这些事情全都被老祖宗的人把持,带头闹事的那个林虎就是徐老夫人找上门来的远房亲戚。”
徐沅芷嘲讽道:“徐家没发迹的时候,我竟不知还有这么多亲戚。”
徐通在徐沅芷耳边说道:“林虎就是那个带头杀人的凶手。我特意去镇上报官,但官府的人来了一次,只询问了几句话就走了。林虎和田庄的其他农户串通好了说辞,都帮他说话,三言两语加上特意打点,连牢都没做,全当白死了一个人。”
徐沅芷远远看去,那林虎是个三白眼,颧骨高高凸着,漫不经心地站在田地里,身后跟着十几个壮汉,防止其他人来收粮。
林虎见到徐通领着一个娉婷袅袅的女子走过来,顿时眼都直了,死死盯着徐沅芷上下打量。
那种黏腻的眼神让徐沅芷浑身不舒服,萧北抽出弯刀,已经动了杀心。
“还不见过大小姐!”徐通和林虎是老对头了,见林虎如此不恭敬皱眉吼道。
林虎挑衅一笑,看着徐沅芷漂亮的脸蛋,吹了个口哨。
徐沅芷在距离林虎三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冷冷看着林虎说道:“你就是田庄上负责种田的人?”
“就是老子我!你们徐家的粮食全都是我们种出来的!”
徐沅芷眼神凉悠悠的,说道:“听说你之前杀了人?”
“老祖宗诚心诚意买地,他们孤儿寡母守着那么大的地又种不过来,又不卖掉,平白放着不就是让人来抢?”
徐沅芷冷冷说道:“强盗逻辑。”
“大小姐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杀人。”
“是吗,不如我们把为你作证的那些乡民都找来,当着我的面把对官府说的话再说一遍。”
林虎挑挑眉毛,招个手就叫属下去叫人,不一会儿,走过来十几个庄户人,老幼妇孺都有,皆畏惧地看着林虎。
“我是徐国公府的大小姐,你们老实跟我说,林虎是不是杀人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走上来,小声说道:“大小姐说笑了,林管事怎么会杀人呢……”
“说实话!”
女子一缩头,转身看了看林虎,闭眼说道:“没有!林管事没有杀人!”
徐沅芷看着林虎找来的这些人,有满头白发的老人,有不满十岁的孩子,还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心底叹了一声。
“萧北,你看着办吧。”
徐沅芷转身背对着这些人,眺望着一望无际的田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徐沅芷!你想干什么?!”林虎大吼一声,转身便拽住那个女人的脖子,意图威胁。
萧北面色一冷,身后的侍卫一个健步上前,一脚踹掉了林虎的手。林虎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握着红肿的手腕发狠往徐沅芷的方向冲。
“还敢上前?!”
萧北和其他侍卫一起抓住了林虎,他们这些皇家侍卫对付一个田庄的恶霸真是绰绰有余,三两下便能将人制住。
女子已经被吓瘫了,坐在田埂上说不出话来。
徐沅芷走到她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林虎有没有杀人?”
“呃……”女子如同初生的小鹿一般惊慌,浑身发抖,结巴着说道,“没……没有……”
徐沅芷挥挥手,身后的萧北折断了林虎的一条胳膊。
“啊啊啊啊——!”
“第一次有人不卖田,你带着人折了陈老汉的一条胳膊,现在我也折你一条。”
徐沅芷的眼神再次锁定这个女子,问道:“林虎杀人了吗?”
女子仍然在发抖,在林虎痛苦的吼叫声中迟疑了一下。
徐沅芷又挥挥手,萧北一脚踢在林虎的膝窝上,男人的膝盖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折,迅速肿成了两个大。
巨大的疼痛让林虎惨叫出声,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左腿无力地垂软在田埂上。
“第二次有人不卖田,你带着人用石锤砸碎了孙家儿子的两个膝盖,现在孙家儿子日日在院子里爬,再也站不起来,手掌都磨碎了。我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林虎杀人了吗?”徐沅芷再次问道。
女子略带恐惧地看着徐沅芷,嘴唇动了动。
徐沅芷勾起一抹笑,说道:“觉得我可怕?”
女子颤抖着点了点头,双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
“我没有对你做任何事,你为何要怕我?林虎欺压乡里,你却帮他说话。你觉得你是个怎样的人?”
女子的眼泪疯狂涌出,看了看徐沅芷身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林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大小姐……大小姐……他杀人了!他杀人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女子仿佛解脱了一般放声大哭。徐沅芷拍了拍她的肩膀,心底叹了口气。
徐沅芷来之前早有调查,这女子早早守寡,只有一个女儿,林虎看她好欺,几年来便一直行些强迫之事,这女子被林虎牢牢掌控,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明大人,你可以下来了。”
众人顺着徐沅芷的目光回头,才发现油壁车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当他走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明如海脸色极其难看,却不得不跟着徐沅芷到这里,明如海万万没想到宁王会直接把自己的令牌给这个女人。
“明大人,这便是你一年前断的案,匆匆来问了几句便走了,没想到还有如此之大的冤情。您看……是不是重新判一次?”
明如海看着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的林虎,咬牙说道:“徐大小姐,人已经被你打成了这样,还要重判?”
徐沅芷眼底带着寒霜,冷冷道:“我要他死。”
明如海抿了抿嘴唇,叫衙役把林虎带下去,重审重判。
“明大人请务必秉公办案,若是结果不满意,便把这个林虎交给我,我让宁王殿下治他一个行刺之罪。”
“宁王殿下便是如此随意给人安插罪名吗?”
徐沅芷嘲讽一笑道:“没想到从明大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我还以为明大人心虚,不敢提起刺客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