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瑟瑟夜风在远处树林里鬼哭狼嚎的声音,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天寿帝逗弄脚上肥鹅的笑声,周围众人谈天说笑的声音,忽然之间,都离他远去了。
  夜风吹入他的袖口,钻进他的每个毛孔,秦曜常骤然捏紧了手里插着兔肉的树枝,因为不这么做,他就要松手将它扔到地上了。
  她分明只是一个公主——一个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富有妇人之仁,仗着皇帝宠爱才能蹦跶到现在的天真公主罢了!
  别说他早晚会成为皇后嫡子,便是现在,他生为男子就已经比她高上一头。
  她那居高临下又带着一抹怜悯的目光,究竟是在可怜谁?!
  秦曜常死死地盯着她,而她已经低头割下了脆皮包裹的鲜嫩兔腿。
  秦秾华面色如常,将兔腿盛在结绿递来的餐盘里,恭敬地呈给天寿帝。
  火光在她赏心悦目的脸上跳跃,刚刚的那一眼,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只是错觉吗?
  她的神情,还是一如寻常的温柔。
  “父皇请——”
  ……
  脆皮兔腿入嘴,武岳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连吃三日路菜,我嘴里都快淡出鸟了!这只兔腿拯救了我!”
  三个少年盘腿坐在树下,手里各拿了半只烤兔的身体一部分。
  谭光抬头,道:“殿下,你真的不吃?”
  躺在树上的少年一动不动,谭光只能见到他嘴里叼的一根青草抖了抖。
  “……不吃。”少年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谭光还想说什么,武岳已经没心没肺地从烤兔上又揪下来一块:“你不吃,那我都帮你吃完了!”
  仇远坐在离两人稍远的地方,低声冷笑:“……撑不死你。”
  “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吗?”仇远笑了:“我好像什么也没说吧。”
  谭光皱了皱眉,打断武岳:“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德性。别和他一般计较。”
  “我倒想知道我的德性是什么……总归和你们不一样。”仇远冷笑。
  “行了!”谭光沉下脸,再次打断想要骂回去的武岳。
  “要不是……”
  仇远想说要不是秦曜渊,他根本不屑和这群家养肉鸡为伍,但他话没说完,秦曜渊先在他面前轻巧落地。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曜渊森冷的声音里带着杀意,仇远本能地心头一跳。
  在发现秦曜渊不是对他说话的那一刻,不得不说,他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秦曜渊目光前方,站着天寿帝宠信的望气者魏弼钦,他手握拂尘,一脸复杂。
  “殿下厌恶贫道,贫道已经了解。贫道虽不想死,却也不能置身事外,否则愧对上苍。”魏弼钦向秦曜渊躬身行了一礼,慢慢道:“殿下之气,较之先前又弱了许多。殿下可知为何?”
  “我不想知道。”
  魏弼钦视若未闻,自顾自道:
  “是因殿下天敌,无时无刻不在吞噬殿下之气。殿下对其赤诚,对方却未必。气之一物,不会说谎,不会作假,此人对殿下不安好心。长……”
  秦曜渊脸色一沉,迈开脚步走到魏弼钦面前。
  少年眼眸中散发的杀气就像磅礴深海,带着看不见的沉重压力,压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魏弼钦从喉咙里挤出沙哑声音,拼尽全力说完了剩下的话。
  “……长此以往,殿下不仅难成大事,还会有性命之忧。”
  “殿下不可!”
  谭光见秦曜渊脸色不对,眼疾手快立即分开二人。
  “此人深得陛下宠信,殿下不可轻举妄动!”谭光道。
  武岳不明所以,但也站在谭光那边。
  仇远从原地起身,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我看这位大师还很冷静嘛,说不定人家也不在意被打上个一拳两拳,你们管什么闲事?”
  谭光死死握着秦曜渊提着魏弼钦衣领的手,即便如此,秦曜渊依然轻易将魏弼钦随手扔出。
  魏弼钦一连踉跄了数步才狼狈停下。
  看着秦曜渊转身离开的背影,魏弼钦急道:“殿下!”
  秦曜渊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
  “你说她不安好心,那又如何?”
  魏弼钦一愣:“什么?”
  少年侧过头,锐利的眼角余光剑一般将他刺穿。
  “她对我如何——我自己说了才算。”
  秦曜渊大步走了,魏弼钦在原地愣了一会,神色黯然地也离开了。剩下的只有面面相觑的三个少年,仇远若有所思,开口道:“……那老道,说的天敌是谁?”
  武岳一脸茫然。
  谭光心里似乎想到什么,但他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打算同他分享。
  “别想不该想的。”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后一句话——“把剩下的兔子吃了”是对武岳说的。
  仇远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他回想着老道之前的态度,越发觉得自己站对了位置。
  从龙之功,他要定了。
  ……
  架在火堆上烤的野兔野鸡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天寿帝打道回府,其他人热情不减,秦秾华借口吃药,先一步退出了篝火晚会。
  结绿看了一眼早早就黑下来的天空,说:“公主要回去了么?”
  “不急,再走走罢。”秦秾华道。
  这一走,就碰上要去天寿帝的帐篷请夜安的穆家两父子。
  他们看见秦秾华,第一反应皆是露出警戒眼神。
  “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本宫有这么可怕吗?”秦秾华柔声道。
  穆世章挡在想开口的穆得和面前,面无表情,拱手道:“……长公主说笑了。”
  “两位这是往陛下那儿去?”秦秾华问。
  “正是。”穆世章道:“不知长公主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此时往陛下那儿走,恐怕……陛下没空见你们。”秦秾华笑道。
  “……这是为何?”
  “穆首辅当真不知为何吗?”秦秾华笑道。
  穆得和不快道:“长公主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藏着掖着!”
  “两位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秦秾华缓缓道:“二位行事果决,十几年心血说断就断,本宫心服口服。天色已晚,本宫不便久留,便预祝二位心想事成了。”
  秦秾华离开后,穆世章父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父亲,我们还去陛下帐里么?”穆得和问。
  “……先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穆世章的帐篷,穆世章立即吩咐手下去打听天寿帝和秦秾华先前见了什么人。
  手下一一汇报后,穆世章眉头拧成一个明显的川字,一时没有说话。
  穆得和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从前也没见他宠过皇后,最近怎么总是和皇后同进同出?”
  “不是和皇后同进同出……是皇后因为十皇子的缘故,得了陛下青眼。”穆世章面色凝重:“……而十皇子,又借着皇后的便利,得以接近陛下。”
  “十皇子年纪轻轻,真的有如此心机吗?”穆得和神色怀疑。
  穆世章冷冷道:“如果是皇后凭自己的本事得了陛下欢心,为什么偏偏在身边跟了个十皇子之后?”
  经此一点,穆得和豁然贯通。
  “可他若想投靠穆氏,为何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晓?他光是讨好皇后有什么用?皇后又没什么可以给他的……”穆得和语速渐慢,因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念头而面色大变。
  “皇后是没什么可以给他的……除了中宫嫡子之位。”穆世章眯着眼,沉声道:“皇后至今仍未向我们透露一星半点,怕是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思……此子不知对皇后灌了什么**汤,要是今日没有长公主歪打正着提醒了我们,怕是圣旨下来,我们还蒙在鼓里。”
  “穆修嫮简直疯了!”穆得和大怒之下叫出贵为皇后的妹妹名字:“她有嫡亲嫡亲的侄外孙不扶持,偏要去扶持一个没甚干系的宫女生的儿子!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穆世章喃喃道:“此子能说动修嫮帮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其心思之深,实在可怕。”
  “父亲,我们该如何是好?”
  “此事不可叫燕王知道,怜贵……穆才人的事,让燕王对我们穆氏已经起了芥蒂,若是再让他知道皇后生出异心,恐怕会把此事安到穆氏头上。”穆世章沉声道。
  “父亲说的是。”穆得和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至于接下来的……就让老夫面见陛下的时候去做吧。”穆世章道。
  穆得和忍不住问:
  “父亲打算如何去做?”
  ……
  “穆世章能怎么做?”
  秦秾华微微一笑,拿起水晶棋盘上的白须老者,轻轻放至身着龙袍的天寿帝面前。
  棋盘剔透,晶石纹理清晰可见,数十棋子各自为政,各有面容姿态。
  “裴淑妃自己有女儿,又不傻,不可能同意养十皇子。舒德妃和沈贤妃已经有封王的儿子,更不可能同意。剩下的嫔妃中,有资格抚养十皇子,膝下又没有儿子的,不过徐嫔、周嫔、萱婕妤三人。”
  “萱婕妤仗着出身裴氏,自己又比十皇子大不了几岁,断不会愿意养个便宜儿子。”
  玉指轻轻一推,娇俏美貌的小脸美人倒在棋盘。
  “周嫔虽然名下没有儿子,但福王是她所出,穆世章父子只要脑子正常,便不会把十皇子推到她手里。”
  当的一声,端正的宫装女子也倒在了晶莹剔透的棋盘上。
  “剩下的徐嫔——”秦秾华拿起代表徐嫔的水晶棋子,微笑道:“出身卑微,背景单纯,家中官职最高的人就是她自己。再加上中年丧子,圣眷衰微,把十皇子推给她,她只会感恩戴德,从此一家变为穆氏犬马。如此安排,再合适不过。”
  结绿听得懵懵懂懂,秦曜渊躺在罗汉床上,眼睛虽瞟着她,谁知道心思飞去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乌宝掀开帐篷帘子,一跛一跛地走了进来。
  “如何?”秦秾华抬眼。
  “回禀公主,从陛下帐篷里出来的,确实是徐嫔……她看上去很高兴,连连向穆世章道谢,但是穆世章看起来表情不怎么轻松。”
  “能轻松么?”秦秾华笑道:“对穆氏来说,真正麻烦的不是十皇子……而是生了异心的皇后啊。”
  她拿起棋盘上穿凤袍的棋子,笑道:“折了贵妃,又丢了皇后,以后的路怎么走,穆氏有得头疼。只不过……”
  帐篷里的几人不约而同朝话中一顿的秦秾华看去。
  玉指弹倒棋盘上的穆得和,接着轻轻放倒白须的穆世章。
  她笑道:“穆氏有没有以后……还难得说呢。”
  乌宝忽然想起一事,忙躬身追加道:“奴婢照公主吩咐,已经让燕王知道这事了。”
  “他可有起疑?”
  “公主放心,燕王气上了头,根本想不到其他。燕王虽然隐而不发,但想必心里已经恨惨了穆氏。”
  “恨才好啊。”
  秦秾华放倒燕王的棋子,轻飘飘道:
  “狗咬狗,才有意思。收了罢。”
  她从桌上拿起一本书,起身往罗汉床走去。结绿在身后迅速收拾棋盘。
  坐榻够宽,但她刚一坐下,狼脑袋就拱到了她腿上。秦秾华习以为常地将左手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少年后颈嶙峋的骨节。
  她状若无意,轻声道:
  “渊儿,朋友们说烤兔好吃么?”
  微卷黑发落了一缕在他眼上,他抬起眼睑时,那缕乌黑的卷也跟着颤抖一下。
  “嗯。”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眸子乌黑透紫,深邃似海。
  她又等了一会,他没说话。
  “……那就好。”她笑道。
  魏弼钦的事——
  他始终没有说。
  ....
 
 
第79章 
  秋狝队伍从京城出发七日后, 终于进入广袤的草原。
  秦秾华上辈子南下过, 这次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北上。北方的风即使不大, 也像冷刀子插在身上, 车队里的旁人才开始添衣服, 秦秾华车里已经开始烧起火盆。
  一日天气大好, 罕见地烈日迎头, 天寿帝心血来潮命人停下来行围一日。
  王公大臣及其家眷纷纷涌出,宽旷无垠的草原上奔驰着鲜衣怒马的男子, 秦秾华也借此机会走出马处,活动自己因久坐而疲软的身体。
  秦曜渊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宝马,驰骋在无边草原上,秦秾华坐在乌宝准备的矮凳上,一边晒太阳, 一边看马上的秦曜渊拉开手中大弓, 朝着天上飞过的大雁射出一箭。
  离弦之箭倏地刺穿大雁身体, 数声惊呼从地上响起。
  大雁向着远处坠落,秦曜渊面色如常地拍马前往, 对周遭或敬或惊的眼神视若无睹。
  “……九哥真是好箭法,我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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