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吁——”
  赶车的车夫拉起缰绳,勒停了拉车的棕马。
  在他身后,一辆又一辆的车辆陆续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青剪绒缎皮袄袍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下,皱眉看着领头的马车方向。
  “怎么停了?”他扬声问。
  不一会,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其中之一是他聘用的领路人,另一人是名陌生少年,身高八尺,气质冷峻贵气,只是满脸泪痕,面容有股不自然的僵硬。
  少年横抱着一个面白如纸的消瘦女子,他闯南走北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依然惊讶于眼前女子出尘的气质和殊丽的容姿。
  现在就是如此,睁开眼又该是何等惊艳?
  领路人向他拱了拱手,为难道:“成老爷……他说要见商队的首领……”
  成苦其因少年衣袍上层出不穷的刀剑割口提起一丝警惕,问:“你是何人?为何拦车?”
  “救她……”
  少年开口,沙哑的声音就像在酷热的沙漠里滚过,气竭声嘶,又干又涩,一双布满血丝的黑紫色眼眸如同刚出笼的饿狼,一眼便将成苦其笼罩在磅礴杀气中。
  他神情麻木,缓缓道:
  “如果她死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成苦其一愣:“这……”
  商队最后还是收留了两人。
  成苦其命人腾出的一辆马车,侍女准备了火盆和厚厚的棉被,药釜中黑色大浪翻涌。
  少年坐在榻边,面无表情,如同一座锋利的冰川。
  窗外逐渐黝黑,烛火孤单摇曳。
  他石化了一般,动也不动地看着沉睡不醒的女子。
  阿姊……
  我一个人,做不了明君。
  ……
  秦秾华觉得自己陷入了不散的梦魇。
  她孑然走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找不到归途,也认不出前路。
  “渊儿……”
  她在黑暗中摸索,跌跌撞撞地前进,无意识地喊着一个名字。
  呼唤这个的名字,给了她在黑暗中前进的勇气。
  这个名字刻在她的心里,她应该记得他是谁,可是她努力回想,依然想不出他的模样。
  她不该忘记他的模样,因为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就会痛彻心扉,她的心跳都记得他,为什么她会不记得他?
  “你不该回到这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既收下人皇的百世轮回,便不会砸自己招牌。你走罢……”
  秦秾华愣愣不语,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将她径直推向前方突然出现的白光。
  她忽然生出恐惧,在无法抗拒的力量下剧烈挣扎起来。
  “我有想去的地方!”她对着空无一物的黑暗大喊道。
  “……你想去什么地方?”
  越是接近那道白光,她心中痛苦就越是浓烈,眼泪不知不觉夺眶而出,她颤声道:
  “我想回渊儿身边……”
  一声叹息。
  “……一对痴儿。”
  风声,铃声,马蹄声,木柴燃烧声。
  熟悉的中药味萦绕鼻尖。
  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爬过了眼皮,她被痒痒唤醒,睁开了迷茫的眼。
  颠簸的马车顶映入眼帘。
  她眨了眨眼,慢慢感觉到覆在右手上的热源。
  她向右看去,少年伏在榻上,面前放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每一次呼吸,他的吐息都会洒在她的手背。
  雪地里的最后一幕被她想起了,她压下哽咽,轻声道:“渊儿……”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她话音刚出,少年就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锐利凶狠的眸子布满血丝,秦秾华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煎熬和痛苦。
  “渊儿……”
  她努力扬起微笑,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颤抖的怀抱。
  “渊儿……”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始终喃喃着这两个字。
  秦曜渊伏在她身上,一个字都没有说,一滴接一滴的泪水却落到她的脸上。
  上一世,他也曾为她这样流泪。
  她心中涌起一股灼伤般的疼痛,哑声道:“别再为我哭了……”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低,好像她看不见,那些泪水就不存在。他藏起所有脆弱不示于人,只有和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情感外露,紧到像要把她捏碎。
  她抚上少年颤抖脊梁,轻轻拍着。
  清风徐徐吹入,拨动着悬挂在窗边的一枚小小风铃发出悦耳声音,铃声飞到广袤无垠的荒原,飞向玫瑰色的苍穹。
  温柔的霞片落进车内,洒了两人一身金光。
  雪停了。
 
 
第106章 
  秦秾华像浮在水面上一样, 随波摇晃。
  逐渐清晰起来的马蹄声让她慢慢睁开眼, 少年和金灿灿的朝阳一同映入眼帘。
  秦曜渊蜷缩身体睡在狭窄的榻下,手臂费力地挂在榻上,只为和她十指相扣,她刚一动弹,他就警觉地睁开了眼。
  “手麻吗?”秦秾华试图松开他的手。
  他反手握得更紧:“不麻。”
  秦秾华哑然失笑,看着他把自己的手贴上脸颊,喃喃道:“……像梦一样。”
  少年面容憔悴,脸颊和眼窝都陷了下去, 便是流落峡谷的一个月也不曾如此落魄。秦秾华心里像有根针在刺,又愧疚又难过。
  她在他手中翻转,以手心抚上少年脸颊,两人深深对视,久未开口说话。
  “呀——”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推开车门,惊叫一声,忙又退了出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马车不摇了, 蹄声不响了。
  秦秾华收回他脸上的手,轻声道:“你去请外面的姑娘进来。”
  秦曜渊起身推开车门, 朝外面冷冰冰道:“进来。”
  秦秾华为他失礼的态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他毫无悔改之意, 镇定地坐到榻边。
  小姑娘扑闪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一进马车就好奇地盯着起身靠在车壁上的秦秾华看。
  秦秾华看着她手里的食盒, 温柔笑道:“是你在照顾我们吗?多谢你了。”
  “不谢不谢……”小姑娘被她笑得脸红红, 将食盒放到小小的矮桌后,道:“我也没有照顾什么……就是送送吃食而已,其他的……都是你夫君在做。”
  秦秾华一愣:“夫君?”
  “是啊……你们不是夫妇吗?”小姑娘看向一旁少年。
  秦秾华也看向少年,他避开她的视线,一言不发地瞧着空无一物的车顶,瞧得十分认真,同时喉结一滚,滚出一个低沉的“是”。
  小姑娘又看向秦秾华:“你不是他的娘子吗?”
  秦秾华对她笑了笑,问:“请问姑娘,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心思单纯,浑然不觉被转移了话题,道:“这里是伊州,爹爹在什坦峡谷发现了你们——啊,我爹爹就是这支商队的首领,我们没有侍女,平时都是自己洗衣做饭,商队里女眷不多,所以爹爹派我来给你们送饭。”
  秦秾华面无异色,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什坦峡谷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朔和金雷十三州的边界——他们竟然从玉河府一路飘到了什坦峡谷!
  伊州就更不必说了,金雷十三州,其中之一就是伊州!
  他们如今就在大朔失陷的金雷十三州之中!
  秦秾华稳住心神,微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是家中嗣女,大名成忠,但大家都叫我小眉,我爹爹叫成苦其。”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家名字都怪怪的,不如姐姐的毘汐奴好听。”
  秦秾华看向少年。
  他牵起她的手,淡淡道:“我早就说过,毘汐奴这个名字除了常见一些,寓意和读音都很好。”
  “是啊,狐胡人都喜欢叫这个奴那个罗的——但是我觉得姐姐的名字最好听——”
  秦曜渊倏地沉下脸,冷冷一眼朝小眉扫去:“谁是你姐姐?”
  小眉被他锋利眼刀吓得肩膀一缩。
  下一刻,她就见到那个神仙一样的美丽姐姐一巴掌打在眼神吓人的少年身上。
  “不许吓人。”
  小眉屏息凝神,不由为美丽姐姐捏一把汗,没想到姐姐轻飘飘的四个字,竟然让那个又冷又吓人的少年从顺从地收回目光——只有短短片刻。
  片刻后,他的眼刀又扫了过来。
  “……眼珠子没地方放?”
  ……有有有!
  小眉慌张收回目光,专注于眼前温柔美丽的大姐姐。
  “你们怎么会在什坦峡谷?”小眉好奇地打量着她。
  “我和夫君本在乡下结庐隐居,遇到流匪打家劫舍,逃亡路上被河水冲到什坦峡谷。我们在峡谷中流浪一月有余,幸而得令尊和姑娘搭救——”秦秾华微笑道:“令尊和姑娘是我和夫君的救命恩人,若是令尊得空,可否请姑娘代为引见?”
  “算不上什么救命恩人……”小眉脸上一红,高高兴兴道:“你要想见爹爹,我一会就去和爹爹说!”
  小眉满脸笑容地离开后,秦曜渊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再叫一声。”
  “叫什么?”秦秾华故作不知。
  “再叫一声夫君听听……”
  “你做梦。”秦秾华推开越凑越近的脸庞,没好气道:“谁让你在外胡说八道的?”
  “他们问我叫什么,我总不能说真话。”
  “伏罗和毘汐奴就不是真话?”
  他不慌不忙道:“这个车队里有风神芥罗,有水神丽昆奴,厨娘还叫陈观音——为什么不能有毘汐奴和伏罗?此处胡汉群聚,胡汉混血的身份方便你我行动,有个胡名才不会被起疑。”
  “你还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只答了姓名和关系。”他低头把玩她的手指:“其余的,留给你发挥。”
  小眉的办事效率极高,第二日,秦秾华就见到了商队的首领成苦其。
  成苦其所乘马车最大,除了生活所需的基本用具外,临窗处原本该有一条坐榻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翘头长桌。
  他坐在桌前,请秦秾华二人坐在对面的坐榻上,小眉被允许坐在成苦其身旁,撑腮旁听这场对话。
  观其外貌,成苦其在大约四十上下,五官端正大气,只是头顶花白,两边鬓发如雪,秦秾华和他交谈了几句,发现他气度沉稳,谈吐不凡,不似普通的行商人。
  “如今局势动荡,遍地匪盗,你们夫妇虽失了容身之地,但好在留得性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成苦其放下茶盏,翠绿的竹叶青舒展在简洁的素瓷茶杯中浮沉。
  他抬起眼,缓缓道:“不知你二人从前在何处结庐?若是顺路,商队可送你们返乡归家。”
  秦秾华神色消沉,低声道:“匪徒一路烧杀劫掠,不止我们的草庐,便是附近村镇也惨遭毒手,我们二人已经无家可归了。”
  旁听的小眉感同身受,愁苦地皱起了两道柳眉:“现在的世道越来越乱了……这一路,我们已经路过了好几个被烧毁的村子。”
  “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前去投奔亲戚?”成苦其道:“我在十三州走商多年,在这里还算有几分薄面,做不了大事,帮你们递个信儿倒是无碍。”
  秦秾华眼眶一红,垂下眼眸,声音更加低沉:“我和夫君原出身大户,只可惜生不逢时,遇上战乱。家破人亡后,只有我二人逃出。后来我们寻到一僻静地方结庐,本只想安稳度日,不想又一次遇上劫难……”
  秦秾华先立骨架,再填血肉,一个精心雕琢的假出身把小眉感动得眼泪汪汪,她从怀中拿出手帕,响亮地拧了个鼻涕。
  成苦其还想再问,小眉瞪她爹爹一眼,带着哭腔道:“爹爹怎么总往人伤口上撒盐!”
  成苦其神色尴尬,道:“是我失礼了,你们别放在心上……”
  秦秾华和他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两人都越发觉得对方是个滑溜溜的泥鳅。
  秦秾华道:“我们夫妻二人结庐隐居时,曾听过青州的只言片语。成先生走南闯北多年,一定富有见识,不知这青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还会受到流匪骚扰?”
  “青州……”成苦其顿了顿:“青州倒是没有流匪,可是那里的官兵,个个比流匪还要彪悍。”
  “这是为何?”秦秾华看了一眼秦曜渊,道:“可是因为我们夫妇二人混血的缘故?”
  “非也。”成苦其叹了口气,道:“前些年,青州换了个知州,此人贪财好贿,趋炎附势,为免和夏产生冲突,彻底封锁了通往什坦峡谷的交通要道不说,还令手下将士对金雷十三州逃来的难民格杀勿论。你们迷失在峡谷内也算运气好,若是真的到了青州,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是呢,特别是这段时日,那些青州兵频频出城,几个关卡都在严查结伴的男女——好像是哪儿的舆图被夏派来的间谍偷了,我猜偷东西的是一对姐弟,那些青州兵尽逮着姐弟抓捕。”小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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