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屺春看了看占据了床榻的孩子,又看向了身后的余令。
“他在逗你呢。”见沈屺春面无表情,余令怕他不明白,打着哈欠提醒了一句,走到了另一边坐下。
她坐下,沈屺春紧跟而来,眉头紧蹙:“把他带走。”
“为何?”
余令像是已经从之前的痛哭中解脱了出来,除了眼睛微肿,面上已经看不见之前脆弱的模样,她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瞧着沈屺春,“你不是让我任选,他是个男的。”
虽然再小那也是个男的,存在感十足,让人不能忽视。
像是感觉余令在说他,床上的小孩笑了起来,爬着想下床:“夫人……抱!”
余令上前把人抱起,她一直都是极喜欢孩子的,若是她爹娘不死,那一年就会给她生下个弟弟或者妹妹。
也就是因为喜欢孩子,她才对余莹多有照顾,这份照顾也成了沈屺春威胁她的把柄。
看到余令抱起孩子,怪异的感觉让沈屺春想把这个孩子直接扔出去。
“为什么要抱下人的孩子?”沈屺春像是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制止她的理由。
余令拿了桌上的拨浪鼓递怀里的小孩,才抽空看向沈屺春:“孩子讨人喜欢就行,是下人的又如何?”
小孩鼓着嘴研究鼓上面的坠着的红珠子,余令本看着他的胖脸,余光感觉沈屺春一直在看她,不由侧眼:“你想抱?”
“你想生孩子?”
“你若是要给,那就生吧。”
余令手掌在孩子身上轻拍,“你我长得都不丑,生出的孩子应该是讨人喜欢的。”
余令神情淡然,但沈屺春面上却流露出了几分排斥:“我不喜欢孩子。”
“那便不生。”
反正怎么样都行,余令抱着怀里的小孩走来走去的哄,沈屺春越看越怪异,连衣裳也没换就出了屋子。
他这一走没却没什么地方可去。
楚美人她们被带回了宫中受惩,他不可能主动去见沈老夫人,把弱点不停递出去让余令窥探,在门口停了半晌,沈屺春去了水月楼。
原本是拿来改造余令的牢笼,最后却成了他迷茫时刻唯一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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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沈屺春去水月楼没瞒着任何人, 余令听到只是应了声, 而沈老夫人那边却派人过来:“夫人可是心中不舒爽,老夫人说若是不高兴,可带着府中的人去水月楼把大人给抓回来。”
来人领头的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妈妈。
余令闻言愣了下:“老夫人想让我去抓人。”
“老夫人是怕夫人受委屈,夫人你看老奴都把人带来了。”
门口站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明显是为了等会抓人能派上用场。
余令瞧着这些人缓缓0扬起了唇, 她本以为沈老夫人会派人安抚她, 却没想到她是派人让她去抓人。
去水月楼抓人。
她从水月楼出来,世人都觉得这三个字是她的禁忌,连她自己都不愿回想那个地方。
但是沈老夫人却让她去那个地方把沈屺春抓回来。
“你回禀老夫人,我这就出门去。”
去抓沈屺春这个想法乍听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却觉得有趣起来。
沈屺春去那个地方恐怕就是为了故意提醒她, 而现在她要主动去水月楼抓人,不知道他看到她会是什么场景。
“姑娘还是别去了吧,这让旁人看到一定会多想。”
浮翠见主子换了衣裳真要出去, 连忙阻止道,“真要唤大人回来, 让下人们去就好了, 姑娘去了有失身份。”
“那地方我熟悉, 要是找人应该比旁人好找。”
浮翠劝不住主子,扯了扯流丹, 这些天流丹的性子越来越怪,若是以前主子要去那种地方,她一定阻止的比他还凶, 如今一声不吭。
流丹挥开了浮翠扯住她的手:“浮翠不愿陪姑娘去,奴婢陪。”
余令瞧了流丹一眼,点了点头。
浮翠是想找人劝主子谁想到流丹竟然还嫌事情不够大,人是沈老夫人派来的,如今这府里算是谁也阻止不了这事。
“我去叫管家给姑娘多带几个家丁。”
实在无法,浮翠只有祈祷沈大人见到人心中别气,给她们家姑娘留几分薄面。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岁月楼,人没到楼里沈屺春就收到了信。
挂了层层大红纱帐的屋里,秋娘依靠在榻上抽水烟,衣裳半开,听到这话就是一笑:“你还真是把人胆子越养越肥,我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踏进这地方,没想到她还敢来这地方捉你。”
整间屋子被秋娘弄得烟雾弥漫,沈屺春站在窗边,听着这四周的莺啼:“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把余令弄到水月楼里来,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那时让秋娘抽她鞭子,秋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当做看不见。
秋娘以为他事事有数,可如今他却开口问秋娘他有没有做错。
“既然舍不得,现在懊悔有何用?”
秋娘满眯着眼吐出一股悠长白气,说余令命差,但也算是命好,她命差在被沈屺春看上想毁了她,但又好到沈屺春太过喜爱她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水月楼折磨人的方法千百种,而沈屺春掌管望京地牢更是懂得如何把人逼到理智溃散。
当初沈屺春要把人放在水月楼,秋娘懂他的意思,便道用余令的妹妹做威胁,让后巷那些人先给她一顿教训,多喂些药,逼着接一段时间的客,人就成了沈屺春想要的人。
偏偏沈屺春只交代她鞭打余令,这楼里的男人莫说没见过余令的玉体,就是连碰也只是推她时稍微卡把油。
怎么让姑娘听话而不死,秋娘清楚,她相信沈屺春也清楚。
可沈屺春还是选了麻烦不一定见效的方式。
“你说若是你一直是沈家公子,是不是如今也是个文人,那种在路道门口看到只蚂蚁,都要想想它一生能经历什么。”
秋娘接过的客不少,有些豪爽该做什么做什么,而有些人则是喜欢啰里啰嗦,什么都说个不停。
沈屺春寡言但有时却会透露出那种文雅人的气质。
比如在余令这事她就觉得他挺文雅的。
秋娘打趣地有意思,但触到沈屺春冰冷的目光,秋娘扯了扯唇:“你懊悔,我也懊悔,若不是你不狠心,怎么会浪费我一个姑娘。”
秋娘咬着水烟头,要不是余令,她家头牌怎么会死,绿腰那丫头骨头早就软了,也不知道余令跟她说了什么,让她不过被男人骗了一把,就非死不可。
沈屺春来这里不是为了听她抱怨,秋娘见他合了窗户要走,拦道:“你这是去接余家大小姐,还是要给余家小姐一个惊喜,干脆睡个女人好让她捉你。”
“她不是余家小姐。”
“如何你要认她是你沈家小姐,当你沈屺春的女儿?”秋娘花枝乱颤地笑,打趣沈屺春没意思的是她每次乐在其中,沈屺春却面无表情,她笑的久了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收了收脸上的笑意,秋娘起身道:“不管你是接人还是睡人,走之前带个人走,沈家余令应该会想见着她。”
“谁?”
“以前伺候她的丫头。”
*
说起来算是奇妙,在水月楼待了几个月,余令却从未看过水月楼的正大门。
现在是白日,这地方门可罗雀,只有艳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楼里大约是知道她会来的消息,大门敞开,秋娘倚在门口:“还是书读得多的姑娘有良心,往常那些出去的姑娘哪里还会想到回楼里看看。”
秋娘笑眯眯地说道,她也不拦着余令,只是她一入门她就朝门房使了个眼神,雕花门在余令身后重重一关。
瞧着余令连眉头都没闪动,秋娘玩味地笑了笑,“你之前住的地方已经有了新的姑娘住进去,若是你想重温旧梦,恐怕我得另外给你找地方,你说绿腰之前住的地方如何?”
“沈屺春呢?”
“哎哟哟,本以为你是舍不得我们来看我们,没想到是为了抓男人来了。”
知道秋娘是故意装傻,余令瞧着她:“叫他出来。”
“我倒是想叫他出来,看看你们俩能唱什么戏逗趣。”秋娘可惜道,“人已经走了,在你来之前,恐怕是怕了你。”
秋娘啧啧有声,她本想拖着沈屺春多留一会,谁想到沈屺春动作不慌不忙,却能恰好在余令来之前走了。
“是真走了,还是你这女人瞎说。”流丹早就瞧不管秋娘那副妖里妖气的模样,听到她那么说半信半疑道,“你是不是把我们家大人藏到哪去了。”
秋娘睇了她一眼,旋即一笑:“这丫头细皮嫩肉的,该是你以前的丫头吧。”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与你主子说话又与你有什么关系。”秋娘懒洋洋地依靠在身旁门房身上,她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都是昼伏夜出,先是沈屺春来了趟,又来了余令,大白天的让她应付这些不给银子的主还没笑话可看。
“还是我水月楼的丫头好,至少主意不往姑娘的客人身上打。”秋娘笑眯眯地道,流丹察觉她意有所指的目光,止不住微虚。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明白。”秋娘一笑,男人女人刚开始不明白,看多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吓了吓不懂礼貌的小丫头,秋娘瞅向余令,之前她期待着余令绝望的从枝头坠在地上四分五裂,如今她却是期待余令从泥地里又翻出什么风波。
“听说你与谢家公子私会,你不守规矩他不愿把你狠狠推开?”
这消息传遍了望京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盯着沈府与谢府,只是见着这两家都没动静,又都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
她刚刚问了沈屺春,沈屺春没搭理她,如今问完余令,见余令转身既走,秋娘就知道她在他们嘴里是听不到答案了。
不过这事恐怕大部分是真,瞧着余令的背影,秋娘笑道:“我这里有不少助兴的药物,你要是有兴趣只管拿了银子来买,保准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你。”
余令脚步一顿没搭理秋娘。
只是略停的脚步落在秋娘的眼里,引得她哈哈大笑,他们这些读过书的人被逼到绝路,脑子都比普通人要有意思。
余令回到沈府沈屺春果真已经回了,她听秋娘的语气,猜想沈屺春不会是空手回府,但见到彩蝶余令还是一怔。
彩蝶模样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脖子上有一道入骨的伤痕,看伤不像是新伤。
从水月楼出来,余令就把水月楼的一切抛到了脑后,现在见到彩蝶,还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彩蝶,余令没立刻进屋,反倒是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沈屺春在旁边站着,见她惧怕的神情,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他脸上的笑让余令升起了一股怒意,她再次打开了门,进去后把门紧紧关上。
彩蝶坐在墙角,一直是抬着头看着门边,此时见余令进来,脸上微微惊讶。
“你脖子上是怎么一回事?”
这伤痕明显就是刀痕,余令上前掀开了彩蝶的衣裳,没在她身上见到鞭痕,就知道这刀伤应该不是水月楼做的。
水月楼里面用鞭用药,却不会用刀子,每个姑娘都是一笔银子,哪怕丫头也是,所以不可能用刀毁了她们。
彩蝶捂着自己的伤口,不想余令去看。
她不知自己该对余令说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沈府,余令竟然还愿意见她。
她本以为她会被关在柴房直到饿死。
“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
彩蝶摇了摇头,长久没说话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不复之前小姑娘的清脆:“不是因为姑娘。”
彩蝶要是聪明,就该知道她现在应该抱着余令的腿,哭着喊着是因为余令受伤,但是她不后悔。
想法子求余令收留她,只是可惜到了现在这个下场她依然不是什么聪明人。
“姑娘你走了,秋娘没罚我,只是把我调到了旁处做事。”
原本她胆颤心惊,因为她感觉到了余令要跑的意思,她甚至当做不知道,隐隐的在帮余令。
等到余令彻底从水月楼消失,她还以为自己会被迁怒,至少也要被打到半死,没想到秋娘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自己的事。”
彩蝶低着头不怎么想说,“姑娘把我扔出去吧,让我自生自灭,你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不必浪费精神同情我。”
话虽那么说,但彩蝶还是害怕地发抖。
她从出生就在水月楼,她以为她至死也会死在水月楼里,谁想到她竟然被丢了出来,这般她也不知道之后她还能去哪里。
见人抖的像是风中的落叶,余令知道这事若是问沈屺春或许能更加清楚,但她此刻耐着性子,蹲在彩蝶跟前瞧着仔细认真地看着她。
“能与我说说?你自己的事。”
彩蝶一怔,她不想说只是觉得余令一定也不想听,余令就像是天上的人,不爱理会世俗的事情,但没想到她会开口问她,那么认真地看着她,说想知道她的事。
顿了片刻,彩蝶张嘴道:“姑娘你走了之后,我没有再贴身伺候别的姑娘,而是被打发去打杂,厨房与前厅到处走,然后遇到了一个人。”
听到遇到一个人,余令脑子里立刻就浮现了绿腰。
水月楼就是个泥潭,里头的人总想遇到把她们捞出泥潭的人,但泥潭遇到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捞她们的能力,不够是会把她们扯得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