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绮心知他这般说应是把燕王与阮樱樱的事情查的差不多了,心下稍定,便道:“是,我正想着派人去阮家传个话,叫她们明儿过来一趟。”
萧景廷闻言,倒也没再多说了。
阮清绮得了他的话,当即便派人往阮家跑了一趟,让阮夫人徐氏明日带上阮樱樱,一起入宫请安。
.......
自阮清绮入宫后,徐氏就一直等着宫里的宣召。可真等宫里来了人,宣了皇后口谕,徐氏这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她到底当家理事许多年,很快便稳住了心神,转头便问了內侍几句话,又叫人给了赏,客气的将人送走了。
比起心情复杂的徐氏,阮樱樱倒是一派的欢喜。
虽说阮樱樱只比阮清绮小几个月,但她自小受宠,很是娇惯,看着也还是一团孩子气。这会儿听说自己明日要同徐氏一起入宫,欢喜之下,双颊生晕,不禁笑道:“我都好久没见着大姐姐了。”
看着阮樱樱的模样,徐氏倒不好说什么败兴的话,反倒笑着哄了她几句。
因阮修竹还未归家,徐氏哄好了阮樱樱后,先寻了阮行止。
对着阮行止,徐氏又是另一番的说辞:“大姑娘那性子,你是知道的。这会儿宫里来了人,特特指明了要我把樱樱带上......我倒没什么,就怕樱樱那孩子单纯,入宫后要受委屈。”
阮行止听了,果是蹙眉。
虽说他与阮清绮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他自懂事起便养在前院,由阮修竹这父亲亲自教养。虽阮修竹并不多言,可言传身教下难免有些影响。尤其是阮行止为人子,自幼便极敬爱父亲,脾气秉性上都随了阮修竹,有样学样之下,连带着对两个妹妹有了态度区别。
再者,阮清绮自幼多病总在屋里养病,阮行止也不是那等常在内宅与女眷厮混的,兄妹间见得少,自然也有些生疏。另有徐氏这继母在一边敲边鼓,时不时的说些阮清绮的坏话。久而久之,阮行止对阮清绮的印象就更差了,颇有些偏见,反是更疼阮樱樱这个异母妹妹。
如今听徐氏这般说,阮行止自也有些担心阮樱樱的,只是他一贯沉稳,说起话来还是不疾不徐:“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皇后虽已位居坤元宫,可上有太后,下有三妃,势单力薄,少不得要倚重家里。现下请夫人入宫去,多半也是要与夫人讨个主意。这种时候,她总不至于不智到怠慢樱樱这个亲妹妹。”
见徐氏仍是愁眉深锁,阮行止略一沉吟,便主动道:“若夫人还是不放心,我去与父亲说一声。”
徐氏本就只是觉着一向捏在手心里的继女入宫为后,似是要跳出自己的掌握,心下有些不是滋味,这才特意来阮行止处试探对方态度。
如今见了阮行止的态度,听了他的分析,徐氏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弯弯的柳眉舒展开来,徐氏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笑叹道:“想是我关心则乱了,倒叫你跟着我一起担心。如今朝里事忙,哪里好为这点儿事打搅你父亲........罢了,我晚间再与他说罢。”
第20章 一入宫廷
因是要入宫,第二日一早,徐氏便从榻上其实很,提前收拾起来。
四更天,外头天光犹未亮,仍旧是黑漆漆的,又黑又冷。屋里却已悄悄的点了灯,照亮里屋,侍女们端着东西轻手轻脚的进出着。
今日休沐,阮修竹不必早起上朝,索性便靠坐在榻上,一面翻书,一面看着徐氏坐在梳妆台前折腾——徐氏作为命妇,入宫时少不得要穿戴整齐,上命妇大妆,一整套下来确实是好一阵儿的折腾。
徐氏出身乡野,家境也只寻常,虽模样生得好,在村里也算不得什么。幸而,她有个与阮修竹青梅竹马的长姐,虽婚事未成却是真有感情。长姐难产过世后,阮修竹心存愧疚,私下颇是照顾徐家。一时间,徐家仿佛也成了体面人家,徐氏跟着沾光,这才开始识字学读书.....
后来,林氏病逝,阮修竹有意续弦,最要紧的一点是要寻个人照顾好阮樱樱,徐氏这个亲小姨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所以,阮修竹便推拒了京中无数贵女,力排众议的娶了徐氏,而徐氏也妻凭夫贵,从当初的乡野丫头一步步的成为了如今的一品夫人,风光无限。
以往,徐氏也是时常入宫的,称得上是熟门熟路,甚至还颇为自己这一身命妇行头而得意。可这一回却不同以往,这一回是去坤元宫,去见阮清绮。
一想到这个,从昨日见着宫中来人时便萦绕在心头的烦躁与忐忑便不觉又冒出了头。
徐氏从来不喜欢阮清绮,而她不喜欢阮清绮的理由也有许多。
比如说,就是阮清绮的生母林氏惊动了徐氏的长姐,这才害得她生下阮樱樱后便早早过世。
比如说,阮清绮自小便病恹恹的,性子也不讨喜。
比如说,阮清绮嫡长女的身份某种程度上妨碍到了阮樱樱的前程。
.......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阮修竹不喜欢阮清绮这个女儿,她嫁进阮家自然要夫唱妇随,跟着不喜欢。甚至,因为长姐是因林氏而难产早逝,她这个做妹妹的还要表现得比阮修竹更加明显,更加厌恶。
无论是何理由,十多年下来,岁月如刀,徐氏对阮清绮的轻蔑仿佛也被一刀刀的刻入了她骨里,鄙夷与厌恶更是沉淀到了心里。
本来,她以为阮清绮这辈子也就如此了,至多就是在阮修竹的漠视下,在自己的怜悯下嫁个新科进士,在底层苦苦熬着,一直熬到老,熬到死.......
然而,也不知阮修竹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把阮清绮送进了宫,还是送进坤元宫中去做皇后。
对此,徐氏原本还没有太确实的真实感,不以为意,可真等到宫里来了人,她这一大早的起来准备入宫,她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了:她一直厌恶着的、鄙夷着的继女已是一国之后,她这个一品夫人甚至还要与她低头行礼。
想到这里,徐氏抓着扳指的手微微一颤,翡翠扳指顺势滚到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昏沉的内室里荡出一抹浓翠来。
隔着帘幔,阮修竹闻声,朝她投来一眼。
他生就鬓如刀裁,面如冠玉,哪怕年过四十,看上去依旧是当初那个金殿上令天子侧目的状元郎——君子如玉,如切如磋。此时,他靠坐在榻上看书,眉目却无初醒时的柔和,仍旧是凌厉锋锐,抬眼看来,眉眼如刀。
徐氏自是能够感觉到阮修竹的视线,竭力稳住心神,试着转开话题:“樱樱昨儿还吵着要随我入宫,欢喜得不得了,说是许久未见她大姐姐。这会儿也不知起没起来......”
果然,提起阮樱樱,阮修竹冷如凝霜的脸庞似也缓和下来,语调乃是难得的柔和:“她还小呢,正是贪睡的时候。再叫她睡一会儿吧。”对于长女却是只字不提,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
徐氏笑应了下来,一边低头挑拣着首饰,一边与阮修竹说起阮樱樱近来的几件趣事。
阮修竹也是难得轻松,随手将手里的书卷往边上一放,脸色稍缓,偶尔还会问上几句。
此时,倒也算是夫妻二人难得的融洽和谐时候。
徐氏心下不由暗松了口气,随即又抬眼端详镜中的自己。
雪肤花貌,一如往昔。
待装扮完毕,徐氏扶着侍女的手起身,正欲抬步,忽又被阮修竹叫住了——
“既清绮已入了宫,那安神茶什么的,该停就停了吧。”阮修竹漫不经心的说着话,语调已无提起阮樱樱时的轻缓柔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淡漠的道,“你入宫后也多说说她。如今最要紧的是早些诞下皇嗣,其余的都可以放一放。”
徐氏脸色微僵,掩在大袖下的手掌不由握紧,随即便抿着唇笑应了:“是,我知道了。”
阮修竹没再多说,神色如常的将适才搁在枕边的书卷重又拾起,握着书卷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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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去坤元宫,可徐氏与阮樱樱入宫后还是要先去一趟慈宁宫,去给陆太后请安。
陆太后与阮修竹只能算是表面合作,堪称是塑料盟友情。
所以,陆太后对徐氏既算不得太热络也没有太冷淡,想了想,还是让宫人将之请进殿来,赐座说话。
思及近日后宫情况,陆太后额外说几句:“难得阮夫人这般温柔贤淑,这才教导出了皇后这般的好孩子。别说是我,就连皇帝也都极喜欢——这些日子一直都留在坤元宫里。按理,帝后和乐乃是国之幸事,便是我也该跟着欢喜。只是.......”
陆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氏,拖长声调,语声极淡,不疾不徐。
徐氏坐在下首听着,不知怎的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陆太后很快便又笑了,接口道:“只是,皇帝如今膝下尚空,更该雨露均沾。你既是要去坤元宫,便代我与皇后多说几句,让她多多规劝皇帝,要雨露均沾,可别委屈了德妃几个。”
徐氏连忙应下,姿态恭谨。
一侧的阮樱樱闻言却是吃了一惊:按太后的说法,大姐姐入宫后竟是压下了德妃等人,独占圣宠?这,这怎么可能呢?
三妃入宫前也都是京中出名闺秀,阮樱樱也是见过的,知道她们都是难得的美人儿,且又各有风情,远胜阮清绮.......所以,她更难以想象皇帝会为了阮清绮而冷落这三人。
阮樱樱年纪尚小,还不擅掩饰神色,想着想着,面上难免显出几分讶异。
陆太后坐在上首,垂目看去,自是看出了阮樱樱神色有异,眸光一转便又笑道:“这是你家二姑娘吧?”
适才入殿时,阮樱樱便已行礼说了身份,只是陆太后这般一问,她还是不得不起身,垂首见礼,细声应道:“正是臣女。”
陆太后细细端详着她的模样,笑着道:“果真是好模样,是个可人疼的,我见了都喜欢,也难怪你父亲这样疼你,视若掌珠。”
当初,陆太后正是听说阮修竹格外疼惜这个幼女,方提出要选阮家女入宫。虽然,她不觉得阮修竹会为了个女儿手软,但有这么个人质在手,总还是能令阮修竹投鼠忌器。偏阮修竹口上应得干脆,一回头就给她玩文字游戏,反把长女塞了过来,还口口声声说“一者,没有长女未出嫁就先嫁幼女的;二者,国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庶女为后的,皇后尊位,便该先选嫡女”。
陆太后当时差点没有回他一句:国朝开国以来难道就有两百斤的皇后?
只是,当时连赐婚懿旨都发了,事到临头,陆太后也只得吃了个哑巴亏,捏着鼻子将事情认了下来。也正因此,她待阮清绮再没有什么好神色,此时见着阮樱樱自也没好气。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太后:货不对板,我要退货!
阮修竹:谢谢,我又不是tb,没有七日无理由退货的条例。
第21章 坤元宫前
看过了人,陆太后虽也不甚喜欢阮樱樱,但面上还是该有所表示,便笑道:“难得见着这般讨喜的孩子,我这儿正好有东西给她。”
说着,叫人看赏。
陆太后的贴身大宫女逢秋亲自端着个漆木托盘上来,托盘上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红宝石流光溢彩,明艳澄亮若鸽血,当真是成色极好的东西。
徐氏有些吃惊,神色微顿,随即便又回过神来,忙拉了阮樱樱起身谢了陆太后的赏:“小女顽劣,承蒙太后厚爱,实是惭愧,担不起娘娘这般厚赐。”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套头面罢了。”陆太后不以为然,抬手摩挲着凤椅扶手,姿态从容,随口问道,“还是说,阮夫人是嫌我赏赐太薄?看不上这些小东西?”
徐氏神色惶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
阮樱樱却嘟起嘴,心有不服,梗着脖子想要辩驳。
陆太后倒是抿唇一笑。
她生得美艳,笑起来的样子更是美得令人惊心动魄,明艳的颜色甚至压过了宝光熠熠的红宝石。
只是,陆太后的笑容很淡,还带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早便听说阮家富贵,宫里宫外多的是人想要孝敬首辅。阮家府中更是珍藏无数,便是比之宫中内库亦是不虚。想必是阮夫人见惯了好东西,看不上这个吧?”
徐氏闻言,心下更是忐忑,好在她反应快,立时起身跪下,姿态恭谨,面色凛然:“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听来这般谣言?!实乃无稽之谈!夫君乃是寒门出身,深知百姓艰难,自为官以来便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逾越。家中现下所住也不过是三进的院子,实称不上富贵二字,更不敢与天家相提并论。”
陆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徐氏。
徐氏竭力保持镇定,压下了蠢蠢欲动的阮樱樱,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陆太后才笑着抬了抬手:“行了,不过是几句话罢了。首辅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夫人也不必这般,起来吧。”
徐氏也不好推辞,只得应声起来,心下却想着回头再与阮修竹说一声。
这般说了几句,陆太后面上便有倦意,随口道:“行了,我也不留你们了。皇后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是早就想着家里了,这会儿多半已是在等你们了,赶紧去吧......”
徐氏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眼阮樱樱。
母女两人一同起身,行礼如仪,这才从慈宁宫中退下。
待人出殿后,逢秋方才上来替陆太后上茶。她想了想,倒是多问一句:“娘娘,德妃那里.......”
逢秋没把话说完,陆太后却是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只是,陆太后对此却是不甚在意,只淡淡道:“且由她们去吧......这些日子,皇帝一直歇在坤元宫,她们几个心里自是不好过,借此出个气也是好事。”
陆太后如此说,逢秋便也不再多说,沉静立在一侧。
陆太后抬手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不知想起什么,扶额一笑:“说来也是好笑。谁能想到:徐氏这么个乡野村妇竟也能登堂入室,成了一品夫人,皇后之母。看着她在那装模作样,也是无趣,若能叫她出个丑,多少算是个乐子吧.......”
世人对男女的要求总是不尽相同。
如阮修竹,他乡野出身,高中状元,步步高升,直至现今的首辅之位,可谓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与理想;如徐氏,她也是乡野出身,因着阮修竹的抬举而做了继室,妻凭夫贵的成了一品夫人,自有许多人奉承讨好,但也少不了有人背地里鄙夷她的出身。
陆太后出身高贵,一路从太子妃到皇后,自然是目下无尘,更加瞧不起徐氏这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