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他打了个神秘的幌子,要么是他的靠山背景深厚。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足以令人忌惮。
见托马斯神情放松,伯莎便知道他想通了这点。
“不必遮遮掩掩,”伯莎说,“你平时行动也可以高调一点,之前我们没有底气,现在你我手中可同时握着吉普赛人和爱尔兰人双方的誓约。”
也是。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他还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白教堂区到处乱转,试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呢?
有了两股势力的支持,就算直面杰西帮的头目,如今的泰晤士·托马斯也带着几分底气。
“那夫人,”托马斯又问,“关于案件……”
“案件你来负责爱尔兰人这边即可,”伯莎淡淡地说,“让福尔摩斯负责追查现场,他要是需要人手,就管‘逮不着’要。那家伙独行习惯了,几个孩子就够帮他的。”
“好。”
倒不是说伯莎不信托马斯,而是上次潜入实验室之后……她觉得托马斯的状态有些不好。
估计是动物实验的场景过于骇人,惊到他了?毕竟托马斯·泰晤士是个天主教徒,和天不怕地不怕、还是无神论者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不一样。
在这样的前提下,还是少让他去现场为好。
“还有……”
伯莎想了一会儿:“你去把赛克斯给我叫来。”
托马斯一愣:“找赛克斯?”通常情况下,找赛克斯就证明泰晤士夫人有“脏活”要给人干了。
看到托马斯隐隐复杂的神情,伯莎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点头。
“没错。”
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我要他帮我制造一个谋杀现场。”
第48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48
南岸街的事务处理完毕后, 伯莎便动身回到蓓尔梅尔街。
今日回来的早, 好巧不巧的是,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亦难得按时下班,伯莎进门时, 他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小姐,”管家见到伯莎归来,主动开口, “可否需要我去通知福尔摩斯先生?”
“不用。”
伯莎转念一想:“我自己去就行。”
她来到书房,迈克罗夫特果然坐在书桌前,却没有阅读, 而是拿着纸笔考虑着什么。听到伯莎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男人抬头。
“下午好, 伯莎, ”他笑道, “心情这么好?”
“有那么明显吗?”
伯莎摸了摸脸,同样勾起了嘴角:“一天过得不错, 自然心情好。倒是你, 迈克,说好要帮我的, 你要有思路?”
迈克罗夫特闻言, 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昨日刚刚答应了你, 亲爱的,总得给我点时间。”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钢笔, 对着伯莎招了招手。
伯莎:“怎么?”
迈克罗夫特:“请过来一看。”
于是伯莎款款向前,她绕过书桌,走到了迈克罗夫特的身畔。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摊开手中的纸张,伯莎这才发现他拿着的不是一张白纸,而是一版十六开大小的地图。迈克罗夫特用笔尾指了指地图上伦敦周边的位置:“你觉得哪里方便?”
这便是在为伯莎寻找“密室杀人案”的案发地点了。
果然把事情交给福尔摩斯去办,自己就躺平等着事成好啦。
伯莎大抵浏览了一圈,从比例尺极高的地图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迈克罗夫特划了一个相当大的范围,导致伯莎有些无从下手。
“你觉得哪里合适?”于是她问。
“若是密室杀人案,自然要远离城区、环境封闭的私人庄园为妙,随便选个即可。”福尔摩斯说道。
“选个……随便选个庄园?”
“没错,”迈克罗夫特一勾嘴角,“放心,地处小城小镇的庄园多为后备住所,在这个范围内筛选一处地段,总是能借来宅子的。”
言下之意就是,我借来的宅子就是我的,别担心节外生枝。
“你好厉害啊,迈克,”伯莎左右挑不出毛病,便出言赞扬,“是我低估了你的能耐,事情办得真快。”
“可别,伯莎。”
迈克罗夫特哭笑不得:“就让我们暂且省去不必要的恭维吧。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给希望到场的人写请帖?”
伯莎:“你希望我来写?”
“既然你要安排一出涉及谋杀的戏剧,我想大可以从序幕开始设下悬念,”迈克罗夫特似是饶有兴趣道,“请帖由谁来写无所谓,重点是由谁发出,发给谁、为谁而发。”
伯莎顿时懂了。
他的意思是说,只要能把人请过来,用谁的名义发出请帖都可以。有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这么一句话,就算伯莎大言不惭地说是维多利亚女王下帖邀请内阁大臣,也不会出现什么糟糕的后果。
好啊,谁不喜欢冲突强烈的戏剧呢?
伯莎一勾嘴角:“不如请专人来写,也好隐瞒字迹。”
迈克罗夫特颔首:“合理的考虑。首先我们应确认到场人员。”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收起地图,拿出了一沓信纸,这就是准备撰写请帖草稿的意思了。
“先给谁写?”伯莎问。
迈克罗夫特抬眼看向伯莎,其中笑容中甚至带着几分不怎么真情实意的讨好意味。仿佛他答应伯莎的提议,到亲自撰写请帖草稿,都是在陪情人胡闹玩乐而已:“你安排的戏剧,自然是你说了算,亲爱的。”
“那……”
伯莎才不管迈克罗夫特怎么想,她略作思索:“先给朗恩博士写,他最容易邀请,就写东道主邀请他到自己的私人宅邸做客。”
“所以我们要在私人庄园里举办一场沙龙?”
“聚会不错,”伯莎故作神秘道,“现在的问题在于,既要以沃德爵士的名义邀请朗恩博士到访,还不能让他们相互串通。”
“以沃德爵士的名义……不如再直接一点。”
“嗯?”
迈克罗夫特略一沉思,而后下笔。
与歇洛克·福尔摩斯龙飞凤舞、尽显嚣张的字迹不同,平日里迈克罗夫特的字迹要工整许多,明显是为了工作特意收敛后的结果。只是眼下不是正式拟文件,他一随意,下笔也流露出几分和胞弟近似的锋芒来。
伯莎弯下身,好方便看清迈克罗夫特下笔的内容,这使得她与男人拉近了距离,几近肩膀相抵。若是她愿意,不过是稍稍侧头,就能够亲吻福尔摩斯的面庞。
“以真理学会的名义写请帖,要他秘密协助登特上校完成任务,”伯莎念出了迈克罗夫特写下的内容,不无惊喜道,“这个好啊,迈克!”
之前的狼人杀被登特上校撕了剧本,伯莎正不爽呢,没想到转过头来没多久,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竟然亲自为她开了一局新的!
连堂堂福尔摩斯也没料到自己轻易下笔,换来了伯莎喜悦的神情。
他略作思考,而后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你对掩盖秘密这样的安排很感兴趣。”
伯莎笑道:“当然!这下,在场的所有关键人员就都有秘密啦。”
说着,她伸出手,拿过了迈克罗夫特手中的钢笔。
高挑的女郎停留在衣冠楚楚的男人身畔,姿态放松、亲密无间,“抢”其钢笔的小动作看起来就像是爱侣之前相互调情罢了。
伯莎亲昵地握着迈克罗夫特的钢笔,代他写下:“登特上校同理,他也是嫌疑人,所以领了真理学会的秘密请帖,受邀来此协助朗恩博士完成任务……那沃德爵士该怎么办?我们现在无法确认他是否真的是敌人。”
“这个容易。”
迈克罗夫特再次接过笔,昂贵的钢笔在二人之间就像是个玩具般传来传去,他握住笔身,上面还残存着属于伯莎的体温:“总不可能只邀请嫌疑人,既然敲定了办个聚会——”
他顿了顿,继而开口:“我记得掌玺大臣乔治·兰开斯特先生有处庄园就在伦敦附近的诺斯费尔德镇,他与学术界的交流很是密切,偏爱和教授博士们做朋友,那就暂定请他来担任聚会举办人吧。”
伯莎:“……”
迈克罗夫特:“如此一来,基本的聚会成员也大致交给他来考虑,其中包括你我,你认为呢?”
伯莎:“…………”
所以说,整个英国上下,哪位大臣认识谁,哪位爵士和关系好,你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全部都在距离伯莎不到三寸的这颗头颅中。
你不当情报头子,伯莎是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当了。
“有什么问题吗,亲爱的?”迈克罗夫特察觉出了伯莎的惊讶。
“请这么多达官贵族,”伯莎提醒,“破个‘谋杀案’可没这么快,是否会耽误政府运转?”
“哦,亲爱的。”
迈克罗夫特叹息一声。
他拿出了之前参加聚会时的疏离和傲慢,嘴角噙着的笑容也跟着冰冷了几分。哪怕他仍然以随意的姿态坐在书桌前,也在不经意见透露出掌控一切的模样。
“事实上,”迈克罗夫特说,“女王的政府就算没这些政治家,也不会耽误照常运转。”
“……”
看得出你是真的瞧不起那些政客了。伯莎侧了侧头:“那我得事先感谢你卖我这个面子。”
“客气了,伯莎。”
迈克罗夫特没当回事,继而将注意力转向列出的清单:“眼下,拥有秘密的宾客有三人。”
“是五人,”伯莎提醒道,“还有你我。”
“没错,还有你我,”迈克罗夫特忍俊不禁,“你可还有想要邀请的人员?”
“嗯……把简叫上。”
伯莎想了想,决定邀请简·爱小姐一起——这可不是伯莎擅作主张,而是在桑菲尔德庄园时,她们两个配合的就很好,平时简·爱小姐总是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可伯莎却觉得,上次帮忙“破案”时,她倒是也乐在其中。
若是不喜欢也就算了,但她喜欢,那伯莎岂能漏掉朋友?
“演员自然是越多越好,”伯莎兴致勃勃道,“她喜欢参与,就给简也发一封请帖。”
“好。”
“还有——”
“先生、小姐。”
伯莎说到一半的话,被敲门的管家打断。
老管家得到允许后才走进来,仿佛全然没察觉到书桌后的二人有多亲密一样:“马普尔小姐,有你的一封电报。”
电报?
这个时候,还有谁能给伯莎发电报呢。要知道十九世纪的电报可是按字收费,金贵的很。若非需要及时沟通的事项,还是信件更为划算。
管家客客气气地将一封电报送到了伯莎手上,她接来一看,当即挑眉。
迈克罗夫特颇为好奇:“有什么事情?”
伯莎收起电报:“没什么,邀请的宾客中加上爱德华·罗切斯特先生吧。“
迈克罗夫特:“……”
严格意义上来说,时至今日伯莎·梅森仍然是罗切斯特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因为她还好好活着呢。身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还是伯莎的“现任情人”,坐在其身侧的福尔摩斯先生全然没有即将面对女友前夫的自觉。
他反而很是体贴道:“你可是要谋划‘谋杀案’,伯莎,让罗切斯特先生参与其中,这合适吗?”
伯莎闻言流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不合适,但这不是更好吗?”
要知道他们的婚姻结束就建立在一场死亡之上好吧!
伯莎·梅森入了土,不用她多想,稍加猜测就能猜出肯定有流言说是罗切斯特不堪忍受疯妻杀了她。既然如此,请他再见证一场凶杀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眼前伯莎忙得很,没工夫特地招待他。
迈克罗夫特见伯莎坚持,也没多言劝说,亲笔在名单上加上了罗切斯特先生和简·爱小姐的名字。
“我想,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吧?”他问。
“这些足够。”伯莎很是高兴。
她说这番话发自肺腑,连伯莎都觉得再来一次密室谋杀案的想法虽然有趣,但实属胡来。万万没料到的是,迈克罗夫特竟然和她的想法一样——胡来就胡来,有什么比为过程增添几分兴致更重要呢。
“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迈克。”
伯莎故意拉长语调,一双纤细修长的手亲昵地落在迈克罗夫特的肩膀上,慢吞吞道:“我得想想怎么感谢你才好。”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那可不行。”
她再次拿过迈克罗夫特的钢笔,这次却是将盖上笔帽,将它整整齐齐地陈列在了清单一旁。
这下,连福尔摩斯也没有了避开伯莎目光的理由。
他稍稍侧头,便与近在咫尺的暗金色眼眸相对,距离那么近,近到二人均能够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呼吸。
“作为感谢……”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几分狡黠闪过,伯莎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你可以吻我一下。”
迈克罗夫特失笑出声。
他们之间就仿佛有一场谁也不让步的战争,没有硝烟、无关性命,只是在亲密关系中试探回旋,谁先低头动心,谁注定要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