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有点后悔跟随泰晤士夫人来到南岸街了,找个理由推脱不好吗!
虽然巴茨夫人说的没错,内德·莫里森的双手确实不比赛克斯干净多少,无非是身为帮派会计他不会亲手去做罢了。小会计从不否认过去做过什么,但……能不能别在新雇主面前揭短啊!
尤其伯莎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她闻言来了精神,暗金色的眼睛立刻转向内德,似笑非笑道:“哦?你这样吗,内德?”
内德·莫里森当场冷汗就下来了。
“倒是也无所谓,”伯莎见他心虚,转而为其开脱,“鹰犬如何,还看主人。你若是觉得和内德做事亏心,我就替你换个接头人。”
“夫人你安排就好。”
巴茨夫人也不多说:“只是替帮派单纯经营酒店没问题,需要我额外做些什么吗?”
伯莎:“也没什么。”
起初她买下这块地皮,是打着开酒吧收集情报的主意。但现在她有一整小队的街头小偷,还刚好拉拢了伦敦的车夫,未来可能还有妓女们加入,眼下泰晤士夫人的男孩们根本不愁信息来源。相比之下,一个酒吧的作用要小得很多。
“暂时没什么需要‘额外’做的,”于是伯莎说,“你就努力赚钱,巴茨夫人。我没了放高利贷这个经济来源,自然要靠酒吧收款啦。”
“我会尽力而为。”
交谈到此,巴茨夫人彻底放下心来:“最后一个要求了,夫人,可否让我具体看看酒吧的模样?”
“当然,这是你未来要经营的地方。”
“谢谢。”
得到首肯后,巴茨夫人拎着裙角,转身踏上二楼。
伯莎侧头看向内德。
迎上伯莎饶有兴趣的眼神,内德忐忑不安:“夫人,我——”
“好了好了,”在她眼里小会计简直就像是只被吓坏的猫咪,伯莎不得不亲口安慰,“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自己人心生嫌隙,你也别因此为难巴茨夫人。她不过是自保罢了,谁叫之前老杰西逼债逼的那么紧?”
“是这样没错。”
听到夫人这么说,内德好歹是安下心来:“夫人你大人有大量。”
伯莎:“你多多做事,就够弥补过去的所作所为,我……”
“夫人?”
伯莎的话还没说完,刚上二楼没多久的巴茨夫人却一脸严峻地走下来:“二楼左手边的房间,墙壁上为什么有东西?”
“什么?”
“不可能,”内德讶然,“二楼装潢工人可是夫人亲自安排的!”
看巴茨夫人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伯莎当即蹙眉,从吧台边的凳子起身,她快步走上去,跟上巴茨夫人。
未来的酒吧经营人也不迟疑,巴茨夫人二话不说,带着伯莎和小会计来到二楼的房间。
她亲手推开房门——
落入眼帘的,是住宿房间正中央墙壁上,一个篮球大小的,真理学会的符号。
这个房间是当时歇洛克·福尔摩斯伪造实验室密室的房间,但当朗恩博士被带走后,托马斯立刻安排了人清理掉了墙壁上的壁画,清理掉之后伯莎可是来过的,她很清楚不应该有任何痕迹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个符号不是‘光’的意思吗,”巴茨夫人说道,“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什么?!”
伯莎震惊地看向巴茨夫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符号的含义?”
巴茨夫人吓了一跳:“我,我就是偶尔翻弗兰斯的医学刊物,无意间从中看到的。”
医学刊物?
伯莎当下心思电转。
可以确定在翻修之后,房间里是没有这个符号的。伯莎又不是第一次回来,她当然清楚。
那么这个符号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又偏偏在曾经朗恩博士呆过的房间?
“夫人,”伯莎深吸了一口气,凝重道,“你必须回家替我找到这本刊物。内德!你去把南岸街的邮差和逮不着一起喊过来。”
这件事得通知福尔摩斯兄弟。
第70章 白教堂的贵夫人08
一个小时后。
歇洛克·福尔摩斯大步跨下马车,甚至没停下脚步同守在酒吧一楼的内德·莫里森打招呼——小会计可没见过福尔摩斯其人, 他眼睁睁看着瘦削冷峻的青年进了酒吧之后直奔二楼台阶。
福尔摩斯的姿态过于理直气壮, 等到他人都蹬蹬蹬跑上楼, 内德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拦一下问问身份?
算了,泰晤士夫人说叫“福尔摩斯兄弟”过来,虽然内德·莫里森不认识他们,但显然这就是其中之一。
小会计内德满心纠结,但歇洛克·福尔摩斯却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侦探直接来到二楼,推开了左边的房间门。
室内只有伯莎一人。
听到开门声, 她扭过头,迎上福尔摩斯锐利的目光,一句废话也没说:“装潢完毕后出现的, 我可以确认的是截至上周之前房间都好好的。”
福尔摩斯颔首, 而后视线挪至旅店房间的墙壁之上。
他戴上手套向前,在仔细端详这个属于真理学会的符号之前开口:“谁发现的。”
伯莎:“酒吧未来的经营人, 巴茨夫人,一名医生的妻子,欠债累累。”
福尔摩斯:“不是她干的。”
伯莎:“我知道。”
按道理来讲, 巴茨夫人是最先发现符号的人,在酒吧始终保持大门紧锁的状态下,她的嫌疑最大。
但是……
“木乃伊棕, ”福尔摩斯迅速下定了结论, “她买不起。”
“……”
竟然比伯莎想得还要夸张。
伯莎不太懂绘画史, 但她大抵分辨出墙壁上的棕色符号使用的是油画颜料。而维多利亚不比二十一世纪, 业余爱好者纵然买不起昂贵的专业颜料,总是能买到便宜的化学替代品。
在化学工业发展蓬勃至深入家家户户的日常生活之前,“艺术”是个门槛相当之高的行业。油画家们调制颜色的本领就相当于自己的独门绝活,运用自然物质作为原料的油画颜料成本也是高的离谱。
就像是墙壁上真理学会的符号。
伯莎只是推断出这是油画颜料,肯定很贵。而福尔摩斯一句结论更是夸张——木乃伊棕,顾名思义就是用木乃伊制成的棕色原料,想想看木乃伊的成本,就知道这种颜料成本多高。
巴茨夫人肯定买不起。
“就算巴茨夫人能搞到木乃伊棕,也不可能在两手空空的情况下带着颜料和笔刷进门,”伯莎补充,“更不可能在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把藏起来的颜料调制好并且绘制完毕。”
“门窗情况如何?”
“大门一直锁着,窗户则是反锁,”伯莎回答,“没有翻窗而入的痕迹,但我还没来得及搜索其他房间。”
不走大门,也可以从其他窗户翻进来然后绕到这里来,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花这么大价钱。”伯莎似是自嘲,“原来我这么重要啊。”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
他亲自检查了一番门窗,确认了伯莎的说法:反锁的门窗没有任何被打开过的迹象,至少能够证明闯入者没有从这里进出。
“夫人。”
侦探完成了大致的检查后,内德·莫里森带着匆忙归来的巴茨夫人上门:“巴茨夫人将杂志带了过来。”
福尔摩斯:“杂志?”
伯莎:“巴茨夫人说,她在医学刊物上见过这个符号。”
福尔摩斯当即蹙眉。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越过伯莎径直接过了内德手中的医学刊物。这样的行为让小会计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内德看了伯莎一眼,见自家大姐头对此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便将所有的质疑和困惑放回肚子里。
不管这位是“福尔摩斯兄弟”中的哪位,总之都是对泰晤士夫人相当重要的人物。或许托马斯认识?
纵然是泰晤士夫人的男孩儿们,其实除了托马斯外,其他人对夫人的了解也是很少。他们只知道夫人是托马斯的姐姐,自己家底殷实,还是个寡妇。更多的消息,就算内德私底下有派人偷偷打听过,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她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仿佛一名听闻自己的兄弟被戕害后,从天而降的复仇女神。
但现在复仇女神落地了,她在伦敦拥有属于自己的人脉,面前的这位福尔摩斯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在此之前,她没有来到白教堂区罢了。
内德决定对此什么都不说,夫人的人脉有用就行,其他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医学与科学研究》?”
福尔摩斯拿过杂志一看,侧了侧头:“有意思。”
伯莎:“怎么?”
福尔摩斯:“这是各大医院里的主流刊物,说不上每位医生人手一本,至少覆盖率能够达到七成。”
伯莎:“……”
也就是说,这也基本能将巴茨医生的嫌疑排除掉了。
她本以为,能刊登这种符号,杂志自然不是什么正经杂志。可是既然普及率这么高……很难说巴茨医生是为了这个符号购买的。
而且福尔摩斯翻阅一番,将印着符号的那一页展示给伯莎看。
无非就是占据小小版面的科普文章罢了,和其他与医学相关却又不那么紧密的其他科普文章混在一起,要说起眼并不起眼,就是文章印出了这个符号,以及用相当趣味的文笔写出了内容。
文章写到一百年前有殖民者在南美的文化遗迹中发现的符号,当地土著对其存在图腾崇拜,并且指出了是一种尚未出现在文明社会中的生物。
南美啊……
伯莎不禁挑眉。
别说是巴茨夫人,就算是伯莎,同为外行,让她翻阅这种专业刊物,她能记住的也只有这种带着几分趣味性的科普文章。
“这是上个月的刊物。”福尔摩斯指出。
“那又如何?”
“一般而言,杂志印刷都有一个月左右的延时。”
伯莎顿时懂了。
纵然福尔摩斯可以在顷刻之间利用基本演绎法断定内德·莫里森以及巴茨夫人的身份,也不代表着他选择信任伯莎的人。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提醒了伯莎,同时还能让在场的其他人摸不到头脑——一个月的延时意味着,上个月的刊物是在两个月前决定好的内容。
两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真理学会在伦敦的一股势力,被伯莎和迈克罗夫特联手彻底铲除。
怪不得福尔摩斯会在一看到杂志封面就说一句“有意思”呢。前脚真理学会损失人员,后脚医学杂志上刊登了属于他们的符号,事情这么巧吗?
“现在我有了线索,”福尔摩斯阖上杂志,“巴茨夫人,这份杂志可否送给我?”
“呃,当然。”
巴茨夫人尚且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大概明白了有麻烦发生,因而听到请求后便点了头。
伯莎却明白,福尔摩斯是准备从杂志社和撰写文章的人员开始调查了。
不过这么一来,发行量如此大的刊物,就算有条线索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想要因此进一步调查……不容易。
福尔摩斯却不在乎麻烦,他甚至为此流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得到首肯后青年把杂志一卷夹在腋下,而后匆忙地与伯莎点头示意,便抬起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福尔摩斯与内德·莫里森擦肩而过,青年侦探脚步一停开口:“找人把墙上的符号擦了。”
内德:“我知道了……嗯???”
他到底是谁啊!怎么使唤起人来怎么熟练的?!
伯莎看着内德震惊又困惑的模样,当即忍俊不禁。
使唤托马斯也就算了,还要使唤她的其他小弟,想来赛克斯也没逃过这一劫吧。
当然了腹诽归腹诽,伯莎倒是没阻止的意思,她勾起嘴角:“他说得对,内德,找人把墙壁重新涂一遍,这次你和巴茨夫人派人看着,如何?”
巴茨夫人:“我会的,夫人。”
伯莎:“好,那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
“回去?”
内德闻言一愣:“那,那夫人你呢?”
站在房间里的伯莎闻言侧了侧头,高高盘起的黑发之下,艳丽面庞浮现出几分暧昧笑容。
“我等一个人。”
***
她等的当然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虽说这尊“大神”不经常出门,但真理学会找到了她面前,伯莎就不信他还能派邮差过来传话。
果不其然,就在内德和巴茨夫人离开后没过几分钟,坐在房间内的伯莎就听到了走廊上沉稳矫健的脚步声。
如今的南岸街不可同日而语,托马斯在周围安插了不少自己人,这不仅意味着伯莎不怕有人突袭,更是意味着墙壁上的符号来得更是蹊跷。
进门的果然是另外一位福尔摩斯。
迈克罗夫特走进房间,仍然是礼貌地对坐在椅子上的伯莎点头问候,而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棕色的符号上。
“木乃伊棕。”
他看似讶然道:“看来真理学会相当重视这件事。”
伯莎调笑道:“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绅士没有立刻回复,手杖落地,他以一种随意的姿态借着手杖支撑身体,仿佛对符号的出现真有如无所谓的语气般满不在乎——唯独那双与歇洛克·福尔摩斯如出一辙的眼睛不曾始终不曾离开过墙壁上的符号。