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斐看到这一幕本能的看向不远处的树林,夜光中,沈既白的身影扶着树缓慢的站了起来。
第27章
沈斐不用想也知此时此刻的沈既白脸色有多难看, 他机灵一动大喊了一声, “公主!”
见谢怜顿住脚步, 他忙跑上前,脑子里飞快运转了一圈, 朝苏提贞道:“惊闻公主、您的侍女还有四姑娘出事的消息后,高热不退的少卿大人甚是担心,不顾阻拦前来寻找解救,连药都没顾上喝。过河的时候因为船只在对岸,我们是游过去的,确认了窖口后大人已经无法行动,虚弱的让属下回去求救支援,真是幸亏谢将军带人赶来及时, 否则属下真的辜负了大人所托。现在大人无法行走,属下许是在冷水里也泡出了风寒,这会子甚是有气无力的, 可否请公主吩咐几个小兵轮流背大人回去?”
谢怜闻言挑了一下眉, 吩咐小兵的事儿还用特意请示苏提贞?
把过程说的那么细致, 无非是表达了一个意思, 沈既白才是营救的功臣。
听了沈斐的话,原本想挣脱谢怜怀抱的苏提贞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今晚是个好机会, 用实际行动告诉沈既白不要妄想利用她的机会。
那么骄傲的沈既白对她这个猎物胜券在握,岂料半路杀出来个同阵营的谢怜,又是他曾经使计让她退婚的未婚夫, 他的颜面何在?
十六日那晚会面,苏提贞能感受的出来沈既白是真的不喜谢怜,只因她跟谢怜见面就莫名发火的样子现在想想,多像担心落败谢怜之手的恼怒。
苏提贞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渊源,但她知道这两人私下定是不和,不然他也不会放出谢怜庶长子的消息让其被动退婚。
也许苏慎言准许沈既白将计就计,就是看中她对他的一见倾心,的确,掌控她的心比一桩没有感情的婚姻更容易让苏慎言达到目的。
不管谢怜知不知道是沈既白放出的庶长子消息,手中的使命被有过节的人截,心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他们之间在暗中较量,作为主子的苏慎言想必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默许罢了,反正不管谁赢,都是替他办事的。
破坏瓦解苏慎言追随者之间的关系,对苏提贞来说,是条必经之路。
今晚就算被劫的人中没有沈希音,她也根本不信沈既白会真心的来营救她。
“此次救援,沈大人着实劳苦功高,如今身体有恙理应让人照拂。”她看向谢怜身后的士兵,“你们去几个人照应一下沈大人。”
沈斐耳边传来异口同声的听令声,不知是不是幻觉,比起沈既白受家法昏迷时的态度,他觉得这次苏提贞的语气冷淡多了,丝毫听不出一丝的挂念。
原本以为是谢怜在这的原因,当他瞧见苏提贞把头靠在谢怜心口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脸不忿的走了。焦急的沈希音跟在他身后与几个士兵一起朝沈既白所在的位置而去。
苏提贞听到脚步声走远,头缓缓离开了谢怜的衣襟。
“谢将军,可活捉了那帮人的头目?”
谢怜喉头滚动,有些紧张回道:“当时打的混乱,等打完才发现头目已经死了。”
苏提贞知道这是被灭口了,这个事情也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什么下文了。
也是,事情既做了就要尽力做圆满,岂会让这些人有机会说出幕后主使?
原路返回到河边,谢怜与她先登的船,刚坐下便见沈既白被士兵扶着上来,沈斐和沈希音紧随其后。
他们坐在后面,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沈既白就坐在她的身后。
尽管船上并没有坐多少人,但因为船着实是小,大家坐的很是挤。
苏提贞能感受到他的膝盖抵着她的后背,虽没有回头看,但她就是知道,沈既白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只是会让人深感不自在。
就在船快划到对岸的时候,从后方伸出的一只手忽而环过她的左腰侧,握住了她的左手。
苏提贞的身子一僵,心快跳到了嗓子口,绷的笔直。
他的手心很烫,攥的很是生疼,像是恨不得要捏碎她的骨头。
待船停下他的手抽走,一行人陆续下去,谢怜欲再次抱她的时候,苏提贞婉拒了。
倒不是怕沈既白怒火更盛,她觉得今晚的目的已达到,无需一路都要谢怜抱着回,而且受伤的是肩头又不是腿脚,自觉不耽误走路,实在是没这个必要。
“怎好让你一直抱我,会很累。”
“公主身子轻的很,末将不觉得累,公主若是担心流言,您大可放心,末将的这些士兵是不会乱说的。”
苏提贞否认,“倒是不担心那些,出了这回事,在别人眼里我还剩什么名声?”
谢怜虽不知什么原因但依旧不肯她自己走回去,“既不是因为这个,公主更不必推辞了。”
如在地窖口一般,没等苏提贞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他怀里了。
欲走的谢怜胳膊被抓住,他侧头看向动手的人,目光如炬,“沈大人意欲何为?”
沈既白嗓音幽冷,“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公主不想让你抱她,谢将军何必非要如此?莫非假公济私?”
谢怜反驳,“我没你想的那么卑劣,公主受了伤,这里距离营帐的路程又不短,山道如此难走,岂能让公主徒步行走?沈大人若是看不惯,不如你来代劳?”
这话里带着挑衅,他知道沈既白此时自己走路都艰难,是断然不可能把苏提贞给抱回去的。
然而没想到……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沈既白硬是把苏提贞给接到了自己怀里。
沈希音欲开口,一旁的沈斐拦住了她。
回来求救的半道上遇见了谢怜众人,过了河后,谢怜他们先去的地窖口,而沈斐则去了村庄里求得了退烧草药,来不及煎了,他揣在怀里以极快的速度跑了回去。
稍有些意识的沈既白把草药全给生吃了,连根都没吐出来。
沈斐不知道有多苦,但他知道沈既白在这个时候不怕苦。
“沈大人还是莫要勉强的好,若让公主伤上加伤,莫说是你,我与其他人也难逃干系,到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定不会轻饶了我们。”
“不是你让我代劳的么?怎么我真的要代劳你反而瞻前顾后了?谢将军放心便是,摔死我也不会让公主有丝毫的闪失,不信你便睁大眼睛一路瞧好了。”说完,沈既白唤了沈斐一声,“点上火把引路。”
苏提贞挣扎着想自己下来,被他低首眼神警告。
谢怜面色冷然,见他抱着人先走了,自己则快速跟上,至于还未完全过来的士兵,需船来回接应好几趟,则慢他们一段距离。
苏提贞抬眼,他紧绷的下颌在如此昏暗的视线中若隐若现。
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彼此都没有任何的交谈。
就这样行走了几里地,快要出树林时,不等苏提贞自己开口,沈既白便主动把她放下。
她刚要走,却被喊住,“公主且慢。”
“怎么了?”
沈既白将她身上的大氅取下随手扔给了一旁的谢怜,“既已到跟前,再穿便不合适了。”
苏提贞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
慕氏得知苏提贞回来后,第一时间便和苏清修同行去了她居住的营帐。
萧贵妃在她俩后头迈着小碎步紧追慢赶的跟着,始终间隔着一段距离,把她累的气喘吁吁。
等到她到了跟前,却被门口的侍卫告知不能进去。
“什么?!”萧贵妃气得翻白眼,“本宫来探望公主,你个大胆奴才竟敢将本宫拒之门外?”
“贵妃娘娘,实在不是属下不让您进,是陛下吩咐的,说公主受到了惊吓,今晚不便多人打扰。”
萧贵妃跺了跺脚,询问他,“听通传的人说公主受了伤,严重吗?”
“回贵妃娘娘的话,这个属下说不好,太医已经在里面了。”
萧贵妃琢磨着苏清修在里面待不长,便没立刻折返,站在营帐外等候着。
如她料想的一样,一刻钟的时间都没到,苏清修便出来了,李启荣拿着佛尘跟在后面,倒不见慕氏的身影。
“陛下,公主怎么样了?”
“肩上受了刀伤。”
萧贵妃两手一握满脸心痛,“这可真遭了大罪了,那些该挨千刀的家伙抓到了没有?”
“一个活口没抓到,全都死了。”
听到这个答案,萧贵妃丝毫不意外,见他往回走,她上前轻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陛下可是要就寝了?”
“不然呢?贵妃也回营帐睡吧。”
萧贵妃不想一个人睡,她没忘记来这的时候婉妃是如何交代她的,自从苏清修说了今天无需她伺候后,她便绞尽脑汁的在想今晚该如何把他留在身边。
“公主出事给臣妾吓出了心理阴影,这心里头怪不安的,明明知道周围有侍卫守着,还是有些害怕。”
“胡说。”苏清修拆穿她,“你可是抓过老鼠逮过蛇的勇敢女子,你怕谁?”
“臣妾再勇敢也终究是一个女子呀,也怕被为非作歹之人给盯上劫了去。”
苏清修笑了一声,“谁盯你个半老徐娘啊?缺母亲么?”
萧贵妃脸涨的通红,佯怒道:“陛下,你这样说臣妾,臣妾可要哭了!”
苏清修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说:“瞧你,三十好几了还是这般脾气,真是十几年如一日,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萧贵妃多云转晴,决定放大招,“陛下,你可知来的时候婉妃跟臣妾说了什么吗?”
苏清修回首看了一眼,李启荣和众位侍卫自动往后退几尺的距离。
“说什么了?”
第28章
瞧他果然在意, 萧贵妃卖起了关子, “在外头不便说, 回了营帐臣妾再相告陛下。”
苏清修嗯了一声,默认她一道跟着。
回了御帐, 与外头的冷空气想比,这里面是又暖又舒适。
萧贵妃殷勤的帮他解开毛领披风,着手悬挂在架子上。
“现在可以说了。”
萧贵妃主动环抱住他的腰,仰起头笑吟吟的说,“来之前臣妾去见了婉妃,听闻陛下要来岭平巡幸,她交代臣妾务必要尽心尽力侍奉陛下,待回去后一定要臣妾把这边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呢。”
婉妃这番话含有别意, 苏清修自然是明白的。至于萧贵妃为何把这话说出来,用意他也清楚。
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萧贵妃的发丝,“那你会跟她说朕的不好吗?”
萧贵妃挥动自己的小拳拳捶了一下他的心口, “瞧陛下说的, 你哪有什么不好可说, 臣妾编也编不出啊。”
虽说与婉妃关系交好, 也的确得到了她许多帮助,但不代表着什么话都往她那倒,尤其是关于苏清修的, 萧贵妃更是谨慎。她担心哪天与婉妃的利益起了冲突被拿来大做文章,届时惹怒了苏清修,自己还不去冷宫喝西北风?
而且, 萧贵妃自己也明白,如今的婉妃跟她好主要是为了对付慕氏,等把皇后搞废除她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届时会不会转过头对付自己?这是个赌注,她不敢押上自己的全部。
“今晚真想留下?”
萧贵妃含笑带羞,“臣妾每天都想留在陛下身边,岂会只有今晚?”
他伸开手臂,“时候不早了,替朕宽衣吧。”
萧贵妃喜笑颜开,当即帮他取衣。
亥时末刻,慕氏肿着眼睛从苏提贞的营帐出来,见李启荣立在当前,嗓音沙哑的问:“何事?”
“陛下让奴才来知会娘娘一声,今晚您不用去御帐了。”本来话点到为止便可,但李启荣偏偏又加了一句,“贵妃娘娘已伺候陛下睡下了。”
慕氏面色无波,冷淡的回道:“本宫知道了。”
她正不想看见苏清修那张脸,敷衍都不想敷衍。
“奴才告退。”
李启荣行了个礼转身疾步走了。
身侧的梁嬷嬷欲言又止,终究是未出声,见慕氏朝东侧小道走去,跟侍卫一同跟上。
到了住处,因为没有提前笼火,周遭一片阴冷潮湿。
梁嬷嬷迅速的去笼了盆炭火,之后又烧了热水,以供慕氏洗漱。
“娘娘?”
床边的慕氏回过神,“嗯?”
“您在想什么呢?”梁嬷嬷边为她擦脚边道,“从刚才漱口开始,您就心不在焉的。”
慕氏扯过被子躺下,“我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护住我的一双儿女。今晚这样的事,我是再也不想看见它发生了。”
梁嬷嬷将装热水的汤婆子放在她的床尾被窝里。
“整个北安都是陛下的,有他倾力支持三殿下,我们想要胜出太难了。况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件事陛下布局了那么多年,想扭转乾坤,在奴婢看来难上加难。况且,慕家早已不是以前的慕家了,娘娘身边也没忠心的权臣,仅靠朝堂上少数支持太子的官员,谈何容易?现在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三殿下手里,恐怕满盘皆输。”
慕氏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她自责的说:“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么多年太相信他了,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和孩子们的。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最是无情帝王家。虽然知道很难,但让我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没命活,我是死也不能。”
“怎么会是娘娘的错?只能说是陛下太会弄虚作假,丝毫让人看不出痕迹。甭说是娘娘没发现端倪,奴婢和林嬷嬷也丝毫没有看出异常来,最重要的是,这一二十年来他每天都是那般。若非亲身经历,谁会相信是假的?”梁嬷嬷抬手擦了擦眼角,“陛下为了打垮慕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慕氏心寒不已,“得是多薄情的人,才能做到他这个地步。嬷嬷,去拿纸笔来。”
“这都深夜了,娘娘不如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