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瓜子和茶
时间:2020-06-12 09:54:55

  她揣着卫峰相赠的匕首悄悄出了门,先去当铺当了二百两银子,然后雇顶暖轿,径直到了江安郡王府。
  刚报上名号,门房就把她往外赶,“没帖子的一律不准进。”
  宗倩娘忙递过去一锭银子,赔笑道:“劳烦您通融一下,郡王爷认识我父亲的。”
  门房拿在手里掂了两下,收入怀中却还是不让进,“不是小的为难您,谁都知道宗大人的案子,您的来意小的也能猜到。可我家郡王不管刑狱,您有冤,去大理寺申诉。”
  说罢,“咣当”关上大门,差点碰到宗倩娘的鼻子。
  宗倩娘僵在原地,气恼非常,委屈至极,忍不住又哭起来。
  一个女声在背后响起,“哭有什么用,哭就能把你爹哭出来?”
  宗倩娘回身望去,不知何时一辆马车停在照壁前,有个长相端庄的女子隔着车窗在看她。
  她问:“你是谁?”
  苏暮雨温和笑道:“能救你爹的人,上来,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天空彤云密布,显得异常昏暗阴沉,似在积聚着一场暴风雪。
  与此同时,秦桑也迎来了一位从辽东而来的远客。
  卫夫人小小的个子,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容长脸高鼻梁,眉眼和卫峰有几分相似,嘴角微微上翘,看起来总像是在笑。
  她见了秦桑,二话不说就抚膝一蹲,“承蒙朱总管关照,我家小子才保住一条命,此番上京,我就是代表卫家专程答谢朱总管来的。”
 
 
第70章 
  卫夫人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并未打动秦桑, 卫峰带人从辽东一路来京, 搞出这样大的动静,她不信卫家不知道。
  卫家并没有强行阻拦,他们又是打的什么算盘?恐怕也存着试探的意思。
  因此秦桑忙还了一礼,客气又疏离地说:“卫公子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不敢当您的‘谢’字。”
  “说到底都是为了宗大人的案子。”卫夫人眼神微闪,“宗大人入狱, 我卫家也有责任, 理应替他奔走。可这帮人也分怎么个帮法,不会游水的人下河救溺水的人, 那两人不是都擎等着淹死么?”
  秦桑只笑不接话。
  卫夫人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叹道:“可恨我家那傻小子心眼太实诚, 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谁劝和谁急。在家里闹翻了天,几次扬言要断绝父子关系, 把他爹气得吐了血,现在还起不了身呢,我们也实在没办法。”
  秦桑不知这话有几分真, 只劝慰道:“一时犯了左性而已, 终究是亲儿子, 过不了几天就会转醒。”
  卫夫人擦擦眼角, “我一知道他被抓,就赶紧来了。实不相瞒,我先去的顺天府,那小子吃得好睡得香, 倒长胖了两斤,惊得我呀!因我家老爷和邱万春有几分交情,这才得知,是朱总管给顺天府递了话。”
  秦桑状若不经心似地问道:“听说卫总兵曾在锦衣卫任职?好像还查过寿王案?”
  “的确是,后来就去了辽东,一晃都十来年了。”
  “我外家就是受此案牵连才落败的,我母亲死前还在介怀,我外祖只不过和他来往密切些……唉,任谁也想不到寿王会突然谋反。”
  卫夫人脸色微变,却马上恢复如常,因笑道:“这案子我曾听老爷念叨过几次,只是叹息将星陨落,旁的却不肯多说。”
  说着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本该他来京才对,一来总兵不可擅离职守,二来唯恐给朱总管招惹口舌是非,所以才让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后宅妇人来此。您放心,在卫家我说话一样管用。”
  秦桑重新上下打量她几眼,沉吟道:“这案子因拖欠军饷所致,说白了是皇上和朝廷理亏在先,但皇上不能有错,本来宗大人吃个哑巴亏也就过去了。但卫小将军这一闹,打的是皇上的脸,你叫他如何忍得?”
  卫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拿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是我们错了……这是七万两银票,我们变卖了全部田产家业,和辽东几个卫所的指挥使、参将等人一起凑出来的,请朱总管呈递皇上。”
  秦桑没拒绝,“银子先放我这里,你的话我也会转给爹爹,但结果如何,谁也不敢打包票。”
  卫夫人堆起一脸的笑容,“我们有负君恩,只望能多少添补上国库的窟窿,弥补自身的过错,不敢奢求免罪减刑。”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卫夫人才起身告辞。
  秦桑将人一直送到垂花门,恰巧看到宗倩娘失魂落魄走来。
  卫夫人当即停住脚,扬声道:“宗小姐来得正好,请把我家的匕首还回来。”
  宗倩娘眼神呆滞,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卫夫人,半晌才回过神来,赔笑道:“伯母何时来的?是为卫大哥的事来的吧,我刚去了顺天府,可衙役拦着……”
  “我家的匕首呢?”卫夫人的声音陡然提高,“我儿说给了你,可那是我卫家家传之物,只给嫡长子嫡长孙,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拿的东西!”
  宗倩娘脸色不大好看,垂泪道:“这是怎么说的,让人以为是我死皮赖脸要来的。我说了不要,可卫大哥非要给我,还说随我处理,扔了也好卖了也好,他绝无二话。如今反要寻我的不是!”
  一听此话,卫夫人额上青筋急速蹦了蹦,心中顿时生出不祥预感,咬牙道:“匕首呢?”
  宗倩娘目光游离,却无愧色,“他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哪有給了人还要回去的道理……”
  “我问你匕首呢!”
  “……当了,银子全打点顺天府的衙役,我也是为了他好。”
  卫夫人倒吸口冷气,气得脸色铁青,颤抖着嘴唇道:“当票给我。”待接过当票细看,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死当?!”
  秦桑扶住她,安慰道:“看是哪家当铺,让小常福陪您一起去赎回来,我爹的面子他们不敢不给。”
  卫夫人恨恨瞪了一眼宗倩娘,忍了又忍,重重吞下口空气,方用力握了下秦桑的手,勉力笑道:“这把匕首实在非同小可,我……唉,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但看今后吧。”
  秦桑忙命小常福跟着,转头对宗倩娘笑道:“顺天府上上下下崔应节都熟,你把银子给谁了,让他替你要回来。”
  霎时,宗倩娘脸色变得通红,继而煞白,讪讪道:“不必麻烦,人家衙役也是好心。”
  秦桑轻飘飘瞥她一眼,意味莫名笑了两声。
  蓦地一阵不安掠过心境,宗倩娘只觉秦桑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像是窥破了她所有的心思。
  哨风卷着雪尘盘旋而过,吹得宗倩娘寒彻入骨,怔楞间,原地只剩她一人了。
  两个时辰过后,小常福归来,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小姐,才不到一天的功夫,那匕首竟被人买走啦。您猜买匕首的人是谁?”
  秦桑便笑:“我又不是神仙,少卖关子,快说,拿回来没有?”
  “拿倒是拿回来了……可这事真叫巧,买匕首的竟是崔家少爷!小的陪卫夫人找到崔家,崔少爷本来不大愿意归还,崔小姐从旁劝了劝,这才还给卫夫人,还没要钱。”
  “找回来就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秦桑并未放在心上,吩咐道,“这两天盯紧点宗倩娘,这个人,居然和苏家勾搭上了,虽不知要干什么,但肯定没安好心。”
  小常福略一欠身,“交给小的了,准保拿她个人赃并获。”
  翌日,得了消息的朱缇赶回家,请卫夫人过府,并朱闵青三人密谈一下午。
  秦桑没去听,其实结果她能猜出来,卫家应会站在他们这边,谈的,无非是利益多少的问题。
  直到暮色降临,卫夫人才离开。
  走的时候,她面色凝重,紧紧拧着眉毛,边走边思索着什么事情,甚至都忘了和廊下的秦桑打招呼。
  朱缇和朱闵青一前一后出了正房门。
  秦桑轻声道:“我看她似有为难之色。”
  “三分真七分假罢了,答应得太痛快,未免太廉价了不是?”朱缇不以为然笑笑,“卫家只当我们要给寿王平反,若是知道闵青的真实身份,只怕眼珠子要瞪出来。”
  秦桑笑道:“恐怕不止卫家,京城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啦。爹爹,今晚留下用饭吧。”
  朱缇拍着女儿的手,叹道:“宫里事情多耽搁不得,这就要走了。”
  秦桑要送,朱缇不让,示意她看朱闵青,“这孩子心思重,多陪陪他吧。”
  朱闵青穿着大红织金飞鱼通袖罗,负手站在廊下,望着暗沉沉的天际发怔。
  微啸的北风掠过庭院,将他的袍角撩起老高,在空中上下翻飞着,好似一只涅槃归来的火凤。
  刚刚靠近他,秦桑就觉得他浑身都在颤抖,嘴唇几乎绷成一条线,但眼中又有星星点点的泪光闪现。
  可见他内心是极度的激动和忿恨,只是这个人不习惯宣泄出来。
  秦桑挽住他的胳膊,依偎着他,柔声道:“一步一步,就要看到曙光了。”
  朱闵青身体在抖,声音也在抖,“只要咱们帮卫家保住总兵之位,平安度过此次危机,卫家就把寿王案翻出来!我母后,也终于能昭雪……”
  渐渐的,他说不下去了,像抽去浑身力气般,缓缓靠着廊柱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在秦桑脖颈间。
  “这股恨在我心里埋了十六年,日日夜夜折磨着我,有时候我真想干脆把皇上一刀砍了,一了百了……还好遇见了你,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秦桑双手捧起朱闵青的脸,轻轻在他脸上印下一吻,浅笑道:“还好,你也一直在我身边。”
  天空飘起了雪花,先是零星几片,很快雪势变大,搓绵扯絮一般,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厚厚一层,整个京城都是银装素裹白皑皑一片,将暗夜也映亮了几分。
  夜深了,院子里的人们渐已入睡,宗倩娘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天朱缇回府,卫夫人也来了,他们肯定在商议父亲的案子,奈何她靠近不了,无从得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她已然得罪了卫家,也得罪了朱缇,朱闵青也不管她了,别看现在她还能住在这里,没准明天就会被赶出去。
  亦或许,他们收留自己,是为了威胁父亲,让父亲一人顶罪!
  原本朱闵青对她挺好的,就因那个雨天秦桑乱发脾气,从此以后朱闵青对她就淡了。
  不就仗着是朱缇的女儿么!待朱缇倒台,看你还怎么抖得起来!
  好容易等到天光发亮,宗倩娘怀揣着一封信,冒着漫天风雪一路来到都察院,扯开嗓子就喊:“冤枉——”
 
 
第71章 
  西北风裹着雪花片满街旋舞着, 朱闵青站在街巷口, 望着宗倩娘的背影,脸色比天色更阴冷。
  小常福觑着他道:“少爷,用不用小的把她拦下来?”
  “凭她闹去!”朱闵青冷笑道,“这里我来处理,你去给督主递消息,就说这边已经安排妥当, 可以动手了。”
  小常福应声退下, 朱闵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看到都察院的差役带宗倩娘进了门, 便绕了一圈, 从侧门悄然入内。
  宗倩娘被直接带到大堂, 只见上首坐着一位白白胖胖圆乎乎的官儿,颌下留着美髯, 笑呵呵的十分和气,看起来就像个和蔼可亲的生意人。
  他眼中闪着慈和的光芒,声音不高不低, “小姑娘有何冤屈, 但说无妨。”
  宗倩娘绷得紧紧的心立时松缓下来, 略一低头, 已是泪湿衣襟,“我为我爹喊冤,我爹任辽东巡抚,被奸人所误下了诏狱, 恳请大老爷做主,还我爹一个清白。”
  “呦呵,原来是宗长令的案子,本官有所耳闻,你可有讼状?”
  宗倩娘忙把状子递上去。
  那人仔细看了半晌,惊呼道:“竟然是朱总管拦下宗长令催促军饷的折子,前后十一次……啧啧,这么说,你口中的奸人就是朱总管了?”
  宗倩娘拭泪道:“我不敢妄说,也许是有人假借朱总管名头行事,请大人明察秋毫,将真正误国之人绳之以法。”
  “小姑娘还挺能说道,但是光听你一面之词是不够的,朱总管是司礼监大太监,皇上身边第一红人,若你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官不敢接你的案子。”
  宗倩娘怀揣着一封信,那是苏暮雨给她的,上面写着何时、何地、何人收到她父亲的奏折,经谁手递交到内阁,票拟如何转到司礼监,从此便如石沉大海寻不到踪迹了。
  详细无遗,甚至连当时说的话都记了下来,由不得别人不相信。
  苏暮雨答应她,只要她去都察院告状,剩下的自有苏家人操办,定能保她父亲安然无恙,并许诺平调她父亲去南直隶任职。
  最开始她将信将疑,但苏暮雨随后拿出象牙笏板,言明这是苏首辅的意思,她便什么疑虑也没有了。
  宗倩娘因道:“我有证据证明我父亲的奏折被拦。”
  “呈上来。”
  宗倩娘刚要呈递上去,却又犹豫了,迟疑道:“请问大人贵姓?不是我多虑,事关重大,一般的官员恐怕是不敢接。”
  “哦,我姓盛。”
  “盛?!”宗倩娘脸色慢慢变了,“可是曾任新乐县令的盛御史?”
  盛御史抚着下颌美髯笑道:“正是本官,本官的官声想必姑娘也听过的,为人刚正、不畏权势,乃是人们交口称赞的青天大老爷!”
  什么青天大老爷?简直是晴天霹雳!
  宗倩娘脸色大变,赶忙把信紧紧捂在胸口,大叫道:“你是朱总管的亲信,我不信你,都御史大人呢?我要直接见他!”
  盛御史没有一丝恼怒,笑眯眯道:“可以,来人呐,请左大人来,就说宗长令的女儿要告朱总管,请他一并来审审。”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