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王后这是……”乌孙王咳了一声。
  王后笑道:“让王上见笑了,兴之所至罢了。”
  秦秾华躬身行礼,平安无事退回自己的席位,但直到午膳用毕,她还能感觉到王后探究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
  “……今日就这样罢。”
  乌孙王下了结语,扶着一旁的王后站了起来。
  秦秾华和旁的侍人一齐跪下恭送,不料乌孙王和王后的脚步声迟迟没有响起。
  “盈阳也一起走。”王后语气平淡,然毋庸置疑:“关于金雷的事情,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当然,耽搁了你的时间,本宫会按大宫女的月俸给你回报。”
  她若有深意道:“左右是几天的事情,盈阳不会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吧?”
  这时候一般的民妇会怎么回答?
  她和夫君初来乍到,还未找到正经营生,吃饭有钱,住宿要钱,什么都要钱。
  王国最尊贵的女人邀请她入宫陪伴,按大宫女的月俸给钱。
  她固然可以回绝,但在回绝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不一般的民妇”。
  她出得了问天台,出得了乌孙吗?
  秦秾华觉得自己踩在了一条悬空的绳索上,明知前路凶险,仍不得不往前走去。
  前方是危险,也是机遇。
  王后想探知她的真实身份,她也想探知乌孙王宫中的真实,既如此,何不将计就计?
  她故作惶恐,叩首谢恩。
  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放下头纱,挽着乌孙王走出了偌大的宫殿。
  ……
  本月登上问天台的女人被乌孙王后看中,留在宫中小住的消息不到傍晚就传遍了王城。
  相比起一众嫉妒羡慕恨的无关群众,理论上最该感到开心的女人夫君,反而是最不开心的一个。
  宫里来的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向秦曜渊传达了口信:
  “王上王后待我很好,勿冲动,勿忧心。”
  这位挺胸昂头的内侍分到这个没有油水的工作,心里想必很有怨气,传口信的时候一直鼻孔朝天。
  眼睛望得太高,就没有瞧见眼前人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直到他被提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后背狠狠撞向石壁,他滚了两圈,瞠目结舌地看着朝他走来的高大男子。
  “你、你敢打我?!”
  秦曜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假冒侍人,假传口信,我打的就是你。”
  “我什么时候假扮了——我就是!”
  秦曜渊挥出的拳头停了一停:“拿出证据来。”
  “还、还要什么证据……我这衣裳……”
  眼见拳头就要落下,侍人大喊道:“有有有!”
  他哆哆嗦嗦从胸中掏出一包鼓囊囊的荷包:
  “这……这是王后赏给你夫人,你夫人让我交给你的。这荷包的花样和布料都是宫里的,你去宫门随便找个侍卫一问便知……”
  秦曜渊收下荷包,抬起拳头——
  “你、你还要怎么样?我不是把银子给你了吗?!”
  内侍欲哭无泪,心里后悔死了贪那十五两银子。
  钱不算多,还挨了这么顿揍!
  “我怎么知道你的口信是真的?”他寒声道:“我要我内人的亲笔信,不然我就去衙门击鼓鸣冤,状告王后抢我内人。”
  “人在王后那儿,我上哪儿去给你搞亲笔——搞搞搞!我给你带亲笔信!”
  在拳头砸上鼻梁之前,内侍大声喊停。
  他实在是怕了那看似轻盈,实则千钧的拳头,仅仅是挨着拳风,他就好像闻到了鼻血的味道。
  秦曜渊扣了内侍身上的所有值钱物,一脚将其踢出院门。
  “砰!”
  院门在内侍面前砸上,整个篱笆都在跟着摇晃。
  内侍心有余悸,从地上爬起,跑了很远才敢停下来啐上一口:
  “不识好歹!拿着银子再娶一个婆娘不好吗?!”
  此事是断然不敢告状给王上和王后的,他又不能叫人杀人灭口,否则侵吞赏银一事曝光,他一定在王后那里吃不了兜着走。
  还能咋的?只能自认倒霉。
  内侍越想越气,呸呸连啐数口。动作牵连脸上伤口,他哎哟一声,捂着嘴角,龇牙咧嘴地走远了。
  第二日傍晚,秦曜渊拿到了秦秾华的亲笔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最后一句是:“不日归家。”
  秦曜渊想看的不是这个。
  在金雷的时候,他们就建立起了一套彼此才能看懂的密语。
  他用指尖连接起一个个没有关联的文字,去头去尾,拼成一个让他倏然心安的短语:
  “安全。”
 
 
第131章 
  距离问天日, 不知不觉已过去三日。
  小秾华如何从朔明宫来到千里之外的乌孙王宫, 她已经知道了,根据宫人提供的毘汐奴出现的时间, 恰好是她坠入玉河那一年。
  那一年,天寿帝为她大办丧事,按照宫中踩低捧高的习性, 失去主人的小秾华和侍人并不好过。
  小秾华在作为小秾华之前,一直是辉嫔的毘汐奴,想来是辉嫔通过醴泉, 将宫中的小秾华转移了出来,一路送至乌孙。
  虽说只是猜测,但秦秾华觉得这个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说着对金雷还有问题的王后, 把秦秾华带进宫后弃之不管, 好像忘记了她这个人似的, 任她在宫中抱着猫无所事事。
  宫中有专业铲屎官,秦秾华每日的工作就是抱猫, 喂猫, 揉猫, 除此以外, 她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猫能去哪儿, 她就能去哪儿。
  因此, 她在宫中没有禁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上面给的权限越大, 秦秾华在下边越安分, 不该去的地方绝不靠近。
  她知道,暗中一定有人等着揪她小辫子。
  大朔都要打到乌孙来了,到时候乌孙一乱,她想做什么不行?没必要在此时急于求成。
  秦秾华虽然不想搞事,无奈管不住别人想搞事的心。
  今日一早,小秾华用了肉羹后不见踪影,秦秾华外出找猫,一个衣着华贵,模样年轻的贵女给她指了方向:“黑尾巴的猫吧?往那里面跑了。”
  她指的方向,是东宫——太女居所,宫中禁地之一。
  她只是略一迟疑,眼前的贵女就拧起了两道秀眉:“我又不认识你,难不成还会害你?反正讨厌猫的是太女,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遭殃的又不是我——爱信不信。”
  “民妇不敢。”
  秦秾华神色平静,屈膝行礼。
  “……又老又丑,也不知王后看中你什么地方。”
  贵女嘀咕一声,带着她的两个婢女转身走了。
  秦秾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乌孙宗亲,猜测此人是宗室女,从利益关系上看,的确犯不着害她。
  更何况,既然是太女居所,宫殿外一定有候立的侍人,她留在殿外,让太女的人帮忙找猫也是可以的。
  打定主意后,秦秾华往东宫走去。
  在她走后,刚刚的贵女摇着小扇走了出来。
  她看着女子背影,鄙夷道:
  “我就不信还有人进了东宫能活着出来……”
  身边两个婢女低头不敢言。
  王后拒绝了夫人送小姐入宫陪侍的请求,转眼就留一个其貌不扬的妇人在宫中陪侍,这不是在说小姐连这样一个妇人都比不上吗?
  东宫乃宫中禁地,误入此地的宫人没一个能活着出宫。
  这位妇人去了东宫,想必也是一条死路——谁叫她惹恼了王太后的侄女呢?
  “走罢,听说王上来百花园附近了,可不能叫别的贱人抢先。”
  贵女摇摇扇子,摇曳多姿地走了。
  此时,秦秾华已踏上东宫台阶。
  “有人吗?”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廊柱间传开,无人响应。
  秦秾华踩上最后一阶台阶,站到虚掩的房门前,又轻轻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
  她暗觉不对,正要转身离开,目光忽然瞥到门内一景,身体一僵,不由自主抬起右手,向虚掩的房门推去。
  门扉悄无声息地开了。
  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出现在眼前。
  这是摘星宫,远在千里之外的又一座摘星宫。
  殿内所有装饰,大到地砖颜色,小到格子架上彩色陶人的面朝方向,都和朔明宫里的摘星宫保持一致。
  一楼寂寥无人,她忍不住踏上在朔明宫时从没上过的二楼阶梯。
  摘星宫二楼是辉嫔的起居之处,内室之中,一套金线熠熠生辉的女式华服摆在整整齐齐的床榻上,尽头,一扇虚掩的房门背后是开阔的书房。
  书桌上,铺满笔墨,一幅作了一半的画躺在窗外照进的阳光里。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桌前。
  未完成的画卷里,花草凉亭已初见轮廓,一个还没描绘面孔的小人趴在凉亭里,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已经睡着。
  书桌旁,有一个画珐琅花鸟纹瓶,里面插着几十卷画轴。
  秦秾华被无形的魔力蛊惑,走到画珐琅花鸟纹瓶前,抽出了画轴。
  她看了一张,再也无法停止,一张张画轴在她手中展开,湮灭于烈火中的摘星宫重新现身世间。
  摘星宫后花园,一只毛发蓬松的狮子猫用后脚站立,前脚试探去抓小女孩手中的鱼干。
  摘星宫花厅,小女孩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目光紧锁宫女手中即将剥出的一枚荔枝。
  摘星宫书房,高大的书柜前趴了一个踮脚的小姑娘,她高举的右手正在努力取下一本已经抽出了一半的书。
  小女孩都是同一个人,但年纪不一,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的年纪都有。如果说小女孩还不能让她肯定,那么她手中这幅画着少女和凤轿的画,已经让答案昭然若揭。
  楼下忽然传来脚步声,秦秾华心中一惊,立即将画重新卷好,放入瓶中。
  “大胆!还不跪下?!”
  厉喝响起的时候,秦秾华刚好将最后一卷画投入瓶中。
  乌孙王和他身边横眉竖眼的总管太监站在书房门前,她心跳如擂,低着头,趋步走到乌孙王面前跪倒。
  “……民女盈阳参见王上。”
  总管太监怒声道:“谁让你闯进东宫惊扰太女的?来人啊,把她——”
  面沉如水的乌孙王打断了总管的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
  总管像被捏住了脖子,后边的声音陡然消失。他露着诧异的表情,飞快瞥了一眼拧着眉头的乌孙王,牢牢闭紧了自己的两片嘴唇。
  “回陛下……”秦秾华咽下喉咙口的小秾华三个字,说:“毘汐奴今早用了肉羹不知所踪,民妇从路过百花园的一名贵女口中得知,猫跑入了这间宫殿,民妇这才……”
  乌孙王声音愈发不快:“此处是太女清修之地,若非本王到访,宫门日常紧闭,毘汐奴怎么会——”
  他话音未落,一只雪白的狮子猫从他脚下钻了出来,摇着乌黑的尾巴,施施然地走向跪在地上的秦秾华。
  秦秾华注视着在她面前坐下的狮子猫,它对她正遭遇的难关一无所察,优哉游哉地舔着颈上皮毛。
  乌孙王换了个话头:“宫中没人和你说这是禁地?”
  “领我入宫的嬷嬷说,猫在什么地方,我就要在什么地方。”
  半晌后,乌孙王叹了口气。
  “罢了……你带毘汐奴出去。记住,你没有来过这里,明白吗?”
  “……是。”
  秦秾华抱起小秾华,从地上起身,默默行礼后走向门外。
  “毘汐奴——”乌孙王忽然开口。
  秦秾华停下脚步,神色如常地转身面对他。
  “王上要抱小主子?”
  乌孙王没看她送出的炸毛狮子猫,眼里闪过一抹失望。摆了摆头:
  “……算了。”
  脚步声消失后,总管太监满腹狐疑,却不敢开口寻求一个答案。
  没有一个误入东宫的宫人能活着离开,不论他们闯入东宫的理由是什么,总归是撞破了王家隐秘,然而这一次,王上却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
  那宫女,容貌刻薄,上不得台面,更何况是结过婚的,王上为何为她破例?
  总管太监不敢问的问题,在当天夜里,被一个敢问的人问了出来。
  “听闻盈阳今日闯入东宫,王上为何要放她离开?”
  半躺在罗汉床上的王后漫不经心道,一名侍女在旁轻轻为她打着小扇。
  “我已命她守口如瓶。”乌孙王站在原处,让侍女将外衣褪下。
  王后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难道从前误入东宫的那些宫人,没有向你保证守口如瓶?”
  乌孙王沉默着坐到罗汉床上,一手在王后光洁的臂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不想杀她。”
  “为什么?”
  他沉默许久:“她什么都没动——除了我的画。”
  “一个金雷逃难来的民妇,为什么会对你的画感兴趣?”
  乌孙王低声道:“桌上有我画了一半的画,画上的人还没画上五官。”
  “她想知道你画的是谁,所以去看了你之前的画。”王后将乌孙王的潜台词说完,唇边带着一缕捉摸不透的笑意:“什么人,才会对你那张没画完的画感兴趣?”
  乌孙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你又为什么把她留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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