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早已无人了。
“公主,您醒啦?”阿妩将帷帐勾起,“已经午时了。”
“这么晚了。”她撑着身子坐起,表情痛苦,“怎么没喊我?”
“沈大人走之前特意交代奴婢,让您睡到自然醒。”
“他几时走的?”
“辰时。”
苏提贞让她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紫屏正在烧着水呢,奴婢这就去准备。”
刚泡进木桶里面,就见穿着官服的沈既白从密道口进来了。
四目相对,苏提贞催促他,“你快出去。”
他不但没走,还朝她走近了。
沈既白的手落在她的后脖颈处,很自然的低下头来。
“你真的太美好了,以至于让我今天一上午总是失神想你。”
苏提贞望着近在咫尺的他,从脸红到了脖子根,“等下水要凉了。”
“好好,我出去就是。”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瓷瓶来,“这个药等下你别忘记用,我给你放这桌上了。”
“什么药?”
“主治消肿止痛。”
“……”
苏提贞休息了六日时间才重新训练射箭马术,她进步飞快,上次跟苏慎司比赛,虽然没赢,但也没落差很多,对她来说已是鼓励。
初九这天上午训练刚结束,正跟兰若离要走,外宫口的侍卫来通报。
“兰大人,您表弟沈少卿要见您。”
“见我?”兰若离真是奇了怪了,想着许是有事,她立刻应下,“好的,我马上过去。”
苏提贞知道沈既白醉翁之意不在酒,对她说,“我与你同去,正好有一事想要请教沈大人。”
兰若离不疑,欣然点头。
她们过去的时候,方瑞珠正在同沈既白说话,主仆俩从苏云欢的住处回来,正好在这遇见他。
见方瑞珠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既白淡淡道:“方姑娘,你可以走了。”
“不打招呼不太好。”方瑞珠想,反正都中午了,他说了事儿肯定要去吃饭,不如一起吃个午饭培养培养感情,因此怎么能这个时候走?
“没事的,你走吧。”
“她们都看见我了,我这一走显得太不懂礼仪规矩了。”方瑞珠说什么也不走。
然而,等到苏提贞和兰若离到跟前,方瑞珠行礼和打招呼后,她还是没有要走的迹象。
“表弟,找我什么事?”
“有段时间没见表姐,想跟表姐一起吃个饭,顺便见见外甥女。“
兰若离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受宠若惊,不过他都开口了,那她自然不会拒绝,“行,我回倾云宫把孩子带来,对了,公主说有事要请教你。”
“公主请讲。”
方瑞珠见苏提贞看过来,立刻带着侍女去了十余尺外的地方。
“真搞笑,那可是我未婚夫,请教什么事还不能让我听到。”
侍女小声道:“姑娘您看,岭平公主还对沈大人笑了。”
“我看见了,不要脸。”
“幸好沈大人表情如常,没给她一个好脸。”
方瑞珠想到沈既白对自己的冷淡,心里释然了许多,“对我这个未婚妻都没什么笑脸,更别说她了。”
第44章
兰若离带女儿出来的时候, 见方瑞珠主仆还未走, 问沈既白:“我们母女俩跟你们一块会不会不太方便?”
“我跟她不一起。”沈既白将她女儿抱起。
兰若离对苏提贞说道:“公主, 臣等出宫了,您回去用午膳吧。”
苏提贞颔首, 转身回去。
回到倾云宫,林嬷嬷对她道:“刚才梁嬷嬷过来,说皇后娘娘让您下午陪她去静安寺。”
“静安寺?怎么下午去?”
“明日有冰嬉活动,娘娘不在那边留宿,只是去见一下净空大师。”
“是吗?那下午就不去训练场了。”
苏提贞沐浴后换了衣服,午膳用过,她便带阿妩去了凤赏宫。
“母后,可是有什么喜事?”
慕氏眉梢间的开心遮掩不住, “心情好罢了。”
虽然没有让江绍请平安脉确认是否怀孕,但她早起已有了反应,毕竟生育过两个孩子, 还是知道怀孕早期的感觉是怎样的。
见她心情好, 苏提贞自然也欢喜, 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自己的母后这么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前往静安寺的路上, 马车里母女二人独自在一起,马车厢壁是用特制木板制作而成,隔音效果甚好, 不是一般马车可比,除非说话声音特别大才会被外边的人听到,因此在这里面说话倒不担心被人听了去。
慕氏问她:“贞贞, 今日下午沈既白就要升官了,你可知晓?”
“升官了?”苏提贞不知,“没听闻啊。”
“中午吃饭时,秦寺卿徇私枉法的事被你父皇知道了,他说下午要将其革职查办让沈既白替代其位。”慕氏笑盈盈的拍她的手,“他升职大理寺卿,就是三品官员了,坐上这一把手的位置,以后更有利我们扳倒婉妃母子了,你要叮嘱他好好干。”
“儿臣知道了。”
“贞贞,沈既白不容易,毕竟违背他家族的意愿为我们做事,你要待他好些。”
苏提贞笑,“儿臣对他挺好的,母后为何总担心儿臣对他不好?到底谁是您孩子呀?”
慕氏握住她的手,“母后让你对他好,自然也是希望他感受到你的好反过来对你更好,以此让他无怨无悔的为你卖命。有时候男人的要求并不多,你看婉妃为你父皇付出什么了?母家帮不上忙,她自己也帮不上你父皇什么忙,但你父皇不还是甘愿为她付出吗?母后以前不懂,现在才恍然大悟,自然希望你也明白。”
“如果,儿臣是说如果,若母后嫁的人不是父皇,而是另外一个臣子,他以前是伤害过您的人追随者,他也参与其中了,若他要效忠您,母后能坦诚相待吗?”
“你这不还是在说沈既白吗?”慕氏笑,“他是沈家的儿子,沈相拥护苏慎言,他跟随不是挺正常的事吗?跟你以前又没有什么交情,凭什么要站在你那边?像现在这般,为了你改变自己的立场去拥护太子才是最不正常的。这也是他难得可贵有魄力的地方,不是吗?”
慕氏想到了江鸿,他就是苏清修和婉妃母子的追随者,那又怎样,只要以后他改变立场帮她,她不会去计较从前,没有意义。
“母后到底是母后,想的比儿臣通透。”
“凡事多想想为什么,比如现在追随婉妃母子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选择她们而不是我们?还不是你父皇的心在她们母子身上,婉妃母子比我们更会抓住人心?我们得扬长补短,改善我们的不足,才能更好。”
苏提贞又问,“若是父皇哪天后悔了,母后会原谅他吗?”
“母后心里有一个底线,你父皇已经超了这个底线。他跟他的那些追随者不一样,他是发号令的人,母后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慕氏眼底微微起了雾,“是他先抛弃的我们,是他先对不起我们的,也是他先要我们死的,不能宽恕。”
苏提贞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看母后恢复精气神,儿臣好高兴,您能好好活着,陪伴在儿臣和太子身边,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
“于母后而言又何尝不是呢?母后别无所求,只要你和太子能好好活着。”
活着的前提是必须登上皇位。
到了静安寺,净空大师迎人去了他所居住的院内。
厢房内,只三人同在,无她人旁听。
净空大师笑着说:“此次给施主去信请您带女儿前来,着实是贫僧要远行了,临别前有一事相告。”
慕氏问:“远行?大师你要去何处?”
“自何处来,回何处去。”
母女一惊,这是……
苏提贞这才知道母后让自己作陪来这是净空大师的意思。
“大师是得道高僧,会活很久的。”
“原本是比现在活的久,但贫僧有违天道帮人逆天改命罪有应得。”他微笑着,“不过也无妨,谁让贫僧欠了那人一个人情,该还的要还。”
这话让苏提贞一震,逆天改命?!
她乍然就想起自己重活一世这事了。
难道是有人相助她才能活过来的?
“大师口中的那人……是谁?”
不知原委的慕氏听着糊涂,“大师,你说清楚一些。”
“施主本来十月中旬香消玉殒,是有人帮您身边这位改了命,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命变了,您也跟着变了。”
慕氏丝毫不怀疑他话的真实性,因为事实就摆在那里。
“大师可否相告帮贞贞改命的人是谁?”
“牵她婚姻线的人是谁,便是谁。”
苏提贞与慕氏相视一眼,“你是说我夫君?”
净空大师默认,“因为此事贫僧遭到了惩罚,他虽已有所严惩却也不够,贫僧着实于心不忍,叫你们二位来,有特别的嘱咐。”
“大师请讲。”
“从明天开始往后三年,不许他去任何一个寺庙,他本家宗庙也不能去,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不许他吃任何肉类食物,包括猪血鸭血之类的,不能沾。第三点,子时开始一直到天亮之前不准他出门在外走动,只要在屋内待着都可。这三点贫僧没有对他讲,主要的原因还是担心他若知道会变得没用,因此还请你们保密,三年后可告知。”
慕氏小心的问,“大师,若是这三点违背了,会有什么后果?”
“难逃一死,这就是为她人改命反噬自己的代价。”
苏提贞心乱如麻,也就是说,如果净空大师没有对她说这些,他不久就死了?
“大师?”慕氏见净空大师闭上眼睛喊了一声。
苏提贞伸手在其鼻下探了一下,人已断气。
“母后,大师圆寂了。”
……
回宫的路上,慕氏看苏提贞失魂落魄的不知在想什么,安慰她道:“既然咱们知道了,会没事的,嗯?”
“母后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为儿臣改命的吗?”
“左右不过八月十六到十月中旬之间?不过那时候你们不是认识没多久吗?他对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喜欢。”
苏提贞摇头,“母后有所不知,沈既白不是那种轻易动心的人,他性子很慢热,莫要说短短几个月,就是两三年,他也未必会对儿臣有那份心思。”
“难道在八月之前你们就相识很久了?”
苏提贞眼眶泛红,突然伏在她肩上失声痛哭,“母后,有个秘密在儿臣心里好几个月了,儿臣不敢对任何人讲,今日净空大师既然说了逆天改命这回事给您知道,儿臣也就不瞒您了,不管您信不信,都要说给您知道。”
她从前世第一次见沈既白的时候说起,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慕氏听,直至自己八月十六在倾云宫醒来。
听的慕氏泪流满面,啜泣不止,她最害怕的便是苏提贞说的那些结局,万般想不到却已经成真过了。
“怪不得儿臣觉得他不一样了,起先还怀疑他是为了苏慎言才那般不同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儿臣死前已有两个月没见他了,也根本感受不到他对儿臣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在他前一个生辰当日,还给温烟柳下帖子让她去,两人眉来眼去的。”
“眼见不一定为实,更别说是有意为之了。”慕氏与她分析,“那时候太子与母后还有你父皇都不在了,你舅父表哥也都没了,慕家没落。虽说表面你跟三皇子关系还可以,但他和婉妃会希望你活久吗?你孤立无援还能活到了三皇子登基后的四年,没他保护你,母后都不信。若他真的讨厌你,在你投井前有很长的时间都可跟你解除婚姻关系,他为什么没有?至于孩子的事,母后觉得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
“第一,苏慎言没说实话,他故意那般说给你听的。第二,他问沈既白要不要那个孩子,沈既白不敢说要。他也不过一个驸马都尉,苏慎言要杀他轻而易举,不管是哪一个,就冲他之后为你做的,母后觉得不是他的本心,你知道这点就好,其它的还重要吗?他既对前尘往事都知晓,说明他在你死后不久也丧了命,大概这就是净空大师口中的严惩。不过这些都是母后的推测,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应该跟母后说的也差不了哪儿去。”
不知是不是当局者迷,听完她的话,苏提贞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母后,儿臣开始感到庆幸了。”
“什么?”
“庆幸再一次嫁给了他。”
慕氏泪中带笑,点点头道:“母后亦更加庆幸没看走眼,往后更放心把你交给沈既白了。他不单单是母后的女婿,还是恩人呢。”
“母后这话要让他听到,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至于这个事儿千万别再告知旁的人了,就算是太子也不可说,咱们一起把它彻彻底底烂在肚子里。”
苏提贞自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仅仅也就是她了,“您就不怀疑儿臣说的是假话吗?”
“怀疑什么?仔细想一下十月中旬前很多事都有迹可循,加上净空大师的话和圆寂,母后相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慕氏想到净空大师的叮嘱,“只是,不让他去寺庙宗庙还有不吃那些食物倒好办,倒是这上早朝有些难办,虽然每个月初九、十九还有二十九只上三次早朝,但都是天不亮就去了,他是官员不去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