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赶忙站起身往外走,刚到阮姨娘院里,便碰上急匆匆赶过来的李氏。
“我的老天爷哎,叫了大夫没有,人都往这里冲有什么用,快把府上的王大夫给叫过来!”
江楼月微侧身,让李氏风风火火地先赶到屋子里去,回头往后看,是正行过来的钟初煦。
“夫人,到底怎么回事?”两位姨娘有孕的这三个月来,未曾有过半句关切的人临到这时,才有了几分‘急’色。
江楼月眉眼一垂,已是一副焦心挠肝的模样:“我也不知,先进去看看吧。”
阮姨娘正躺在床上,撕心裂肺地翻滚叫喊:“我……我不行了,好痛,孩子,我的孩子……”
李氏闻言,慌忙坐在榻边想伸手进被里查探阮姨娘的身子。
阮姨娘似太过痛苦,骤然提高嗓子嚎了一声,同时配合着翻滚横踢,一脚就踢在了李氏胸口,直踢得她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哟。”李氏什么情况都还没查看到,就胸口疼屁股疼地倒吸几口气,但也没什么好怨责的,只能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怒吼,“王大夫呢!”
有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出来通报:“回老夫人的话,昨个王大夫就告假出府去了,得过两日才能回来。”
李氏气得身子发抖,这钟家好不容易有的子嗣,可不能说没就没了,再次怒吼出声:“那还不赶紧出府去请个大夫!”
吼完又扭头去瞧江楼月,忍耐了这些时日的脾气彻底爆发:“你不是每日都照看着姨娘吗?这怎么就出事了?”
江楼月没有反驳,走到阮姨娘的婢女——因担心害怕哭的一抽一抽的碧枝跟前:“她是何时腹痛难忍的,在此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碧枝红着眼眶:“奴婢先是陪着姨娘在院里晒了会太阳,接着吃下庖厨按照您吩咐,每日准时送来的滋养羹,就在吃过之后,姨娘先是头晕恶心,紧接着便是小腹绞痛,越痛越厉害,就成眼下这般了。”
莫姨娘和庄姨娘得到消息,在这时赶了过来,听到碧枝的答话,皆是吃了一惊。
“碧枝你休要胡言!”
“你莫不是在说阮姨娘之所以腹痛难耐,是因为夫人安排的汤羹有问题?”
两道略高的声音喊出来,吓得碧枝噗通跪地:“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心系姨娘,且如实说来。”
李氏在这一通叫喊里,吸气声越来越大,最后把身边扶着她的两个丫鬟猛然推开,冲到江楼月面前指着鼻子就骂:“果然是你,你这恶毒的妒妇!”
钟初煦原本酝酿着如何挑起话头,没想到还不待他开口,一切就按照他的预想顺利发展,心里高兴,面上却做出沉痛,坚定站到江楼月身旁,挡住李氏欲要伸过去拉扯的手:“母亲,无凭无据,休要这般胡口诬陷。”
江楼月瞧着钟初煦的虚伪维护,心头好笑,配合着做出感动:“夫君,还是你愿意相信我。”
阮姨娘在榻上叫得声音更大了,莫姨娘和庄姨娘扑了过去,跟着叫唤起来。
“这……这身上全都汗湿透了,遭了这番罪,孩子如何保得住啊。”
“啊,我好像摸到血了,孩子……孩子是不是……”
在这一惊一乍里,李氏气得太阳穴都开始突突:“敢动我钟家的子嗣,我跟你拼了,你这妒妇!”说完就朝着江楼月扑过去。
钟初煦习惯和稀泥,眼见李氏动了真怒,圆润如山的身躯就这么横冲直撞过来,他忙闪身想躲,结果闪——
哎嘿,身体不听使唤,没往旁闪开不说,还一脸懵逼地直接迎了过去。
李氏猛力一撞,钟初煦心肝脾胃肾都不好了,差点没被撞翻,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缓过来,五官都疼得纠在一起。
江楼月忙甩着帕子跑到钟初煦身边,又关切又感动:“呜,夫君你别护着我了,母亲要动手打我,你便让她打吧。”
钟初煦龇牙咧嘴,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冤死了,谁想护着,是身体不听使唤啊!
李氏更是气得够呛,一顿怒火又朝着钟初煦吼出来:“你还维护这个蛇蝎妇人做什么,她是真想让我们钟家绝后啊,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说完胸口急剧起伏,身子骤然往后一倒,还真就给气晕过去了。
两个丫鬟眼疾手快想将人接住,只是李氏这些年来一门心思顾着享乐,身体富态到愣是没能被兜住,‘咚’一声就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快将母亲送回去歇息,大夫请来了吗?”钟初煦眉头紧皱,事情虽顺畅无比,连查验汤羹的戏码都未用上,罪责便严严实实扣到了夫人身上,但气晕母亲这件事,还是他不愿见的。
“夫君,此事真的不是我。”江楼月双眼盈着委屈,“若是信不过,日后莫姨娘的膳食,我不会再插手。”
钟初煦叹了口气:“你是我夫人,我永远都会相信你,也站在你这边。但是母亲,还有其他人,他们不信,我也毫无办法。”
“夫君,别人如何说,我不在乎,你信我,我便知足了。”江楼月说着又去瞧塌上的阮姨娘,“孩子没了,人还是得好生照料,我在这里守着,夫君去守着母亲吧。”
钟初煦点头:“你也别太操劳,明日还要入宫,早些收拾好心情。”
待人离去,江楼月瞬息收起面上的委屈难受,回身行至塌前:“做的不错。”
三位姨娘做起戏来,似模似样的,李氏和钟初煦已然相信孩子没了。
阮姨娘痛呼高喊最是卖力,虽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她这般做,但只要是夫人吩咐的,她都绝对遵从,抬手扔出放在被子里捂得她满头汗的汤婆子,欢喜着朝江楼月邀功:“夫人,我是不是做得最好那个?”
江楼月笑眯眯的:“都好,都有赏赐。”
阮姨娘不满地看了眼身旁只跟着一唱一和说了两句话的莫姨娘和庄姨娘,嘟嘟囔囔:“明明我才是最好那个。”
莫姨娘抚着自己的小腹,轻皱着眉:“虽只是做出小产的假象,但老爷的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些。”
有孕的这几个月,都是夫人忙前忙后的照料,钟初煦甩手不管就已令人心寒,没想到哪怕是孩子没了,他也看不出有半分难受和在意。
就连庄姨娘也忍不住轻声道:“总觉着,即便是和老爷同塌而眠,也没有半分亲近之感。”
江楼月只笑了笑:“别想老爷的事了,有我在,你们不用忧愁。”
她没有说在猜出钟初煦这两日会动手后便格外留意,许是因着云月,他对下人也没有那般信得过,是亲自去下的药。
若让几位姨娘知晓了,想来即便没有感情基础,也会心头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第一个情丝结
从阮姨娘院里出来,已近黄昏,江楼月收到了一封信笺,署名是前几日在巷子里救下的姑娘白瑶。
拆开来看,随着目光移动,江楼月的神色专注起来。
信笺上说,白瑶的父亲震怒不已,借着刑部侍郎的职务之便严查,将那日抓到的几个蒙面人送去大牢里审讯,很快就知晓是谁的人了。
是盛京有名的青楼寻芳阁在暗地里做着这掳人的勾当,而顺着查下去,发现寻芳阁背后撑着的人是倾云郡主。
倾云郡主的父亲翊亲王可不简单,早年征战沙场不仅立下过汗马功劳,还救过当今圣上的命,是所有亲王里实权最大,且手握兵权的一位。
白瑶在信里抱怨,即便父亲再不甘心,此事查到这里,也只能就此作罢。
没想到偶然路见不平的出手,竟然牵扯出倾云郡主。
江楼月对她还真有了几分兴致,身为女子不仅开设赌坊,还扮男装以月华公子的假名稳坐三圣手排行第一,赌技比男子都要厉害。如今又知晓,她竟还有青楼,且手段可算卑劣,远非善类。
一夜安眠,醒来时外头已是翻天覆地,流言蜚语正在疯传。
早间,江楼月换上了一品命妇服,同钟初煦坐上马车去往宫里,对外头那些事,尚还一概不知。
皇后的千秋宴,入宫祝贺的马车络绎不绝,排着队缓慢前行,无事间各种闲话蔓延开来。
官道宽阔,一排能并行五六辆马车,车里那些夫人小姐们撩开帘子,相互间交换起趣闻八卦,这说着说着,皆说起了首辅府的事儿来。
江楼月坐在马车里,吃着面前的糕点,就听见前面后面那些嬉笑的话语。
“今早刚出来的消息,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消息?”
“哦,我知道,是盛京城里叫许多人艳羡的神仙夫妻府里闹出点事来了。”
“神仙夫妻?难道是首辅大人?”
“卖什么关子,这事我也听说了,就明白点告诉你们吧,首辅夫人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没怀上吗,那姨娘肚里有了,她便全权掌控起姨娘的饮食起居,听说连老夫人照料都蛮横阻拦,结果怎么着?自然是在姨娘的吃食里做手脚,昨日有个姨娘腹痛难忍,小产了。”
“嘶,竟还有这种事,哪门哪户不是盼着开枝散叶,她这般恶毒,是想要绝人子嗣啊。”
“嘘,你们都小声些,好歹是首辅夫人,今日也要入宫的,指不定就在附近的哪辆马车里呢。”
“哎呀怕什么,这事已经彻底传开了,大家都在议论。本来吧,这种腌臜事哪个高门大院里没有,可那钟府不一样啊,那是一个子嗣都没有,她还敢如此行事,不是非要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吗?”
“说句不好听的,就凭她生不出孩子来这点,若非钟大人惦念她陪着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早就该休妻了,现在更是弄出这档子事来,总不能绝了钟家的后吧,要我说这种妒妇,就该被休。”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小声点!”
江楼月坐在马车里,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去瞧坐在对面的钟初煦,这就是他想要的吧,为了能名正言顺休妻,还真是无所不尽其用。
钟初煦给了江楼月一个抚慰的眼神:“夫人,那些个没有依据信口胡诌的谣言,你别放在心上,我会想办法压下去,堵住她们的嘴。”
江楼月见他说得跟真的似得,有些好笑,昨日的事,只一夜之间便长了腿一般疯传出去,难道不正是他的杰作?还替她出头去赌别人的嘴,他若真要这般做了,那更是将她置于谩骂的最高点。
“夫君。”江楼月笑容温柔娴静,“你不用担心,今早阮姨娘那边给我递了话,昨日只是吃坏肚子,又受了点风寒才腹痛难忍,孩子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两日便能调理过来。”
“你说……什么?”钟初煦眼神里的抚慰逐渐变成震惊,“夫人,你莫不是在说胡话?”
药可是他亲自下到碗里的,也是亲见碧枝去庖厨端出,送去给了阮姨娘,怎么可能只是吃坏肚子?那可是滑胎药啊。
“夫君为何这个神情?”江楼月微歪了头,似大惑不解,“阮姨娘腹中的胎儿无事,你应当高兴才是啊。”
钟初煦眼里的震惊只瞬息退去,换上惊喜神色:“太好了,没事便好,且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没有人能再乱嚼夫人的舌根了。”
江楼月笑盈盈的:“是呢。”
钟初煦随着她笑了笑,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心里已急成一团。
倾云得了他昨晚递去的消息,指不定会做出点什么,实在叫他不安。
第16章 第一个情丝结
马车渐入深宫。
钟初煦的手笼在袖子里紧握成拳,面上还是笑着:“昨日阮姨娘哭嚎成那般,吓坏了我们所有人,也不知她是吃了什么坏肚子,太过骇人。”
江楼月的眼弯成月牙:“碧枝今早过来跟我通报,我问了同夫君一样的问题,她说,昨日我吩咐庖厨送去的汤羹,姨娘不小心手滑给摔碎了,惋惜下又嘴馋的厉害,便胡乱吃了些别的东西,谁知就吃坏肚子。”
钟初煦脑子已乱成一团,无暇去细想,说了几句万幸,便不再多说什么,这时马车也到了大殿门口。
女眷直接去往皇后娘娘那边道贺,男子则是去往皇上那里,两人就此分了道。
入了皇后娘娘的养心殿,已坐了不少贵夫人、官小姐还有嫔妃,江楼月献上贺礼,刚落座,便又有人进来了,是倾云郡主。
倾云郡主恭贺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径直坐在了江楼月身边:“虽是初见首辅夫人,但今日,我这耳朵听到提起你,可是听出茧子来了。”
眼下皇后娘娘还未来,估摸得等到人来齐,贺礼也皆奉上记录在册了才会过来,是以坐在这里等候的,也便没有那般多顾忌,许多夫人的目光隐隐落在江楼月身上,交头接耳起来。
而那些个嫔妃,因身在宫里,对外头的消息知之甚少,一时目光探究地望过来,有个别好奇的已开口询问起来:“钟夫人经商有道,同首辅大人多年相互扶持,感情好得叫人羡慕,事迹已听过了不少,如今可是又有了什么新鲜事?”
江楼月这个正主就坐在这里呢,一时没人答话,只是小声议论的更频繁了。
倾云郡主冷笑一声:“既然钟夫人敢做,想必也不怕被人说,因着善妒和生不出孩子的无能,就去害有孕的姨娘小产,如此狭隘阴狠,还传什么神仙眷侣?钟家也实在惨,贪上你这样的当家主母,妄想断子绝后。”
此话一出,那些尚不知晓的更是耐不住去问近旁的人,有人当了出头鸟,那些夫人们也不再谨慎着担心得罪江楼月了,一时热议嘈杂。
皇后娘娘在一众宫女簇拥下行进,见殿内热火朝天,隐隐也听去了几个字,似都在议着同一件事,颇感好奇。
眼见皇后娘娘来了,所有人连忙止住话头,起身行礼,齐声祝贺。
“你们都在议论些什么,也说给本宫来听听。”皇后娘娘周身气度雍容华贵,问话时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几位有意亲近攀附的宫妃,忙不迭抢着开口:“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正说着首辅府的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