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托马斯急忙解释,“我看上去就这么轻浮吗,夫人?”
那你先把自己这身骚包大衣换了呗。
虽然身为歹徒的赛克斯穿着也胡里花哨的,但他本来就不是好人啊好吧。伯莎在心里嘀咕。
不过看他这一脸仓促还挺有趣的,伯莎勾起嘴角:“谁叫你这么优秀呢,托马斯?办事如此利落,除了勾搭老大的情人外,我还真想不出杰西帮的老大能因为什么把你踢出去。”
一提这茬,托马斯的笑容隐隐僵硬在了脸上。
他顿了顿,而后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了香烟:“不如我们出去说?”
伯莎侧了侧头:“走。”
白教堂区的室外空气不见得比室内新鲜多少,但有些话还是别让孩子们和简·爱小姐听到为好。伯莎随托马斯出门,只见青年靠在了门边,将香烟塞到嘴边:“之前向你提过的那个孩子,康纳·泰晤士,如果他熬过前几天,现在应该八岁了。”
“我很抱歉。”
“没什么,是他没那个命,”托马斯摇了摇头,“安娜他们一直以为康纳死于伤寒。”
“难道不是?”
“原谅我之前有所隐瞒,夫人,康纳是被毒死的。”
托马斯说到这儿,恨不得咬断嘴边的烟头:“康纳最喜欢缠着我,久而久之他和杰西帮的成员也相互熟悉了,大家都很喜欢他。两个月前杰西突然和上等人搭上了线,在白教堂区招募试药的人,能给不少钱。”
试药。
伯莎心底打了个突,大概明白了一切。
即使到二十一世纪,药物研发也避免不了“试药”这个环节。活人试药往往报酬高昂,当然了,风险也不小。现代社会拥有完善的法律和道德条例约束药物研发公司将风险降到最低,但这是十九世纪,是现代医学刚刚起步,大部分药剂仍然与炼金术挂钩的维多利亚时代!
“所以,”她冷声开口,“是药物有问题?”
“没错。”
托马斯脸色苍白,更映衬那双蓝眼剔透且冰冷:“杰西为此赚了不少中间差价。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
“但是,”托马斯说到最后,几乎说不下去了,“杰西明知道康纳·泰晤士是我的弟弟,他还不到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听到高昂报酬后要求参加试药,他竟然完全不阻止。”
伯莎:“……”
就算帮派老大不过目,难道发药的科研人员也无动于衷吗?!别说是托马斯,连自诩硬心肠的伯莎听得都一股无名火起。
“这就是我被帮派除名的全部过程了,夫人,”托马斯努力维持着平静神情,低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
伯莎神情冷漠:“你怎么还没杀了你前任老大?”
托马斯闻言,送给伯莎一个近乎心碎的微笑。
“谢谢你,夫人。”
一支香烟燃尽,托马斯轻声回答,“谢谢你安慰我,或许今后我有机会。”
伯莎:“你一定有的,我答应你。”
就凭这个,便足以让伯莎给杰西帮记上一笔了。
“而且这笔账不能只找杰西帮,”她又说,“你说有上等人委托杰西帮老大找人试药,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我不太清楚。”
托马斯很是遗憾:“原本我就不赞同接这个活,又说了不算,只能保证自己不去参与、不去了解。待到康纳出了事后,杰西更不可能让我接触到这些消息。我多方打听,也就打听出来,找杰西帮忙的好像是什么学会组织的人。”
伯莎:哦豁。
“莫不是真理学会?”她问。
“……似乎是这个名字,”托马斯愕然,“夫人你听说过?”
岂止是听说过呢。
伯莎冷冰冰地勾了勾嘴角:“巧了,托马斯,看来老天爷注定要你和我做一家人了。”
“夫人的意思是?”
“这个真理学会不久之前刚刚得罪了我,”伯莎笑道,“现在他们还杀了康纳,那可是你我共同的兄弟,新仇旧恨加起来,可有的算啦。”
当天下午,从托马斯的公寓回来,伯莎便将关于真理学会的线索写在纸上,而后请格莱思找来了酒店附近的邮差。
“请把这封信送到第欧根尼俱乐部,福尔摩斯先生收,”伯莎将空白信封递给邮差,“你能做到吗?”
按道理来讲,邮差不可能接没有地址的信件。但正是这位邮差将迈克罗夫特先生同样没有地址的信件送到了伯莎手上,想要主动联系他,伯莎只能试试。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邮差点了点头,将信封收了起来。
“我想福尔摩斯先生会很高兴的,夫人。”他说。
***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的“高兴”,体现在了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回信。
在伯莎临睡之前,酒店管家把空白的信封送了过来。
她拆开信件,躺在其中的不是伯莎意料中的回复,而是一封写给福尔摩斯的邀请函,上面写着的是詹姆斯·沃德爵士的名字。
——但凡看过报纸的人,谁不知道詹姆斯·沃德爵士是谁?他可是大不列颠的内政大臣。
沃德爵士的来信字句恳切,声称这不过是一次朋友之间的聚会,请务必携带家眷前去,没有其他的意思。
伯莎的视线在“家眷”一词上停留片刻,当即明白了福尔摩斯的意思。
他希望伯莎以福尔摩斯的情人身份,和他共同出席这次的聚会。
沃德爵士有没有“其他的意思”,伯莎不清楚,但她知道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决计不会做无用功。他又不是那种深入前线亲自追查的人,出席聚会可不是其作风。
带位“情人”,怕是能把整个伦敦的社交圈震上一震了。
就是不知道邀请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伯莎白日递过去的线索,会和上流社会有关吗。
宴会啊。
伯莎想了想,笑了起来。
那她是不是得好好打扮一番,争取不给迈克罗夫特落下脸面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麦哥出门了吗,出了!#
姜花:哥,你再不出门,我就要被读者妹妹的谴责淹没了。
麦哥:等我换身衣服——
姜花:哥!!!
麦哥:嗨呀,没拖延,这不宴会要闪亮登场吗。
第26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26
詹姆斯·沃德爵士刚刚上任内政大臣不久, 哪怕举行的聚会号称“只请朋友”, 也仍然颇具规模, 可称之为夜间沙龙。
特别是有人提前得知,向来不爱露面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竟然接下了沃德爵士的邀请函, 更是让人恨不得削尖了脑袋也要拿到聚会邀请,只为了和福尔摩斯家的长子说上几句话——虽然沃德爵士官位更高,但到底是能经常见到, 而想见迈克罗夫特先生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听说了吗?今夜福尔摩斯不仅要来,还要带位女眷。”
“什么?!我怎么没听说福尔摩斯还有女眷?”
“是真的,据说是他的秘密情人, 两个人私下交往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呢。”
诸如这样的议论, 便在聚会的妇人之间传了开来。
这导致当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登场的时候, 聚会大厅明里暗里投来了无数视线, 就是为了看看福尔摩斯这位“秘密情人”究竟长得怎么样。
而他们也没有失望。
走进来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挺拔的姿态无愧于体面绅士的模样。他身侧是一位高挑且美丽的女士, 她身着鸦青色衣裙, 乌黑厚实的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艳丽容貌一览无遗。
女士大大方方地挽着福尔摩斯的手臂, 神态亲昵。而福尔摩斯先生则很贴心的选取同色系的领结, 与女伴的穿着搭配。
二者进门时相当低调, 可夺走了在场所有宾客的眼球。
——好一对璧人!
“福尔摩斯先生!”
某位议员热情地上前招呼:“没想到还能在聚会上见到你。”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晚上好,布兰登议员。能获得沃德爵士的邀请是我的荣幸。”
布兰登议员:“这位是……”
“啊,这位是马普尔小姐, ”迈克罗夫特介绍道,“我的一位好友。”
尽管他只是说“好友”,可一位绅士公开带着一名未婚小姐出席聚会,再加上流言在先,还能是什么关系?
布兰登议员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伯莎对此的感受是,搞不好这还真的是福尔摩斯邀请自己出席聚会的目的。
应付走议员,迈克罗夫特先生又一一将伯莎介绍给了其他上前招呼的宾客,相信很快“福尔摩斯的情人姓马普尔”的消息就会传遍他的社交圈。
他本人甚至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在介绍间隙,他对着伯莎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之情:“不愧是你,马普尔小姐,前脚说帮我留意白教堂区,后脚就有了线索。要知道登特上校累死累活忙活大半年,也就盯紧了英格拉姆小姐一人。”
伯莎:“……”
等会,既然是登特上校盯紧英格拉姆小姐,他又突然痛下杀手是怎么回事?
这番言论让伯莎不禁侧头,但堂堂福尔摩斯却仿佛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说辞有问题。
算了,见他这幅坦荡荡的模样,迈克罗夫特肯定心里有底。
因此伯莎没有接下这个话题,反倒是恭维起福尔摩斯本人来:“还是你热心肠,先生。我初来乍到,不仅帮我提供了房产消息和银行消息,甚至是主动带我融入上流社会,你是多么仁慈善良的绅士啊。”
迈克罗夫特:“过奖过奖。”
伯莎:“哪里哪里。”
看似神仙眷侣的一男一女商业互吹完毕,不约而同露出了人精专属的笑容,默契地按下这个话题,无缝切换回了社交模式。
身为聚会东道主,内政大臣詹姆斯·沃德爵士自然是整个室内中心之中心。迈克罗夫特带着伯莎款款向前,走近沃德爵士之时,他周围的绅士们不知说了什么事情,众人纷纷笑出了声音。
“迈克罗夫特!”
内政大臣一个转头,惊喜地抛下畅聊的话题,转而迎接贵客到来:“今夜我最大的惊喜,就是等到了你来!”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脸上礼貌的笑容不变:“诸位谈及什么,如此开心?”
“我们聊到了下议院最近的话题,”沃德爵士笑道,“听说有位下议院的议员夫人最近忙碌的很,又开设私人女校,又筹钱办杂志,甚至亲自到公园去做宣讲——这可是议员夫人!”
“哦?”
伯莎敢保证,实际上迈克罗夫特先生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摆出洗耳恭听的好奇姿态:“这是要宣扬什么政治观点呢?”
内政大臣还没开口,他身边某位绅士便笑道:“这位议员夫人认为,女人也应该得到选举权!”
话音落地,又是一阵笑声响起。
伯莎:“……”
迈克罗夫特置若未闻,好像压根没听见绅士们讲的“趣事”一般:“沃德爵士,容我介绍我的女伴,这位是马普尔小姐,一位相当有才华的私家侦探。”
“马普尔小姐。”
内政大臣一收刚才针对“妇女选举权”的嘲笑,又成为了彬彬有礼的绅士:“一位私家侦探?那你一定碰到过不少奇闻异事了。”
“虽然大部分工作较为枯燥,”伯莎客气回应,“但确有趣事发生。”
“请允许我稍后将你介绍给我的妻子,”沃德爵士的态度热情,“她平时最爱听别人讲市井之间发生的趣事了。”
看吧,这就是十九世纪社交圈内女人的作用。
一则提供笑料,若是伯莎没猜错,诸位绅士们并不认识他们那位下议院的议员,无非是当笑料讲一讲。
而这位“议员夫人”很可能就是简·爱小姐的雇主艾米丽·费雪夫人——妇女运动的热潮在一战前后,现在不过处在萌芽状态罢了,伯莎料想也不会有这么多议员支持自己的妻子这般进行社会活动。
二则沃德爵士对伯莎热情,本质上还是想要拉拢身畔这位福尔摩斯先生。至于他自己?可没工夫和一名女人交谈,就交给他的妻子来做吧。
与聚会主人打了招呼,迈克罗夫特先生才继续对伯莎开口:“国家机器需要人力支撑才得以运转,要是以他们太蠢而踢出队伍,那大英政府可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言下之意即是:他并不赞同内政大臣的观点。
伯莎挑眉:“我可什么都没说。”
迈克罗夫特笑了笑:“当然,我只是在自己感慨。”
伯莎瞟了他一眼。
“先生,你一瞧就不是热衷于社交的人,”她说,“今夜受邀出席聚会,风头之盛堪比主办人。”
“有话可以直言,小姐,你我之间何须拐弯抹角呢?”
“……”
那你就别跟特务接头一样在白马酒店设置联络人啊!
伯莎在心底腹诽,表面上却保持平静:“我的意思是,你邀请我过来,是为了盯紧内政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