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
  两人互相生着闷气,一言不发地走回客栈时,正好碰上成苦其父女在大堂用饭。
  小眉一见他们就高兴地伸长手臂左右挥舞:“毘汐奴姐姐!用过午食了吗?来一起吃啊!”
  秦秾华见到桌上一碗烧肉,联想到肉铺所见,腹中翻涌。
  她看了眼同样无心用饭的秦曜渊,对小眉笑道:
  “我和夫君在外用了面饭,便不打搅了。”
  小眉很是遗憾,一路看着两人走上二楼。
  “别看了,那是你能盯着看的人吗?”成苦其突然沉下脸。
  小眉惊讶道:“为什么不能看?”
  成苦其避而不答,板着脸道:“吃你的饭。”
  父女说话时,客栈门口忽然一阵喧嚣,几个带刀的胡人军士走了进来。
  “掌柜的!这几日都有什么人住店?可有生面孔?”
  “哎——军爷!”柜台后打算盘的掌柜一个激灵,赶紧小跑着来到几位军士面前:“您问的是哪几日?”
  “哪几日?就这几日!”为首的军士脾气暴躁,不耐烦道:“刚刚我们刺史大人遭到反贼袭击,现在要彻查伊州的可疑人士!你要是支支吾吾,就是为反贼遮掩,便别怪我手里的刀不客气!”
  “军爷,小人哪敢啊……”掌柜卑躬屈膝道:“小人想想,这几日生意不好……来店里都是打尖的,吃了就走,来来回回都是那些面孔,没有生……”
  掌柜忽然想起什么,朝大堂中唯一一桌客人看去。
  小眉还在皱着眉头夹去烧肉上的肉皮,成苦其已经走到几位军士面前,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个礼。
  几位胡人军士鄙夷地看着他,为首那人开口道:“你又是何人?”
  “几位军爷,我名成苦其,乃金西节度使磨箴大人门下一名门客,负责资金募集、军需调度等事。”
  原本面有鄙夷的几人听闻节度使三字,变了脸色,散漫弯曲的背脊跟着直了起来。
  为首军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学着他先前的模样,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拱手礼,大声道:“原来是成爷!久仰久仰!”
  “刚刚,我听说你们在彻查城中可疑人士,这是怎么回事?”成苦其道。
  “这啊——今儿早上,我们刺史大人出行,遇到一个不知死活的刁民袭击,调查之后我们发现这刁民似乎还有同伙。刺史大人发了好大的火,说要把伊州城翻个底朝天,看看还有哪些养不熟的朔狗。”他对着成苦其讨好地笑了笑:“成爷既然能得节度使大人赏识,肯定和那些不知好歹的汉人不同,您在的这间客栈,我就不查了——”
  “如此,岂不是让几位军爷难做了?”成苦其道:“实不相瞒,这客栈里如今只有我和小女,还有我的妻妹以及她夫君,一共四人——若是军爷不放心,无论搜房搜身,在下一定配合……”
  为首军士大笑道:“成爷折煞我们了,你为节度使大人办事,我们兄弟放心的很……”
  “军爷豪爽。”成苦其拱了拱手,道:“在下有一事不解,既然是全城严查,那么城门处是否下了禁令?”
  “正是,今后七日,伊州全城严查,除了刺史亲批,谁也别想出城。”
  成苦其满脸忧愁:“我和商队前日刚到伊州,原定明日便要出发。这可如何是好?都是为大人办事,我也不愿让你们为难,可是磨箴大人等着我这笔资金到位,我若晚上一天出发,磨箴大人和他手下将士就要多等一天。”
  成苦其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不声不响地塞进为首军士手中。
  军士摸了摸手中荷包,满意笑道:“谁也不敢耽搁节度使大人的事啊,不如这样……成爷你也别吃饭了,现在就出发。到了城门那儿,就说你是高辇介绍来的。”
  成苦其立即拱手:“多谢高爷——”
  “快去吧。”军士收好荷包,心情颇好,又叮嘱了一句:“过了未时,可就真走不了了。”
  成苦其自然千恩万谢。
  几位军士一走,他立即走向二楼,途径小眉,他急促道:“别吃了,快回去收东西!”
  小眉“啊”了一声,嘴边闪着一圈油光,茫然地看着成苦其急匆匆上了二楼。
  秦秾华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和缓一口气,门外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两位,伊州要封城了——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秦秾华打开门,门外却只有刚刚上楼的小眉的身影。
  没等她发问,小眉先一脸疑惑地开口了:“……我也不知道,爹爹一直神神叨叨的。毘汐奴姐姐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吧。”
  秦秾华心怀疑惑地退回客房,让秦曜渊把早上买的东西都搬到了马车上。
  未正,伊州城大门今日最后一次开启。
  秦秾华二人出了伊州,继续往金雷十三州深处而去。
 
 
第109章 
  商队在路上走了四日。
  经过数日调养, 秦秾华的身体恢复到了流落峡谷之前的状态。
  就愈合速度来说,她和秦曜渊是一人牙牙学步,一人快马加鞭。秦秾华看着少年已经只剩淡淡疤痕的胸口和双臂,一边感慨一边为他上药。
  她的注意力都在他的伤口上, 他的注意力则在她柔顺低垂的睫毛上,像被浓墨浸过的长睫扑扇扑扇,眨得他心里痒痒, 胸口上蜻蜓触水般时有时无的触感,加速了他心里的这股痒。
  心里一痒……这热血,就控制不住往哪儿走。
  秦秾华涂完他胸口那条可怖的刀疤,收手时目光无意中经过少年盘着的双腿。
  大尾巴狼没藏好大尾巴, 大尾巴直愣愣地站起来盯着她瞧,她面上一热,既替他不好意思, 又为自己不好意思, 双倍的羞怒涨红了她的脸, 她抬眸无言把他怒瞪。
  “……和我无关。”秦曜渊面不改色,一脸无辜:“它自己……”
  秦秾华把药膏塞到他手里, 没好气道:“剩下的你自己来!”
  秦曜渊刚接住药膏, 窗外就闹腾了起来。
  “关窗!关窗!他们又来了!”
  秦秾华变了脸色, 将原本关着的窗户悄悄推开了一线缝隙。
  天地缩为一条直线,在荒野和晴空交接的地方, 一匹精瘦矫健的黄马载着一个同样精瘦的男子一闪而过, 不一会, 又是两三匹快马载人冲过。
  砰砰砰,一直有匆忙关窗的声音响起。
  秦秾华关上窗,心事重重。
  少年翻身在狭窄的马车里躺下,熟练地找到他的专用膝枕,脑袋蹭了过去,舒舒服服地躺上秦秾华的双腿。
  “马贼又来了。”秦秾华道。
  “你怕吗?”他闭上眼,漫不经心地问。
  “商队护卫只有三十人,其余都是商贩伙计。这几天,光是出现在窗外的马贼前哨就有三四十人,他们的劫掠主力至少有上百人……你不怕吗?”
  他仍闭着眼,但嘴角翘了起来。
  “该怕的是他们。”他说。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马贼们纷纷离去,就像上几次一样。
  午正时分,商队在一个小村子门口停下补给,秦秾华和少年下了车,找到成苦其的时候,他正在指挥伙计搬运物资换来的粮食。
  “两位这是……”成苦其见了两人,眯起眼,神色有些拘谨。
  秦秾华含笑道:“打扰成老板,我和夫君想问问关于马贼的事……不知商队可有对策?”
  成苦其道:“两位大可安心,商队每隔一段距离就扔下一袋财物,马贼捡了东西就会离开。”
  秦秾华皱起眉。
  成苦其看出她的反对之意,解释道:“两位可能不知,金雷十三州遍地盗匪,但这些盗匪,往前二三十年还是良人。刚刚追逐商队的那些马贼原本是这附近的庄稼人,无奈田地被夏人侵占,又遇上凶年饥岁,只能落草为寇。”
  “在下行商多年,一直都是用的这种办法。”成苦其道:“这些汉人马贼往往捡了财物就走,想来也是因为心中残留了一份良知。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又愿意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来刀口舔血呢?”
  秦秾华看出他无意变更自己的决意,柔声道:“成老板仁人君子,我自愧不如。只是商队手无寸铁之人众多,多个心眼也不是坏事。我夫君爱读兵法,他说频繁出现的马贼有些像是进攻前的前哨……夫君,是不是这样?”
  工具狼在一旁应了一声。
  秦秾华继续道:“成老板,请恕我冒昧进上一言,马贼如果此时进攻,毫无防备的商队立即就会变为砧上鱼肉。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刚落草的马贼和劫掠数十年的马贼已经完全不同,若他无意杀鸡取卵还好,若他有意呢?”
  成苦其陷入思考。
  秦秾华谆谆善诱道:“成老板在商队中素有威望,你一句话就顶旁人千万句,若是用一句话的功夫来提高众人警惕,不仅商队的应敌能力会提升,车队里的人也会更加敬佩成老板的缜密和认真,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成苦其朝她点了点头,道:“夫人心思缜密,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
  “商队中若有多余武器,也可提前分发下去。马贼若是有心进攻,看到全民皆兵的队伍也会犹豫一二。”
  “大善。”成苦其叫来附近一名伙计,吩咐他将备用的刀剑匕首都分发下去。
  交代完毕后,成苦其看回两人,忽然道:
  “两位……可想好了今后的打算?”
  秦秾华笑道:“我们还在讨论中。”
  这似乎不是成苦其想要的回答,秦秾华回答完后,他露出一个略微失望的笑。
  “在下还有事,两位若无他事,便先失陪了……”
  “我确有一事相问。”秦秾华道。
  成苦其停下脚步,脸上浮出一抹疑惑。
  “成老板此前一直自称为‘我’——”她面无异色,含笑道:“为何离开伊州城后,成老板面对我夫妻二人便是‘在下’?”
  成苦其保持着平静的面容,伸手理了理并未起皱的衣襟。
  “……是这样吗?”他故作疑惑:“在下一直是用‘我’和‘在下’来自称,偶尔也会说声‘鄙人’,这自称是有何不妥吗?”
  “无甚不妥。”秦秾华笑道:“只是我有些好奇罢了。”
  告别成苦其,两人回到马车。
  秦曜渊大喇喇地张开两条长腿坐了下来,抬眼望着秦秾华:“……他发现了?”
  “不一定。”秦秾华皱眉,拿鞋面撞了撞他太过肆意的小腿:“你让我坐哪儿?”
  秦曜渊拾起她的右手,将她拉到怀中。
  秦秾华只觉自己的膝盖窝挨了一下,腿就不由自主软了下去,等候多时的大腿立即将她稳稳接住。
  这个位置,正好方便秦曜渊把下巴搁在她肩上。
  他眼神慵懒,轻声道:“你在我之上。”
  秦秾华瞪他一眼,推开他的身体,在狭窄的坐榻坐下。
  “假设他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身份……那他默而不发,是想做什么?”秦秾华道:“如果想在夏人那边出人头地,大可在伊州城就出卖我们,若是他胆小怕事,一路上都有无数机会和我们分道扬镳。他——”
  忽然被人敲响的马车门打断了秦秾华的声音,一个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喝过水的沙哑女声响起:
  “老爷……看看腊梅花吧……”
  秦秾华起身推开车门,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站在马车下。
  两人目光相交,彼此都是一愣。
  女子大约三十来岁,披头散发,在零下低温里只着一身处处都是割口的雪白孝衣。她身子极瘦,后退的发际线让瘦得突起的额骨更加嶙峋,两条颧骨高耸,捧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在她手中,捧着一把盛开的腊梅,幽幽的腊梅香随着凛冽冬风缓缓飘来。
  女子先一步惊恐地低下头去:“对不起……我这就走……”
  “腊梅多少钱一枝?”秦秾华道。
  女子停下脚步,犹豫道:“一个铜板……不,一口水,一口馒头也行……”
  “上来罢。”秦秾华转身走回车厢。
  女子往周围看了看,战战兢兢地踩上了马凳。
  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有人大声调笑道:“平娘,今日生意不错啊!”
  女子头也不回,等她入了马车,看见稳坐在坐榻上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白。
  “喝口水罢。”秦秾华用自己的杯子倒了杯水,朝她递了过去。
  女子受宠若惊地将怀中腊梅放到门外,双手接过她的水杯。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衣袖往手腕褪去,露出两道青肿的环形淤血。
  女子注意到秦秾华的目光,脸上闪过一抹无措,急忙放下水杯,衣袖重新遮掩手上伤痕。
  秦秾华透过她孝衣上的割口,看到了她瘦得皮包骨头的身体上的许多淤青。
  “夫君,我们不能总是让小眉给我们送东西,你去看看,今日的午食准备好了么?”秦秾华道。
  少年瞧她一眼,毫无异议地下了车。
  秦秾华把矮桌上的一盘小食递给她:“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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