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沃德爵士夫妇已经到了,”迈克罗夫特说道,“我先去应酬一下好吗,亲爱的?”
“当然。”
得到了情人首肯,迈克罗夫特才转头看向罗切斯特。
这幅恨不得要把心上人捧在手心里的姿态,分明是一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男士——前提是罗切斯特不知道伯莎之前压根和福尔摩斯先生从未见过面的话。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从不应酬别人,无非就是找个借口,留给伯莎和罗切斯特单独交流的机会罢了。
他人一走,罗切斯特重新将目光锁定在伯莎身上。
能看得出来她在伦敦过得不错,离开了桑菲尔德庄园终日不见阳光的昏暗阁楼,伯莎身上最后一丁点阴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高挑窈窕的女郎如今看起来美艳大方,全然不似发过疯病的模样。
一时间罗切斯特心生感慨,他叹息一声,而后开口:“……简·爱小姐还好吗?”
伯莎:“……”
虽然知道爱德华·罗切斯特生性耿直,但这也太耿直了!幸亏他们是真的没感情了呢。她哭笑不得:“好歹你我现在是‘朋友关系’,见面之后不先问问我情况如何吗,爱德华?”
罗切斯特完全不为所动,他甚至略略嘲讽道:“你的情况我很清楚,我、的、好、朋、友,死了丈夫神清气爽,连癔症彻底痊愈了,是吧?”
大男人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伯莎寸步不让,她流露出几分感伤的色彩:“也请你节哀,爱德华,逝者入土,想必妻子意外身亡你伤心得很。”
罗切斯特瞪了伯莎一眼:“多谢关心,伯莎。”
伯莎:“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和她打嘴炮?罗切斯特还嫩得很呢。
“简过得不错,”不过伯莎懂得见好就收,她转入正题,“有了新工作,也有了新朋友,我亲自去过费雪夫人的私人女校,和简自己读的那种女校不同,如今她教导的孩子多数就住在当地街区附近,能认识不少人。”
“……”
一时间罗切斯特甚至不知道该继续嘲讽好,还是保持沉默好。
只是思及几封毫无回音的信件,他就觉得苦上心头。
“这确实是她想要的环境,”罗切斯特干笑一声,“爱小姐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希望去世界各地看看,接触不同的人。”
“她现在很开心,生活也很充实。”
一个人的精神面貌改变后,发生的变化足以称得上翻天覆地。哪怕简·爱小姐仍然看起来瘦瘦小小、内敛沉稳,但做她爱做的事情,去接受一段崭新且繁华的人生,这样的她和过往在桑菲尔德庄园时不可同日而语。
“我相信你不会说谎,”罗切斯特说,“你比谁都重视自由。”
“怎么?”伯莎挑眉。
到底是做过夫妻,伯莎知道罗切斯特这么一番感叹,肯定有后话要说。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只是我曾经担心过私人女校的工作繁忙,而简·爱小姐在离开桑菲尔德庄园之前从未去过任何城市,这份工作远不如去子爵夫人的家中担任家庭教师更为适合她。”
伯莎闻言勾了勾嘴角。
“只是担心?不会吧,”她忍不住出口揶揄,“怕不是狠狠在家发了顿无名火,觉得自己拉下面子介绍工作,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啦。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
“……”
罗切斯特再次横了伯莎一眼,完全没接茬,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工作适合与否,理应是当事人自己做出判断。她若是喜好安逸之人,甚至不会离开桑菲尔德庄园。”
“你能想明白就好。”
“不,不好。”
罗切斯特勾起一抹笑容,出言却是自嘲:“我能想明白,是因为我写了三封信给简·爱小姐,却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应,直到你的写信说,让我停止与爱小姐的信件来往,给彼此一点空间静一静。”
不用罗切斯特说下去,伯莎就懂了。
说白了就是自己热脸贴了冷板凳嘛,把一腔爱意和懊悔浓缩在字句里,对方却连拒绝的回应都不给。伯莎知道简还喜欢罗切斯特,但罗切斯特本人又不知道。
在他看来,简·爱小姐无情地拒绝了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事情,发誓要将这段感情抛弃在桑菲尔德庄园。
“真不容易,爱德华。”伯莎开口。
“什么?”
“你没有因此钻牛角尖。”
她说这话发自真心:“换做过去的你,肯定又要愤世嫉俗地痛骂一番。”
毕竟《简爱》原著中的罗切斯特就是如此,因为过往不幸的遭遇,养成了颇为刻薄的性格。在简·爱小姐离开、伯莎放火烧了庄园后,最终落下残疾的罗切斯特更是变得暴躁易怒、不近人情,过上了离群索居的孤僻生活。
也许是情况还没这么糟糕的缘故,如今的罗切斯特没残疾、没破产,反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还得谢谢你,”罗切斯特回应,“连那种情况都能想得出来,一想到自己还没到那个地步,我就好受了很多。”
“那种事”自然是指她为了脱身干脆假死烧庄园。
虽然是夸奖,怎么听起来就是不那么对味呢?伯莎很不客气:“当然,我现在过得也很好。”
罗切斯特这才抛去了痛心的姿态,将注意力转回现实情况当中。他稍稍侧头,瞟了一眼正在与内阁大臣交流的迈克罗夫特,而后犹豫着问道:“你和那位福尔摩斯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男女之间的事,还能是怎么回事?”
伯莎没有明说,她也不打算告知实情,只是淡淡说道:“还能有单身男人不想白添一名情人不成?”
罗切斯特蹙眉,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伯莎抢了先。
“不用担心我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她说,“简也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绝情。你写信给她,她也很难受,出于道德方面的考虑才不肯回信。如今她工作很忙,接触了更多的人,心情或许平复了很多。待到见面的时候,你和她心平气和地谈谈。”
“就是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机会。”
“很快的,”伯莎扬起一抹神秘的笑容,“相信我。”
罗切斯特并不知晓伯莎筹谋了什么,只当伯莎是准备亲自劝劝简·爱,便没当回事。
接下来的聚会又变得无聊起来,伯莎和迈克罗夫特都不是热衷社交的人,在所有“演员”就位、出现事端之前,沙龙仍然是他们两个都不喜欢却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的事情。
一直等到十点左右,掌玺大臣乔治·兰开斯特先生开始安排客人们去休息。
“福尔摩斯先生,”庄园管家彬彬有礼地走到二人面前,“你与马普尔小姐的房间在三楼右侧,可否允许我为你们带路?”
伯莎:“……”
她还没反应过来,迈克罗夫特便欣然开口:“谢谢,请。”
管家一笑:“这是应该的。”
伯莎:“…………”
等等,这可完全出乎伯莎意料了。
她和福尔摩斯假扮情人不假,但即便是住在蓓尔梅尔街,二人到了入睡之时也是要道声晚安、再分道扬镳的。
没有规定情人一定要睡一个房间的,不是吗?更遑论他们还不是情人。
庄园管家默认他们两个睡在一起,倒是也没什么,但福尔摩斯……
伯莎稍稍侧头,看向身畔的迈克罗夫特。而对方好似早就等待她做出回应了,伯莎直接撞上了迈克罗夫特的视线。
“你可是早就喊累了,亲爱的,”他似是劝道,“不如早点回房休息?”
行吧。
他都不介意,伯莎能说什么?
“好啊,”因此伯莎不过勾起笑容,“你若有事,就自行去处理,我在房间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罗切斯特:我一个爱情小说男主,在文里沦落成为迫害对象,合适吗?
姜花:不合适。
罗切斯特:说好的断绝关系,还要拉出来溜我,合适吗?
姜花:不合适。
罗切斯特:不合适你还这么写?!
姜花:?那你可以不出场,反正简妹妹马上要出场咯。
罗切斯特:……[忍气吞声.jpg]
第51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51
迈克罗夫特在门外与某位绅士说了几句话, 先行一步进门的伯莎只能隐隐听到和人交谈的声音, 却听不分明他们在聊什么。
但也无所谓, 迈克罗夫特之所以逗留在外,无非是给伯莎留出换衣服的时间而已。
待到他推门而入的时候, 伯莎已经换上了单薄的睡裙,坐在了梳妆台前,将双手伸到脑后, 试图拆开自己紧紧盘在脑后的发髻。
迈克罗夫特关死厚重房门,走廊上的声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在原地端详伯莎的背影片刻,而后做出推断:“需要帮忙吗?”
梳妆台前的女士发出泄气的声音:“当然, 否则的话今晚你我都别想睡觉了。”
福尔摩斯轻笑出声。
男人迈开步子,走到了伯莎身后。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身着睡裙的模样了, 她的背影瘦削窈窕, 微微低着头, 纤细的脖颈裸露在外,竟然给了迈克罗夫特一种脆弱的错觉。
但所有的前提是伯莎得不出声、也不回头, 因为她那略带沙哑的声线和过分艳丽的面庞实在是太具有侵略性。
“需要我做什么?”
他收回目光, 视线落在伯莎厚重的发髻上。
伯莎隔空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帮我拆下来,格莱思绑得太紧了……该死。”
迈克罗夫特轻轻扬了扬嘴角, 而后抬手, 发现伯莎说的确实没错。
牙买加女郎继承了一头来自于土著母亲的长发, 伯莎的头发又厚又硬,还那么长,导致女仆格莱思每天不得不花费很大的时间和力气才能将其稳稳当当地绑在伯莎的后脑上。
今夜格莱思不在, 伯莎只得自己动手。
就连迈克罗夫特也是盯着伯莎的发髻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断定女仆为其整理发髻的方式,找到了得以解开头发的那个点。
他扶着伯莎的发髻,稍稍一拽发饰,这么一头乌黑的头发便如同瀑布般倾泻直伯莎的腰际。
“这样就可以了?”迈克罗夫特问。
“刚刚开始而已。”
伯莎说着,从梳妆台拿起一把梳子。
迈克罗夫特侧了侧头,而后欣然接过伯莎递来的木梳。
“头发太长就这点不好,要是不彻底梳开,明天我就要顶着一头草包去见人……哦痛!迈克!”
“抱歉,”替伯莎梳头的迈克罗夫特不怎么真情实意地道歉,“原谅我手法生疏,亲爱的,要知道我可没这么多为女士整理长发的经验。”
伯莎抬眼,透过梳妆台的镜子,她只能看到迈克罗夫特的下巴。但这就够了。
抓住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伯莎松开拧起的眉头,小声抱怨道:“这世道确实不公,凭什么男人可以留着短发,女人却不行?”
要知道穿越之前,伯莎一直是很精干的短发造型。倒不是出于好看或者偏爱,单纯是因为在外奔波,短发更方便打理罢了。
“这你可以和费雪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迈克罗夫特似乎很享受这近乎于私房话般的交谈,他甚至开口打趣伯莎:“你们最好制定个新方案,呼吁女士们应得投票权的同时,顺便呼吁一下女士也应该有剪短发的权力。”
“这一点也不好笑。”
“最好也标明绅士们也可以留像你这么长的头发,”迈克罗夫特煞有介事道,“这样才公平。”
“……”
伯莎到底是笑出了声音。
福尔摩斯亲自为你梳头,这多么大的荣誉啊?不仅光荣,还相当亲昵,若非发自真心想要这么做,他大可不必亲自动手。
要知道现在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没有旁人,他们毋须继续假扮模范恩爱的情侣。
但伯莎觉得,迈克罗夫特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她静静地盯着镜中男人的身影,笑意微敛,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近乎低沉:“其实你大可以对掌玺大臣的管家知会一声。”
“什么?”
“即使是情侣,也不必要在公共场合共睡一房。”
身后的迈克罗夫特微微一哂:“麻烦。”
行吧。
这倒真的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一贯风格——哪怕提出一个要求,也算是多欠了一个人情。在这方面迈克罗夫特算得格外清楚。
倒是也能理解,他的职业和身份注定了年长的这位福尔摩斯必须锱铢必较。
不得不说,其实伯莎和迈克罗夫特是很像的人,至少伯莎也不喜欢欠人情,换作是她,她也不愿因为这种小事再去麻烦别人。
想到这儿她抬起眼:“那你就不怕吗?”
迈克罗夫特就像是听到什么奇怪事情似的讶然道:“我怕什么?伯莎,男女之事,难道怕的不应该是你吗?”
伯莎挑眉:“我就假装没听懂你的性暗示了,亲爱的。”
未曾料到之前几次调情都没给回应的迈克罗夫特反而直言:“我就是这个意思,伯莎。你想拿下白教堂区,可谓野心勃勃。若是此时怀孕,势必会对你的计划造成莫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