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故事简单,篇幅也不长,加之付烬时常连夜赶稿,《长夜萤灯》已经接近尾声了。
付烬似乎在卡结局,好半天没落笔画。
钟远萤将看教程做出来的西瓜布丁端过去,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看太久了,休息一下。”
付烬眨了眨眼,睫毛轻轻扫过她的掌心。
过了会儿,钟远萤松开手。
付烬忽然问:“阿萤喜欢什么样的结局?”
付烬的意思很明显,她喜欢什么样的,他就会画什么样的,可画漫画本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不该以她的喜好作为唯一标准。
但钟远萤想到斐悦然说的话,声音有些紧张地说:“希望有个好结局,就是那种没有人死的结局。”
付烬明显一怔。
钟远萤怕被一眼看穿,佯作随意地补充道:“你还记得你的第一本书吗,全员死得只剩下漫画名,当初我看完难过好久。”
付烬这么一听,就答应下来:“这两天会构思好。”
之后三天,钟远萤紧张得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到深夜,实在没忍住,拿起手机给付烬发短信:【太期待结局了,好想知道剧情,求透露。】
钟远萤追他的连载,没让他透露过剧情,这次没办法,没等到他一笔笔画完结局,她可能就先猝死了。
付烬:【仲萤实现梦想,黎夜退出娱乐圈,只做她的幕后,最后仲萤公布恋情,两人在一起。】
没想到他短信回这么快,钟远萤:【还没睡?】
付烬:【现在睡。】
钟远萤:【那我也睡了。】
付烬:【晚安。】
钟远萤看到结局剧情,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心神一松,被困意席卷。
第二天一早,她将结局情节发给斐悦然过目,不知那边在忙什么,大半天没回消息。
因为付烬经常画稿到很晚,钟远萤就想着自己在的时候,督促他多休息一点,让他养成睡午觉的习惯。
现在到了下午两点,钟远萤用眼神示意一下,付烬就乖乖放下笔,上楼睡午觉,她会在旁边看漫画陪着,或者插耳机看艺术视频。
付烬入睡许久,钟远萤手机轻震了下,她拿出手机看到斐悦然发来的短信:【远萤你去过他的画室吗,找个机会去看一下,别被他知道。】
钟远萤心头一沉。
除了洗手间,洋房只有画室这个房间没有装监控,最初因为这点,付烬和付菱青有过争执,没人希望一直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但他是病人,有些时候没有选择的权利。
付烬自杀过一次后,付菱青就叫人装了监控,有安保二十四小时盯着,只要他有什么自伤举动,就会有人冲进来阻止他。
画室是他争取来的自我空间,唯一的条件是门锁会被卸掉,不过除了他,也没人会进去,斐悦然知道里面有大量的叶陀罗碱,也没进去拿走,不能将人逼得太紧。
钟远萤如坐针毡地看了付烬良久,确定他处于熟睡状态,心里默默推算一下,他还要一个小时才醒来。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
画室在三楼的走廊尽头,刚好背着阳面,走廊狭长无灯无窗,这种昏暗给人一种拒之门外的感觉。
她缓步走到画室门前,抬手一推,门开了。
里面太暗,除了影影幢幢的模糊轮廓,什么也看不真切。
钟远萤摸到墙上灯的开关。
灯光一亮,入目所见清晰明了,钟远萤愣在原地。
偌大的画室没有窗户,地板是黑木,四面墙壁是大片暗沉的血红,还刻有波纹,远远看上去像死人叠堆所流下一层层浓厚的鲜血。
压抑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上掉落几颗白色的药片和一些颜料,钟远萤为了不让自己留下痕迹,绕过它们,走向长桌。
桌上凌乱地堆放许多画稿,她低头下来看了看。
画有人体各种腐烂的器官,有残忍杀戮,有性/爱,颜色大多两种极端,黑色和红色。
画的人脸都笑得阴狠诡谲,还有很多人如何血腥自残,极致至死的画面。
痛苦的、疯狂的、极端的、卑劣的......
付烬内心所有的阴暗和肮脏,如此清楚地剖开在她的面前。
钟远萤大致扫了眼,走到画架旁边,打开一个木盒,发现里面是漫画的一些画稿。
还是......《长夜萤灯》的!
她连忙拿起来翻开,看了两页明白过来,这才是《长夜萤灯》最真实最原本的结局。
男主黎夜得到一次转折性的机遇,被一位知名导演赏识,得以主演一部电影,电影爆红,他也因此彻底走入大众视野,而他和仲萤之间隔阂误会不断,仲萤不接受他的帮助,慢慢远离他。
结局是领奖无数的黎夜患上严重的抑郁症,他生日的晚上,包场看完仲萤新上映的电影,然后他开车到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山坡后面的丛林,有不少萤火虫,小时候一次偶然,他们都因偷跑来这里抓萤火虫而相遇,那时在星星坠落般的萤光背景下,穿着小裙子的女孩笑着招手和他道别:“今天好晚了,下次碰上再一起玩吧。”
场景幻梦,她像是黑夜出现在林间的小精灵,又在萤光中消失。
而时隔多年后的这个夜晚,黎夜自杀在这里,他微微笑着的,似乎带着期许进入好梦。
长夜漫漫,萤火虫像一盏微亮的萤灯,落在沾染血液的花瓣上。
......
——画里的结局,也许是他给自己预设的结局。
斐悦然的话,再次回响在钟远萤的脑海里,她捏紧这本画稿,呼吸停滞,表情空白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最后的视线落在左上角的数字上,2016年2月5日。
付烬有个习惯,会在最后一张画稿的左上角留下日期。
也就是说,付烬在见她的过年前,已经画好了这本书的结局,《长夜萤灯》是他唯一一本先有结局,才开始连载的漫画。
似有冰锥扎入身体,寒气缓慢侵袭,钟远萤心尖瑟缩,手指发凉。
恰在此时,低沉地两个字音响起——
“阿萤。”
钟远萤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心脏骤停。
脚步声渐近。
钟远萤转身看向他,付烬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笑容,像他画的那些人脸一样,恶劣又有血腥感的笑意。
“都看到了?”他的语气也很诡异。
钟远萤有些心虚地点头。
“害怕吗?”
付烬一步步逼近,压迫感太强,钟远萤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腰撞到长桌边。
这间画室满载他的极端和疯狂,负面情绪和心底阴暗处的肮脏,在这样的氛围下,付烬终于展现出平时克制压抑的另一面。
“我在这里第一次吃叶陀罗碱产生的幻觉。”
付烬靠近,垂眸看她,眼神近乎魔怔,“阿萤想知道是什么吗?”
不等她回答,他就说:“像这样,和你拥吻。”
话音未落,付烬倏然将钟远萤压在桌面上,动作太大,旁边的画架被碰倒,桌上的纸张掉落满地,未盖好的颜料洒出,染红她的半边手臂。
他低头吻她。
一触即燃。
沉闷压抑的空气瞬间升温,好似四周墙面的暗红变成炭火的猩红,带着炽热的温度。
他极具侵略性地撬开她的贝齿,唇舌厮磨,毫无间隙。
钟远萤被他这个样子吓住,眼角慢慢湿润,声音细碎模糊地含在唇齿之间。
不知谁的唇舌被咬破,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开,付烬反而更加兴奋,她听见他低低地笑了,感觉到他浑身都在轻颤。
他的眼眸漆黑暗沉,浓烈的情绪不加掩饰,又仿佛如坠梦端。
付烬抬起头,伸手触及她手臂上鲜红的颜料,指腹好似沾染了她的血。
“还像这样,和你做。”
和她在画室里,这个桌上,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在那次的幻觉里,他指尖沾染颜料,触摸她白皙的皮肤,留下鲜艳的痕迹,像是一幅画。
一幅最贴近他心底欲念的画。
当眼前之景与幻觉重合,他不愿区分真假,只想在这一刻,让她明白——
他对她的卑劣渴望。
“姐姐做么。”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指腹摩挲她的颈脖,鲜红的颜料覆盖她血管的淡青色。
远远看上去,像极了丈夫疯魔般爱着妻子,亲手割破她的咽喉,然后自杀殉情,共同赴死的极致场面。
付烬漆眼沉沉地盯着她,嗓音暗哑。
“在这间画室里做/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你清醒一点!!!别忘了,你不行.....[なつめ獨].
下一秒。
作者盘腿坐下,拿出可乐薯片,捂住眼睛,展开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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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长夜萤灯09
付烬眸光沉沉地盯着钟远萤, 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变化。
她没有出现用手推开他的抗拒行为,甚至没说一个不字, 但她隐约表现出不舒服, 眉头微蹙, 咬着下唇, 似乎在克制忍受什么。
她不舒服。
也不喜欢这样。
付烬一瞬间想起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的反应,像是一阵从冰原吹来的凛风, 冷却他温热的血液,直至冰封。
极力按捺叫嚣的欲念和不管不顾的冲动,付烬松开了她, 退后两步。
钟远萤温吞地坐起来,缓了缓反胃的感觉, 看见付烬垂头站在那里, 面色难看,手在微微发颤。
“不是你。”她开口说。
钟远萤也想到了自己生日那天,少年也像这样面如死灰, 然后一走就是七年。
她那时说不上多喜欢他, 但至少也不会让他这般难堪。
他在乎她的感受,远超于在乎自己, 就算她没有这方面的潜意识抗拒, 真的让他做下去,之后但凡她露出反感神色,就能轻易刺伤他的内心。
他这样的冲动,更像是被她发现了阴暗面, 涌出被她厌恶抛弃的恐惧,逼迫他不顾一切地剖开真实的欲念,想要一次得偿所愿,哪怕最后的结局是被抽筋剥骨的凌迟。
可无论什么事,她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总能恣意妄为地挑动他的神经。
他永远为她让步。
正因为如此,钟远萤这次更要说明白,不留余地,不给他自我疑虑和折磨的空间。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的反应,也不是因为你。”
付烬稍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我只是接受起来需要时间,”钟远萤忍着脸热,继续说,“你应该感觉得到,刚刚接吻的时候,我并不反感。”
“但是做那个......”钟远萤下了桌子,走向他,“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缓冲。”
“你不喜欢,不要勉强,不需要顾及我。”他的语气有些急。
钟远萤摇了摇头,牵住他的手。
他们的手上都沾染鲜红的颜料,牵在一起的时候,像是触及了彼此的血液。
“付烬,”钟远萤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轻缓地说,“我想搬过来和你住。”
“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到口的话终于不再那么艰难。
因为画里的结局,也因为他。
付烬定定地看着她,睫羽一颤,眼尾一点点泛红起来。
——
付烬给付菱青打电话,要求拆掉洋房里面的监控。
他可以被他们监视,但钟远萤不行,她住过来,难免有穿睡衣,或者其他不方便的时候。
不想让她因为他,也时刻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条件是他要交出所有的叶陀罗碱,并且此后不再服用。
钟远萤跟斐悦然报备一声,斐悦然就说:“不用担心,这样做当然没问题,但要记得你们这个年纪,又相互喜欢,难免干柴烈火,这个暂时需要克制一下,等他进入减药阶段,再恢复一段时间就行了。”
电话那头的斐悦然突然问:“付烬在旁边吗?”
钟远萤以为她是怕付烬听见,解释道:“他在旁边赶画,但——”通话音量挺小,他应该听不到。
斐悦然就说:“开扩音。”
钟远萤不明所以地照做,就听见斐悦然提高音量地说:“臭小子,你那些歪心思都收敛收敛,老实点!”
付烬眼皮没动一下,冷哼一声。
钟远萤:“......”
钟远萤回家收拾那天,北棠市下了第一场雪。
她打开行李箱,将柜子里的衣服叠放进去。
付烬看了看,忽然说:“这些可以不拿,我给你买。”
钟远萤自顾自收拾完衣服,又去收装自己的美术书籍和工具。
付烬又说:“家里都有。”
前前后后付烬跟在她身边转,劝她什么都不用拿,家里没有的,他都可以给她买,大概是怕她多待一秒,就会反悔不搬,一直心里不安,不太踏实。
等钟远萤将化妆品也装好,发现付烬居然消停下来。
等她走回卧室一看,付烬抱着她床上半人高的松鼠玩偶不动了。
他背着门口,看不清表情,钟远萤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走过去问:“怎么了?”
付烬一脸严肃地说:“把它带回去吧。”
“......行啊。”
接着付烬就像切换了一种新模式,“毛毯也很好,家里没这个图案,带回去吧。”
“还有花篮、墙上挂件和这个鼠标垫......”
“还有这个抱枕在哪买的,感觉不错。”
被问得麻木的钟远萤:“某宝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