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等您。”梁嬷嬷压低声音说,“一刻钟前沈大人才走,不知道陛下召见他说了什么,沈大人走后,陛下坐在那儿脸色不太好。”
慕氏没说什么,出了内室她笑着在餐桌边坐下,“何事令陛下不悦?”
“朕关心沈寺卿的婚姻大事,想给他指门好婚,岂料他竟已经成婚了,说是在外治理滨河水患的时候与一女子相爱,现在那女子还有了身孕。”
慕氏故作惊讶,“沈家这一下子可是双喜临门呢,说来这都多亏了陛下,不是你把滨河水患那么重要的工程交给沈寺卿,他哪有机会结识那女子?指不定心里多感激陛下呢。臣妾想,沈寺卿劳累辛苦治理水患时,因为那女子的陪伴,难免苦中有甜,提早结束治理工程会不会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呢?不过从而也说明陛下没看错人,他本可以给那女子妾室的身份,但他却娶了,说明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对一个女人都尚且这般,对赏识看重他的陛下还用说吗?”
苏清修的脸色多阴转晴,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皇后言之有理。”
“所以陛下不要不开心了。”慕氏笑望着他,“臣妾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苏清修很受用她说的话,“外面雪停了,吃了饭皇后陪朕出去走走可好?”
“好。”与他相视一笑后,慕氏低头吃饭。
饭后,苏清修把毛领厚披风拿来给她穿上,又系好领口处的带子才牵着他出门。
路道上的雪已被清扫个干净,在宫灯的映照之下,地面上两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未走多远,就见苏慎言急急前来,说有事要跟苏清修单独讲。
碍于慕氏在身边说话不便,苏清修便与他走远了一些。
瞧着不远处的父子俩,慕氏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询问梁嬷嬷,“他走了么?”
他指的是谁,梁嬷嬷再清楚不过了。
“还未有,沈相已经走了。”
慕氏点点头,稍等了片刻,就见苏清修回来了。
“陛下若是有急事处理就先回泰宁殿吧。”
“小事罢了。”
慕氏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散步回去时与江鸿在大门口碰着。
宫灯下的他面容疲倦,一看就知道累着了。
见江鸿看了一眼她与苏清修牵着的手,慕氏没由来的心虚。
他行了礼后又简短回答了苏清修的问话便走了。
慕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阿妩跑着过来了。
“奴婢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慕氏急问:“何事如此慌张?”
“回娘娘,公主她……”
第91章
“皇儿怎么了?”问出这话的是苏清修。
阿妩一路跑过来的, 稍稍喘口气才又继续说:“公主心口疼痛不止, 奴婢在江府未寻到江院使, 去了太医院也不见他,不敢贸然请其他太医过去瞧病, 这才特此赶来。”
慕氏知道若不是事出紧急,阿妩不会当着苏清修的面这么说。
她对苏清修道:“贞贞的病一直是江院使瞧的,其他太医虽有人擅长这方面,但总不敌江院使。平时江院使认真负责,因为不知什么时间会有紧急情况,他散值后也是处于待命状态,远处根本不会去。不如一边先让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去,一边再让人去江府询问, 若是他回府了就让别的太医回来,若是他不在,就先让其他太医为贞贞瞧病, 两不耽误, 陛下以为如何?”
苏清修赞同, “皇后, 不如我们现在去公主府看看皇儿?”
“陛下不可去,莫说你现在正休养,就算陛下身体康健也不宜这时去公主府。”慕氏哪能让他去, “请陛下允臣妾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苏清修自然是允的,“你且去吧。”
随后他让人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又调了十几个禁卫军跟着。
上了车后,慕氏低声询问阿妩,“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妩这才说实话,“公主听闻沈大人被他父亲发落了,十分急怒忧惧,之后不知怎么她说肚子有点不舒服,去净房一看竟见红了。”
慕氏惊出了一头冷汗,“才八个月就见红了,出血多吗?”
“一点点,血呈暗红色。”
慕氏拧紧眉头,又问:“沈相把沈既白怎么着了?”
“说是发落去了沈氏宗祠。”
慕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沈氏宗祠,那不就是他本家宗庙吗?
“你进宫前,沈既白有没有回去?”
“未有。”
慕氏的心如被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又难受,混杂着焦灼令她不安到了极点。
明知道马车会追赶上出宫的江鸿,但她已经没有心情掀窗帘往外看了。
“没让人去沈府?”
阿妩答:“公主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就让沈大人的侍卫回沈府传话了,及时的话沈大人应该会没事的。公主说沈大人若是不听他父亲的,是有办法不去宗祠的,她就是怕来不及。”
慕氏背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皇宫距离荷华门不远,她却深觉漫长。
等到了公主府大门外,慕氏下了马车匆匆进去。
她进内室的时候,只见紫屏一人守在苏提贞的床前。
“母后。”
慕氏上前在床边坐下,见她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了。
“肚子可还有不舒服?”
苏提贞摇头,声音沙哑,“这会没有了。”
“等江院使来了,让他给你开些保胎药吃着,多保一天孩子就多一天安全。”慕氏轻轻抚了抚她高耸的肚皮,“这个时候可不能早产,孩子都没完全长好呢。”
见她眼角有泪,慕氏伸手给擦去,“他那么爱你,肯定会听你的话,母后相信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
宫里的太医先到的公主府,不过慕氏没让人进来,而是让其在外等待了一会儿,待江绍来又让人走了。
诊断后江绍也不隐瞒,直言说:“情况不太好,有早产的迹象。孩子虽然不大但胎位不正,若是这时候发动定是难产,必须得强有力的保胎把孩子的胎位调整过来才好。”
慕氏听的心惊肉跳,“能保到月底吗?”
“臣尽量保这腹中的孩子到九个月。”江绍叮嘱,“只是公主需要静卧,不要再如之前那般随意走动了。”
“这样到生的时候会不会没力气?”慕氏觉得这个也很关键。
“怀孕本身就会消耗大人的气血,臣开个食补方子给公主,按着上面吃应该没什么问题。”江绍从药箱里取出纸笔来,很快就把方子写好了,“少食多餐,每次不要吃饱,一天分几次进食。”
之后江绍回太医院开药,阿妩一同跟去了。
内室的门刚关上,慕氏就见沈既白从净房门口出来。
她大喜,“你何时回来的?”
沈既白给她行礼,“江院使来的时候臣亦刚到,因他在就一直没出来。”
慕氏赶紧从床边站起给他腾位置,“贞贞担心的不轻,深怕你有什么事。”
一身的官服未来得及更换,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神色略严肃,较之回来之前已经好转了许多。
苏提贞待他坐下将其一把抱住伏在肩头哭了起来。
一旁的慕氏示意其她人出去,她也没例外。
温声细语安慰了几句后,沈既白把苏提贞身子扶直,深邃的目光望着她说:“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
“我只是怕你与那次受家法一样,担心被传出不孝的名头被对立的官员参一本而只得忍受。”
“所以你就让沈歆给我带话,若是不遵从与你的约定去了宗庙就与我和离?”
他是一点也听不得和离这俩字。
“不这么说,我怕没威慑力。”
沈既白眼睛紧盯着她,“这么久了我何曾去过寺庙宗庙?又何曾吃过一顿肉?更从未在子时后出门过,在外地治理水患的时候,好几次夜里出现突发状况,我都没有食言过,一直在遵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在,说句大不敬的话,对我来说,你的话就是圣旨,知道吗?”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那样说了。”她拉了拉他的手,“夫君别生我的气。”
沈既白的神情柔和了不少,“不会。”
“你是强行回来的了?”
“自然,我说过,那个家里的人并不全听父亲一人。”沈既白又道:“偷用印鉴成婚的事父亲丝毫不敢声张,连管家都没让知道,说要发落我也是他要亲自对我实施家法,我怎么可能乖乖的趴在受刑凳上任由他打?父亲虽气愤,但他只能与母亲一起替我瞒下来此事,不然我若是被蓝尚书那些官员参掉了官职,于他于沈家又有何好处?孰轻孰重他是知道的。”
之后沈既白去把慕氏请了进来,“臣有错,让娘娘担忧了。”
慕氏让他坐下说话,“错不在你,陛下那边本宫已经替你说和了,没什么事的。眼下数贞贞与孩子最为紧要,江院使往后至临产会频繁过来,你注意一些别让他发现了。另外,陛下派来的那些侍卫都不是吃闲饭的,虽然没让他们进舒沁院,还是多加谨慎为好。”
“是,臣会多加小心。”
慕氏未再多停留,她走了后不久阿妩就带保胎药回来了。
待苏提贞喝了药,沈既白去打了热水来给她洗脚。
“你看我的脚是不是肿的像猪蹄?”
他捏了捏脚面,按一下一个坑,“猪蹄可没有你的脚好看。”
她托腮浅笑,“你父亲母亲若知道你给我洗脚,肯定鼻子都气歪了。”
“洗个脚就气歪了?若是知道我还那样讨好过你,岂不是……”沈既白还未说完就被她红着脸捂住嘴,“不准说了。”
他别过脸笑,“啧,都那么多次了,害羞个什么?想想你为我……”
嘴唇再次被捂住,“你再说我就把脚踩你脸上。”
“我自己来。”沈既白握住她的脚踝,把她的左脚心贴在自己的脸上,“这可还行?”
“也幸得你这一面只有我知道,若叫旁人知道了去,定要笑话你。”
“旁人不会知道的。”他重新把她的脚放下继续洗,“没那个机会。”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她并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但却能得到他的倾心相待,何其有幸。
“因为你值得。”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爱我?”
他这个性子,感情方面极其慢热的性子,让他动心不容易,让他深爱一个人更不容易。
沈既白给她擦了脚,然后把洗脚水端走了,没回答她的话。
这是个什么意思?
苏提贞坐在那儿等他,光听净房里水声不断,就是不见人出来。
有一刻钟的时间,他终于出来了,笑着问:“想知道?”
“夫君,你怎么不明早再问我是否想知道呢?”
他到桌前熄了灯,与她一同躺下,待盖好被子才又继续说,“其实你不应该问我,而是该问你自己到底对我散发了什么魅力。”
苏提贞莫名有些脸热,他怎么那么会说话?!
本来她就是觉得自己没多大的魅力才那么问的。
这个答案,苏提贞可真满意。
她伸手在他心口写了三个字,然后在他的笑声中安睡。
……
对于长期闷在屋子里的苏提贞来说,静卧在床并没有那么枯燥。
阿妩给她买了各种各样的话本,以供她消遣。
有侍女们陪着她闲聊,等到饭点就又会见到沈既白,苏提贞觉得挺好。
保持了十来天好心情,这天下午阿妩从府外回来,一脸不高兴。
“谁惹你了?”
阿妩闷声道:“没人惹奴婢。”
“别瞒我,到底怎么了?”苏提贞让她快说。
“外头都在传公主病的快……快……”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说我快薨了?”苏提贞闻言并不生气,“随别人说去吧,反正我住在这,不就是以生病的名义吗?”
“虽是生病的名义,但哪里有她们说的那般严重?”
苏提贞知道她是护着自己,听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我的名声本就不好,传我坏话的人有几个认识我?不过是人云亦云,听别人说什么自己也跟着附和罢了,没有一点主见。不值得放在心上,都是小事。”
“也就公主心宽,这些坏名声的话能让多少闺秀嫁不到好人家,能逼死多少人。”
苏提贞看她气呼呼的,莞尔一笑,“为别人言语所累,岂不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好了,我都不气你也别气了。让你出去办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阿妩露出笑颜,“奴婢办事公主还不放心吗?都按照公主指示的办好了。没意外的话,今晚事儿准能成。”
“那就好,若是成了,也不枉费本公主盯了他那么久。”
阿妩神采飞扬,“他间隔五日去一次,今晚只要他去,定叫他知道痛的滋味多好受。”
“阿妩,你真是我的好帮手。”
她这话让阿妩心里备受欣喜,受到认可的快乐,“只要是公主想做的,奴婢一定不惜一切为公主达成。”
“一早就去了,忙活到现在,去休息吧。”
“奴婢不累。”阿妩起身将小桌给她放到床上,从紫屏手里接过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