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瓜子和茶
时间:2020-06-12 09:54:55

  头上多了一把伞。
  他的气息在凉爽的雨中分外清晰。
  她没有回头,轻声道:“哥。”
  “嗯。”
  “你会想你的母亲吗?”
  “嗯。”
  “我也是,日日想,时时想,睡觉也在想。假如娘还活着该多好啊……”
  她轻轻抽泣起来,其实,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坚强。
  朱闵青的心狠狠揪了下,良久才道:“督主不会坐视不理。”
  “若我真的不是爹爹的女儿呢?”
  朱闵青沉默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亮光,慢吞吞道:“放心,我不会杀你。”
  秦桑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眼角闪着泪花,斜睨他一眼,“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朱闵青轻笑,“那你该如何报恩?”
  “施恩不图报,才是君子所为。”
  “我从来都不是君子。”朱闵青的眸子蓦地一沉,“我不欠人情债,也容不得别人欠我。”
  秦桑哑然,良久才说:“那你要什么?”
  朱闵青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言语。
  秦桑叹道:“我看人算是准的,可你这人,我看不透。”
  朱闵青的脸有些黑,把伞塞到她手里,径自徉徉而去。
  细雨纷飞,冷淡,却也羞怯。
  翌日,天空放晴,秦桑在家呆着无趣,便带着豆蔻出门散心。
  她没有坐马车,只在附近漫无目的闲逛。
  去茶肆喝茶,本想听几段书松快松快,结果说书先生讲的是《狸猫换太子》,旁边的人议论的是九千岁女儿是真是假。
  秦桑立时兴味索然,悻悻离了茶肆,去布铺选几匹衣料,却见几个女客唾沫横飞地说弃妇之女算嫡女还是庶女。
  莫名一阵烦闷,她扭头出了店铺。
  远处巷子里传来一阵阵孩童的欢笑声,不时叫着“找到你啦”,似是在玩捉迷藏。
  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最能抚慰人心,她静静听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柔和之情。
  “呦!找到你啦!”极其欢喜的声音,像是寻她寻了很久的样子。
  秦桑循声望去,竟是江安郡王!
  朱怀瑾的笑有几分庆幸,“我去了你家,小丫鬟说你在附近逛街,我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还好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秦桑讶然,“郡王是有急事需要面圣?咱们现在就走,到宫门口找人给我爹爹带个话,我爹肯定会见我。”
  朱怀瑾笑道:“不是,我就想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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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朱怀瑾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桑, 目光温柔又真切, 丝毫不叫人觉得别扭,“最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怕你钻牛角尖,就来瞧瞧。”
  灿烂的阳光照下来,他额角上的汗珠晶莹剔透,亮得像珍珠。
  五月间, 又刚下了一场雨, 天气并不热。
  应是找了她很久。
  秦桑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些心慌, 虽不令人讨厌, 然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因此她带着场面上的客气, 抚膝行了个福礼,微笑道:“关于我爹是谁?郡王多虑了, 这种流言鬼才信,我好得很,没受任何的影响!”
  朱怀瑾笑笑, 扬起手, 突然在秦桑脑门上弹了一下。
  力道不重, 却令秦桑全身肌肉都收紧了。
  “你……”秦桑捂着脑门, 瞠目瞪着他,后退一步道,“为什么打我?”
  “终于有点表情了,方才就像戴了副面具, 我差点以为我认错了人!”
  秦桑揉揉脑门,悻悻道:“你这认人方式挺特别。”
  朱怀瑾一脸的认真,“对待特别之人,必须用特别之法。”
  特别……
  秦桑的脸微微发烫,不由自主避开他的目光,“我和郡王统共见过两次面,哪算什么特别之人。”
  “你是我拼了命救下的人,我看你自然不同。”朱怀瑾眼中忽闪过一丝揶揄,“莫非姑娘认为是个人就有勇气拦截惊马?多少人英雄救美不成,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秦桑抿嘴一笑,半低着头没有说话。
  小姑娘的耳朵一点一点泛红了。
  白如玉,晕似霞,
  朱怀瑾的目光跳了下。
  长风吹过小巷,水珠儿顺着滴水瓦一滴滴留下,在积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跳枝儿吱吱喳喳地叫,风过树梢,浓绿欲滴的白杨树叶沙沙地响。
  他头一次觉得,原来雨后的空气如此的甜蜜。
  两人慢慢在小巷中走着,朱怀瑾顺手从路旁拔下几根狗尾草,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片刻的功夫,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成形了。
  “给你,拿着玩吧。”
  秦桑失笑,“你把我当孩子哄呢。”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朱怀瑾目光柔和,“满打满算刚十六岁,正是肆意欢笑的明媚时光,你却有点过于沉重了。”
  秦桑一愣,“你知道我多大?”
  继而明白过来,无奈笑道:“流言已经说得这般细致了……”
  “我在苏家见过袁文一面——就是袁小姐的父亲,苏相提及此事,袁文哽咽着只是流泪,连连哀叹自己失责。”
  朱怀瑾停顿了几息,见秦桑面上并无波动,方继续说:“苏相让他找朱总管商议,他却说见不到,所以我想他可能会来找你。”
  秦桑眼神微冷,“来呗,上次打了他闺女,这次打他,不偏不倚,正正好!”
  “你就不怕他真是你的生父?彻底闹翻了,你一点儿退路都没有。”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我也不会认他!”秦桑口气异常坚定,“休妻弃子之人,没资格做我父亲!还不如趁现在先出口恶气。”
  “打人只可泄一时之愤,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朱怀瑾掂掇一阵,温言道,“若你是朱总管女儿,自然无忧;若你不是,总得找个退身之所……”
  秦桑的声音藏着细微的苦涩,“我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爹还没发话呢。”
  朱怀瑾打了个顿儿,“也好,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朱总管不可能听不见一言半语,他现在没动作,指不定在憋大招,一举将袁家一锅烩了!”
  秦桑被逗乐了,只觉头上那片雾霾散去不少,因见前面就是自家的巷子口,遂停下脚步,“我到家了,郡王请回。”
  “不请我去你家坐一坐?”
  “还是免了,省得撞上我哥,没准儿你俩会动起手来。我哥很厉害的,你肯定会被他揍个鼻青脸肿,没的找那麻烦事!”
  朱怀瑾愕然,暗道自己看起来就那么瘦弱不堪一击?
  秦桑却不知他内心想法,与他道别后,刚走到家门口,但听后面有人唤她。
  是个瘦削修长的中年男子,眉目清秀,颌下美髯梳得一丝不苟,仪容整洁,衣着讲究,没有带冠,头上只用一根青玉簪。
  倒像个谦谦君子的装扮,可那目光湿乎乎的,叫人着实不舒服。
  他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上前一步道:“阿桑,爹爹来迟了!”
  秦桑脸色骤变。
  一直在她身后充当隐形人的豆蔻瞧见,立即抢上一步,迎面啐道:“呸!这是九千岁的女儿,你是哪根葱,也敢冒充九千岁!”
  袁文面皮一僵,收起凄容正色道:“阿桑,你年纪小不经事,你的的确确是我的亲骨肉,你娘定是出于羞愤才用谎话骗你。孩子,跟爹爹回家吧。”
  秦桑冷冷道:“你的鬼话我不信,滚!”
  她如此不给情面,袁文登时气得一张脸紫茄子似的,偏秦桑压根不看他脸色,转身就要进门。
  袁文喝道:“我有证据在手,由不得你不信!”
  秦桑收回迈门槛的脚,立在台阶上讥讽一笑,“我又不是判案的官老爷,管你证据不证据。”
  袁文忍着怒气说:“都是一家子,为父考虑到你的名声才不愿闹上公堂,你老老实实地听话,以后莺儿有什么,你也有什么。”
  “我秦桑不是性子温软的人,你几句话吓不倒我,有本事,你尽管告去!”
  “傻孩子,你哄骗了朱总管,一旦真相大白,他第一个就要拿你出气!”
  秦桑不理他,视线飘向巷子口,扬声喊:“哥哥!”
  朱闵青策马而来,一勒马,疾风前蹄扬起,差点踩到袁文身上。
  袁文吓得面白如纸,连连后退,脚下一绊“扑通”跌坐在地,疼得他呲牙咧嘴,什么君子之态也没了。
  朱闵青翻身下马,将手中的一卷案宗抛给秦桑,“如何?”
  秦桑一指袁文,“揍他!”
  朱闵青慢慢踱到袁文跟前,目光又阴又冷。
  袁文一见朱闵青,气焰先下去几分,“我来寻自家闺女,没闹事,你别乱来啊。”
  朱闵青扯了下嘴角,一拳落在袁文肋下,袁文痛极,连哼也没哼一声,白眼一翻就此晕了过去。
  朱闵青踢了他一脚,冷哼道:“忒不抗打,无趣!小常福,把他扔到袁家门口,从最热闹的集市上过,给他个教训。”
  小常福跟拎布口袋似的,提着灰头土脸的袁文往马车后面一扔,挥着鞭子开始招摇过市。
  秦桑翻翻手中的卷宗,很是惊讶,“这是我外祖的案子?”
  朱闵青一面往里走,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嗯,想着或许有用,就从刑部借了出来。”
  秦桑便说:“十六年前的旧案子,还不知放在哪里落灰,肯定花了你一番功夫,辛苦你啦。”
  朱闵青淡然说:“没什么,自有小黄门动手,我只吩咐一声罢了。”
  秦桑琢磨下,笑道:“也对,这等繁琐的事,你耐不下性子做。”
  朱闵青藏在衣袖中的手悄悄握了握。
  “案卷你拿回去慢慢看,有不明白的来问我。还有,我今天见到督主了,他说下个月初八是吉日,让你我准备搬家。”
  秦桑呆滞了一瞬,然后仿佛整个人都鲜活了,笑吟吟道了声好。
  朱闵青又道:“袁家养的那房人,是秦家庄的族长秦嵩一家,本来被逼得半死不活的,不知怎么从秦家庄逃了。督主正命人细查,不日就会有结果。”
  原来是他!秦桑冷笑道,“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谁也别想跑!”
  且说袁文倒挂车后,在剧烈的颠簸中悠悠转醒。
  他是头发也散了,衣衫也破了,吃了一肚子的尘土,半路又吐了,奈何浑身疼痛,动弹不得,那秽物是沾了满脸满头,真真是狼狈至极。
  这副尊荣,引得沿街的妇人们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男人们指指戳戳呵呵大笑,袁文羞愤交加,两眼一黑,几欲昏厥过去。
  朦胧之中,他似乎又看到秦氏立在面前,冷笑着、蔑视着、如同看蝇虫一样看他。
  秦桑的表情,和她如出一辙!
  失去意识之前,他想,决不能放过这对母女。
  几日过后,顺天府接到袁家的讼状,告朱缇强抢他人之女,告秦桑数典忘祖,不孝不义。
  顺天府尹当即出了一身冷汗,他对这桩公案早有所耳闻,但一直当个笑话听,没想到袁家真敢告状!
  关九千岁,他根本不敢接,好言好语把袁文劝走了。
  袁文又去大理寺,然而大理寺卿更绝,直接挑明:“九千岁我惹不起,你找别处告去吧。”
  他跑到刑部,刑部是收了,可压根没审讯的意思。
  袁文气得两眼冒烟,去了趟苏家,回来就直接上了奏折。
  朱缇没拦着,原封不动呈递给永隆帝。
  永隆帝看完笑道:“怎么又有袁家的事,他敢明目张胆和你抢女儿,定然是有所依仗,这桩官司,你真要明着打?”
  朱缇叹道:“不瞒皇上,一直有人怀疑老奴闺女的身份,老奴忍了又忍,奈何却让闺女受了委屈,就想借皇上的金口,给闺女正正名。”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永隆帝也不能免,遂道:“那朕就审审这案子,把你闺女也叫进宫,朕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让你们争来抢去。”
  于是,时隔多日,秦桑终于见到了爹爹。
  朱缇手持拂尘立在殿门外,笑呵呵地说:“闺女,万事有爹爹,别怕。”
  秦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朱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别哭,忍了这多日,看爹爹怎么收拾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11点更,加更~
  感谢在2020-04-04 21:40:49~2020-04-05 11: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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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偏殿的青花香炉, 飘出丝丝袅袅的香烟, 空气中泛着浅浅的甜香。
  没有秦桑想象的遍地宫人,殿内只一个头发花白的太监,非常的安静。
  朱缇低声说:“那人是皇上的大伴张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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