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有镇远侯和成国公亲自坐镇,出不了大乱子,后院有秦蓁两个舅母安排得妥妥当当。秦蓁本不需要操什么心,安心做个新娘子。待吉时快到了,两个舅母过来,秦蓁心里一顿酸涩,她从小没有母亲,前后在两个舅母跟前长大,此时有些想哭。
“我要是去了,爹爹怎么办?”
大舅母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外祖母早就想到了,不能让你爹爹身后断了香火。你爹爹身边那个服侍的,原就是你外祖母挑的人,也跟你爹爹说好了,好歹让她留在身边,将来若是能够有福气生个儿子,将来也好继承香火。”
秦蓁猜她爹爹未必会答应,但总是有个盼头的好,若是真的有个弟弟,爹爹下半辈子不至于太过寂寞。
到了吉时,韩景言来了,一把抱起秦蓁,他喝了些酒,眼睛有些红,喷着酒气道,“哥哥送你出门!”
“好!”秦蓁环上哥哥的脖子,和从前一样,兄妹俩怕是最后一次这般亲密了。秦蓁被他一路抱了出去,先是去祠堂辞别祖宗,又去前院给镇远侯行了大礼,这才由镇远侯将秦蓁交到翼遥的手里,别过脸去时,镇远侯呜咽出声,不能自已。
秦蓁的眼泪呼啦啦地流淌下来,再也压抑不住。她膝行两步要去抱爹爹,被翼遥一把抱住了。太子和韩景言连忙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了镇远侯,镇远侯朝后摆摆手,翼遥抱起秦蓁出了侯府的大门。
秦蓁挣扎着要下去,翼遥哄着她,“乖,过两天就回门了,新娘子不能走回头路,会不吉利!”
秦蓁只好趴在他肩上看着父亲的背影越来越遥远,最后被门墙挡住,这也越发坚定了她一定不能让父亲独自一人度过晚年的想法。
坐上花轿后,要绕内城转大半圈。花轿很平稳,风吹起帘子,秦蓁偷偷地打开了盖头朝外面看去,看热闹的人不少,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上,跟着花轿慢慢走的人,是长安。
或许是心有灵犀,长安也看到了她,朝她一笑。秦蓁的鼻子顿时酸酸的。长安没有闪着腰,她却没有来给她压箱底,没有来给她辞嫁,但她一直守在外面,如今陪着她走这段出嫁的路。长安经历过家破人亡,她怕自己身上的坏运气会带给秦蓁,所以宁愿在外面远远地看着她,也不肯亲自前来为她送嫁。
“一定要幸福啊!”长安朝着她笑道。秦蓁眼里滚动着泪珠,也是一笑,待放下盖头后,还是滚了下来,“你也一定要幸福!”
花轿转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在镇远侯府的隔壁,新建的翼王府门口落了下来。喜婆要扶着秦蓁出来,翼遥一步跨过来,从花轿里将她抱了出来,“皇上和皇后都来了。”
事先也没有说,来得很突然,翼遥怕秦蓁有些不适应,提前告诉她。
一拜天地,二拜帝后,三拜高堂,四夫妻对拜!比别的新人多拜了一次后,礼成!
“好,好,好!”皇帝非常激动,竟起身要过来扶起翼遥。翼遥连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不自在地喊了一声,“陛下!”
皇帝看着翼遥这张神似裕王殿下的脸,与裕王一般魁梧如山的身材,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年少的岁月,裕王兄教他骑射,教他读书,长兄如父,他从小在裕王身边长大,感情深似父子。
“朕原想收你为义子,想了想,朕如今儿子们也不少,倒是朕的亲兄长裕王身后没有子嗣,朕想让你当他的儿子,继承裕王的香火,你意下如何?”
皇帝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翼遥本来就是裕王兄的儿子啊,他找了十九年才找回来的孩子,凭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认回来?
就因为他不是生在皇家大院?就因为不是内务府的人安排的接生,不是他们看着生的?如果他们说了才算,那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
“你本就是裕王兄的儿子,难道你不想认祖归宗?”皇帝问道。
认祖归宗什么的,对翼遥来说不重要,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做一头孤狼,单打独斗,生与死,他都不惧。但他此时牵着一段红绸,红绸的另一头是他的新娘子,他不再是一个人了,将来还会有孩子,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儿跟着自己一样,如浮萍一般没有根基地飘荡。
想到这里,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玉佩来,递给皇上。看到玉佩,皇帝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接过来,反复看了看,的确是曾经他皇兄经常佩戴的那块玉佩,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小就在我身上,有一年冬天,被人扔到了荷花池里,为了这枚玉佩,我跳进去,摸上来的时候,我差点冻死了。那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没有了玉佩,我就再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了?”
“所幸,找到了!”
皇帝不再犹豫,吩咐礼部的官员,“为翼王殿下上玉牒,改封翼王为裕王,朕的裕王兄有后了!”
皇后朝太子望了过来,可是太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翼遥将秦蓁送到新房后,就回来送皇帝与皇后,太子落后一些。翼遥与他面对面,有些相顾无言。身为男人,翼遥自然能够感觉得到太子对秦蓁那看似无,实则有的情愫,尽管太子掩饰得非常好,但翼遥秉持着狼的本性依然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原本我没想拿出来的,但今天……”
“我知道!”
太子抢了翼遥的话,“就算你不拿出来,总有一天我也会逼你拿出来的。你可能体会不到,当你一直拥有权势,得来一切都不费心力,你或许就习惯不了,一旦有一天失去这一切的那种无力。”
“我不希望阿蓁有一天要体会这些。她或许会为了你,什么苦和羞辱都甘之如饴,可是,可以避免为什么一定要去承受?你是在怕什么?怕我猜忌你?”
“不,没有!”翼遥明亮的眼里充满了自信与得意,“你会需要我,太子殿下,再也没有谁比我更合适当一员骁将,与曾经的镇远侯一样,为大乾带来平定与安宁了!”
他说完,一展手,“恕不远送!”
太子一笑,抬手拍在他的肩上,“裕王兄,希望你我还有我们的下一辈,不要再经历曾经父皇他们经历过的那种悲苦,也希望有你我,大乾能够走向繁荣昌盛,愿百姓们能够休养生息,我们身边的人能够安享富贵。”
“殿下悲天悯人,乃大乾之福,臣必当竭力效忠!”
翼遥回去后,在酒席间敬了一圈酒后,由王府长史安顿宾客,他自己寻了个由头,梳洗一番后,就回到了新房。
秦蓁还搭着盖头坐在床沿,翼遥进去的时候,恍惚了一下,似乎眼前的场景在他漫长的生命轮回中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屋里的人看到他来,都退了出去,旁边放着一杆喜秤,翼遥去握喜秤的手颤抖几次,他都没有握准,声音也在发抖,“卿卿,是你吗?”
他突然很害怕,从前的种种走马灯般地在他眼前晃过,翼遥索性抓住了盖头的流苏,轻轻一扯,他蹲了下来,仰头看着秦蓁的脸,是他的卿卿没错,再也不会分开了啊,从今往后,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了,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翼遥一把将秦蓁拥进了怀里,“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卿卿,我再也不用忍着了!”
那年,药效在他的身体血脉中叫嚣,他毅然将秦蓁一把推开;那年,相国寺里,他一身僧袍,克制住久别重逢的喜悦,却在心里将她全身上下描摹一遍,那天,在刑部大狱之中,他听到她哭着喊他的名字,他在想能够死在她的怀里也是幸福。
他们走过漫长的坎坷路,这一刻,将她拥在怀里,彼此融入,从今以后,再也不必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