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嚣察觉到长玉目光,回过头来不自在地瞧着她,“看……看着我做什么?”
长玉想了一想,坦然瞧着陆嚣道:“看着抚南侯世子少年鲜衣怒马,该是在疆场上纵马建功立业的人,委身在这宫廷禁军当中,真真是屈才了。”
陆嚣一听这话,耳根上刷的一下红透了,梗着脖子低声道:“我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乐意在宫里当个禁军,禁军不好么?禁军还管饭呢!”
长玉差点儿笑出声,咳嗽了一声,忍下笑道:“你来当禁军,就为了禁军管的这几餐饭?”
陆嚣瞧她一眼,闷闷不乐嘀咕道:“我来当禁军为了什么,九帝姬管得着么?”
“呆子。”长玉终是没忍住,瞧着陆嚣,低低笑骂了一句。
陆嚣倒是被她弄得没头没脑的,皱着眉道:“你说谁呆子?”
长玉面容带笑,将怀里的小狗崽抱起来。
小狗崽一双小爪子搭在窗上,小脑袋歪着,眼睛忽闪忽闪瞧着陆嚣。
陆嚣也微微歪着头瞧着小狗崽。
长玉戳了戳狗头,对着陆嚣微微一笑,“我说它叫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陆嚣:我来当禁军,为了靠近我老婆。
第67章 晋江首发
午后渐渐起了大风, 盛京宫之上盘旋着滚滚的浓云将原本的太阳遮盖住,徒留苍穹之下一片灰蒙蒙的阴霾。
一列宫女阴沉着脸从慈宁宫外走进来, 为首的是李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连嬷嬷。
甫一进慈宁宫的后殿, 连嬷嬷便屏退了身后的随侍的宫女们, 独身一人走了进去, 将慈宁宫后殿的殿门轻轻掩上。
李太后就坐在南窗下的炕上,身边的宫女正伺候着喝汤药。抬头一件连嬷嬷从外头走进来, 便淡淡挥手叫身边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连嬷嬷上前冲着李太后一欠身:“太后。”
“嗯。”李太后方才午睡起来,说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淡淡应了一声,将手里喝完汤药的碗递出来。
连嬷嬷顺势躬身上前, 将李太后手里的空药碗接过,小心放置在一旁的桌几上, 另又双手碰过一张干净的绢子供李太后擦嘴。
李太后接过绢子, 慢悠悠把嘴角残留的汤药汁水擦干净了,才抬眼瞧连嬷嬷,沉声道:“盛京宫外头现在如何了?”
连嬷嬷躬身在李太后身边, 低声道:“还是一样, 忠勇王府的人把守了盛京宫四角的宫门,如今宫门都封闭着, 一应的不许人外出和进来, 说……这次关北难民来时汹汹,趁着这个机会,别国难免动心思,在里头混一些不干不净的人进来, 需得严查在京人员。”
李太后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陛下都快圣驾回銮了,忠勇王还没查清楚呢?还是说,不准备开这道宫门了?”
连嬷嬷阴沉着脸,低下头轻声细语:“太后您心里明镜似的,还不清楚忠勇王府想要做什么?”
“我本以为,忠勇王到底还是个顾念着自家孩子性命的好父亲,只是如今看来,这人被逼到绝境之时,哪里还会管什么亲情?”李太后摇头笑笑,复又抬眸瞧着连嬷嬷,“那些京中世家的小姐公子们,如今在宫里可还过得好?对了,忠勇王郡主如何了?”
“公子们在一处,小姐们还是在含章殿附近,至于忠勇王郡主,她这些天一直托身边的人求见您一面,奴婢告诉她您这段时日里身子欠安,回绝了。”连嬷嬷道。
李太后想了想,“其实见一面倒也无妨。如今忠勇王的人封闭京城皇城,哀家这儿无趣得很,叫她来陪着说说话也好。你着人把忠勇王郡主请过来吧。”
连嬷嬷欠身,说一声“是”,随即回头,吩咐了下面的人去含章殿将薛长慈迎来。
没等多久的功夫,外头便有宫人簇拥着薛长慈进了慈宁宫当中。
李太后抬眸静静笑看着殿门外匆匆跑进来的薛长慈,慈爱地招手笑道:“许久不见郡主,过来哀家这儿,哀家瞧瞧含章殿那帮人可亏待了你不曾。”
薛长慈是匆忙赶过来的,梳妆穿着都简便得很,一见了李太后什么也不顾地冲上来,噗通跪在太后的跟前磕头下去,声音里带着颤抖地哭腔:“……太后,太后娘娘。”
李太后一听这哭声连忙满面心疼,叫连嬷嬷搀扶着薛长慈起了身,“郡主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来,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薛长慈扶着连嬷嬷的手,软着身子好不容易站起来,抬眼泪盈盈,眼眶通红得可怕。
她脱开连嬷嬷的手,哽咽着上前小心翼翼拽住了李太后的袖子,跪在她的座边道:“……太后娘娘,我父王一时之间定然是被身边的奸人撺掇,如今在做些这样荒唐的事情。太后娘娘,您也是看着我父王从小到大的,您知道我父王是个心眼实的人,这样叛君的罪过,他定然是不会做的。太后娘娘,您放我出宫去,我父王从小到大最是疼爱我,我去劝他入宫认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慈求求您……求求您了……”
李太后垂眸含笑瞧着膝边已经哭成泪人的薛长慈,不动声色抬眸与身边的连嬷嬷对视了一眼。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这个时候,李太后才低头,伸手过去温和地将薛长慈从地上扶起来,心疼地抹了抹她颊边的泪道:“孩子,哀家自然是知道你父王是个老实的,只是如今,皇城四面都是你父王的人,哀家也是无可奈何啊。”
薛长慈不肯死心,一双手紧紧拽着李太后的衣袖恳切求着:“太后娘娘!求您放我出去劝一句我父王吧!只要我开口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李太后瞧着薛长慈满脸的泪,淡淡笑了一声:“只是哀家放了你出去,谁能来放哀家的人出去呢?”她将薛长慈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脸上笑容慈蔼,“郡主好好在宫里陪着哀家,等忠勇王什么时候想通了,自然会亲自进宫来接你出去。如果,他还有这个心的话。”
薛长慈听闻这话,一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失力松开的李太后,整个人呆呆怔怔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傻了眼,满面的心如死灰。
李太后笑盈盈朝着身边连嬷嬷道:“扶郡主起来,陪着哀家在这慈宁宫里好好说说话。忠勇王将郡主交到哀家这儿,哀家自然是不能亏待了郡主的。郡主,你乖乖地待在哀家身边,这是最好。若是你不能安生一些,只怕忠勇王世子那边,便不能够安生了。”
*
一路从骊山行宫过来,有陆嚣陪着说话,到底也不算太无聊。
皇帝后妃以及薛长敏等的马车都在前方,长玉的车在后,身边也没什么人看着,倒觉得更得轻松一些。
下骊山之后,便是到了骊县之下。
按着来时的规矩一样,皇帝回銮时,骊县的百姓依旧要按着规矩在街道左右跪拜相迎。
长玉回想起来时在骊县看到的光景,并不太忍心去看,遂在经过骊县的时候将窗帘放了下来。
陆嚣策马就跟在长玉的车外,走了一阵路,长玉突然听见外头陆嚣声音沉下来,说道:“前面好像出了些什么事。”
长玉抱着怀里的呆子隔着窗问道:“怎么了?”
陆嚣策马在前,凝目皱眉瞧着远处的景象,道:“三皇子与玉龙府的人好像先一步走了。”
“先走了?”长玉一听这话,也不由得有些奇怪。
陆嚣有些怀疑道:“按理说不能单只叫黄金台的人在这儿,便是开道三皇子也不应当走得这样着急。”
“许是前头有什么事要他们过去解决吧。”长玉没太放在心上,撩开帘子抬眸去瞧陆嚣。
陆嚣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垂眸犹豫道:“只是玉龙府的人几乎调走了,有些叫人怀疑。”
骤然之间,陆嚣勒住缰绳停了马,面容警惕地瞧着前方。
长玉正奇陆嚣为何停住,下一刻,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长玉仰头立马问陆嚣。
陆嚣的脸绷紧了,一丝原本的笑意也无,一双眼睛锐利地紧盯着前方的动静:“陛下的车停下来了。”
明昭帝的车若是停下,其余随行后妃帝女的马车自然也要随着一同停下来。
长玉回想起来时在骊县拦车的百姓,问陆嚣道:“是不是有人拦车?”
陆嚣盯着前方,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
说着,附近的禁军拍马往前。陆嚣回头瞧了一眼长玉,“在这儿别动。”扔下这句话,便随着身边的禁军一同策马往明昭帝马车的防线过去了。
骤然之间,前方出来一声明昭帝的怒喝:“——朕想怎样便怎样,你们管得着吗!?”
那声音极盛怒,长玉听了,越发地狐疑,便招呼道:“燕草,扶我下去。”
燕草应声上来,立在长玉窗边,有些不安地低声道:“主子,要不然您还是别下去了,奴婢瞧着这儿地方的人,怪瘆人的……”
长玉低声:“没事,你扶着我下来。”
燕草只好应了一声是,上前来将马车的门帘打起来,搀扶着长玉从上边慢慢走下了车。
还是跟来时一样的街景,左右伏跪着的都是骊县的百姓。
长玉下车的一瞬,近旁一名孩童微微抬起眼睛,眼睛通红,瞧着长玉的眼神凶狠而憎恨。
长玉被那种极度憎恨的眼神微微吓住,但很快,那孩子的母亲便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长玉收回了视线,朝着前方明昭帝马车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那头已经跪了一圈人,长玉拧眉仔细一看,见是明昭帝搂着郑小宛站在众人之前,扬手怒气冲冲地说着什么,而魏皇后等便在一旁拉着明昭帝,似在哀求什么。
长玉转头朝燕草道:“你去前头瞧瞧,看看是出什么事了。”
燕草领了命,便只身往前过去了,很快又回了长玉身边,脸色不大好看:“似乎是郑美人说想要瞧瞧骊县景,陛下便要陪着郑美人一道下去,皇后娘娘劝说陛下,反倒是被护着郑美人的陛下骂了一通,如今前头正乱着呢,主子,您还是先回车上吧,别管这些事,省得连累您。”
长玉听燕草这话,蹙眉望着前头明昭帝的方向:“父皇是真宠爱郑氏到这份上了?”
燕草扶着她:“您还是先上去吧。”
长玉想了想,觉得燕草也说得对,这个节骨眼上,旁的事情她还是沾身的好,省得再惹了皇帝的不快。
“也好。”长玉点点头,伸手由燕草搀扶这正想回身过去,却听见不远处的人群当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
“——我们这些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重刑罚加身,昏君明昭帝却还大肆修建行宫,挥霍无度,带着他的妖妃私处游玩!若是这样,这天下凭什么要交到这昏君的手上!!”
此言一出,骊县百姓立即振臂高呼,场面一时之间慌乱起来。
只见原本都伏跪与街道两旁的百姓像是疯了一般,如洪水猛兽一样涌向中间的薛家皇室。
黄金台的禁军高呼:“保护陛下——!!”
长玉眼瞧着周围的流民们扑上来,脏脏的双手扯上她身上的衣裙。
燕草几乎吓哭了,却还死死护着长玉不叫那些流民往长玉的身上扑。
长玉也蒙住了,她根本未曾料想到今日路过骊县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慌乱中,她一面抱着怀里的呆子,一面拽进了燕草的手,镇定安慰她道:“别怕!没事!”
黄金台的侍卫立马抽刀出来,只听见周围一片喊杀声,茫然之间,长玉匆匆回头,只看见身后的几个流民已经被削去了脑袋。
血溅了出来,引起一阵惊叫。
可这并没有喝退流民,反而叫他们更加气愤。
“——薛氏不仁!薛氏怎配称帝!咱们今天让骊山这满身神佛瞧着,咱们要杀了狗皇帝!为民除害!!”
所有黄金台的禁军几乎都调去了明昭帝那头,长玉这里没什么护卫的人,那些流民眼看着便冲了上来,伸出一只只手朝着长玉的脸上抓。
燕草吓得惊声大叫,长玉咬着牙,无它办法,硬着头皮拉着燕草和让眉往前冲,可无奈让眉被流民抓住,动弹不得。
让眉惊恐地瞧着长玉:“九帝姬!救我!救救我啊!”
长玉拽着燕草好不容易才从流民们攻击的中心冲了出去,听见让眉的惊呼声回头的时候,让眉的身影已经淹没在暴动的流民当中,像是被洪水淹没,根本就瞧不见人了。
长玉也没了办法,一咬牙只能不再管燕草,只想在这混乱当中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
“长玉——!!”
背后一声高喝,夹杂着烈马的嘶鸣声。
长玉拽着燕草在慌乱当中匆忙回头,但见不远处陆嚣同着几个黄金台的禁军骑着马逆流冲过身边的人群,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陆嚣策马蛮横地撞开了身边的流民,直冲长玉跟前,在高头大马上一个弯腰下来,伸手朝长玉,厉声道:“快抓住我手!”
长玉来不及多想,应声奔上前伸过手去。
陆嚣一把牢牢握住她的手,少年人身形灵巧,微微弯身往下,另一只手一个发力,将长玉从马下打横抱捞了起来。
二人同乘一匹,陆嚣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下俯身。
“别乱动!!”混乱当中,身后陆嚣的声音沉沉。
长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便只听见耳边嗖嗖几声风声过去。
她趴在马背上借着余光往身旁瞧,之间几只羽箭凌厉贴脸飞过去,若是她再将脸转过去一点,只怕她的脸也就该花了。
长玉脑子里一片空白,陆嚣护着她,手里缰绳狠狠一扬,马鞭利落一抽,身下的骏马便撒开蹄子往前奔腾而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长玉慌乱当中回转过脸去问陆嚣。
转过脸,却只看见陆嚣的脸上也挂着彩。
他神情冰冷凝重:“今日骊县,有人可以埋伏设计,想要刺杀陛下。玉龙府的人调离,黄金台的禁军遭了暗算,那些人都是被精心培养过的死士,如今黄金太爱损兵折将,前头的人已经保着陛下离开,后头的人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